“王爷。”谢心语叫了一声,语调不轻不重,不卑不扬,却是从前未曾听过的。楚浔微微怔愣了一下,亦是神情凝重地看着她。
“王爷若是再不回,我便要派人去请了。”谢心语单手靠在桌上,身姿挺拔,两眼一瞬不瞬地看向楚浔,淡淡地道。
楚浔更是意外,还未开口,已是听到谢心语又道:“昨夜偶有不适,却是给妾身提了一个醒,觉得此事不得不说了。”
楚浔见她神色肃穆,便嗯了一声,坐到她对面专心致志地听她说下去。
“妾身想给王爷再纳几房妻妾。”
楚浔一惊,不知她这想法从何而起,顿时也是皱了眉头,“这好端端的为何提这事儿?”
“王爷您有所不知,前两日妾身进宫探望太后时,她老人家再次提点我,要早日为王爷开枝散叶……”谢心语苦涩一笑,好像很是自责地继续道:“现在全府上下都知道妾身身子不适,就算就王爷再体贴,也是难有佳音。而妾身却不知杨妹妹有没有讨得王爷的欢喜,亦或者她也有什么难言之隐。为今之计,不如为王爷多纳几房妻妾,让太后她老人家早日宽心。”
楚浔盯着对面谢心语,见她正襟危坐地说着话,一双眼睛竟然凄楚地看着自己,不但全无平日的半分灵气,便是那说出来的话也是楚楚可怜,硬是让他不知何如接口。犹豫了一下,才道:“你身子无恙,而那杨侧妃……”
可算是把你的真心话引出来了吧!谢心语的心中哼哼两声,你才有病!不过她面上没有露出半分得意的表情,只是继续自编自演着苦情戏,“但是妾身始终于心不安,难道王爷不想早日得子么?”
可能这戏演得有些过,楚浔那眉头又微微蹙了起来,眼波微转,又道:“既然你是我的正妃,那第一个孩子自然由你所出,不然于理不合。”
谢心语被哽了一下,心道两人的确是针尖对起了麦芒,于是继续愁苦道:“妾身迟早是要离开的人。我也真心地希望杨妹妹可以早日得子,如此一来待妾身离去,抬了她的身份也是合情合理。”
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钻进一丝寒风,吹得烛火忽闪忽闪的,映得楚浔的脸色也有些阴晴不定。但只不过一闪而过,他又突然笑了起来。
谢心语心中咯噔一下,通常在谈判的过程中突然出现意外情况,那就是代表这场谈判将会无疾而终。
果不其然,见楚浔淡淡地道:“此事就不比夫人费心了。你也是累了一天,早些安置了吧。”说着,他殷勤地拉着谢心语往床榻边走,那样子好似真的恩爱夫妻,气得谢心语牙痒痒。
不过,今晚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起码她已经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楚浔的计谋。用了生病这个不高明的幌子,名正言顺地与她重新言和。不过打算她才不会承认这是笨拙的示好,充其量也是为平衡家宅之争。
两人先后躺下,并头而卧。谢心语觉得他伸手过来揽住了自己腰身,似要将她往自己身上拉,便别扭地抵住。楚浔也不恼,自己挪了过去,待两人身子相贴,这才在她耳边轻道:“那郎中说得倒也不错,气血两旺才能寒毒不倾。你手脚摸着冰凉,靠着我好早些暖起来。”
如今怎么还提这茬……谢心语虽然有些不乐意,但也默许了这个暖炉的存在。也许身体的反应永远要比心灵直接,靠近了这个暖炉,甚是舒服。而楚浔也感受到了谢心语的放松,伸手拍着她的后背,虽然隔着衣服,但是暖气源源不断地袭来,起到了安抚的作用。
这两日天气转冷,谢心语每晚都是独自缩在被窝里,而今天却在一个醇爽的怀抱之中,慢慢地合上眼睛。进入梦境之中,竟然是一片春暖花开,唇角慢慢弯出一个满足的弧度,就这样一觉睡到天亮。
她和楚浔两人,原本相处就颇为和谐。每天清清淡淡地聊天,或者各居一角,各自看书写字,互不干涉。偶尔谢心语也会去楚浔的书房,找些感兴趣的书卷翻看。每次进入他的书房,楚浔并不是次次都在,但是在的时候,都会搁下手中的公务,耐心地帮着挑选,直到她满意为止。
这日,谢心语笑嘻嘻地从外头回来,竟见楚浔已经在房中看书了,于是凑上去笑道:“你可知道我今天去了哪里?”
楚浔见她心情甚好,而且装扮华美,于是也配合上好奇的神情问道:“从何处回来?”
“太保府。”谢心语慢慢道。
“唔……太保府。”楚浔随口重复了一遍,突然两眼一样,眼睛已是转而定格在她的脸上。
“不错,真是太保府。”谢心语微微一笑,坐到他的对面,又笑道:“而却是太保府的长媳妇——舞央郡主亲自发了邀请帖。前两****还正觉得奇怪,我与那郡主素昧平生,她却是特邀我过去,而且见了不少官场家眷,取了个作诗共乐的名头。可是说着说着却又是说到其他地方去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说了什么?”楚浔双眼微微眯了起来,盯着谢心语像是在审视。
谢心语也不在意,一手撑着脸颊,笑得有些调皮,“王爷是不是打算下一步外交锦晨国?”
她这答非所问却是没有让楚浔诧异,只是点了点头道:“不错。”
“那就对了!”谢心语笑得畅快,低声道:“估计是你的这一策略让那些老人们觉得棘手,于是特地叫我过去,东拉西扯了不少,想让我回来给你吹些枕边风。”
她这句话让楚浔大有快感,更是兴致勃勃地问:“都说了些什么?”
“说那锦晨国刚刚平定了战乱,这样的国家却仍旧动荡不安的。还说他们靠近北方,原是茹毛饮血的游牧民族,还有保持着生食牛肉的传统等等之类的。你说说,作诗便作诗,怎么会说到这方面去了。这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味也太重了。”谢心语一边嗤笑,一边说道。
楚浔见她笑得开心,神情也不禁变得温柔,心中只愿这样的谈话一直延续下去,于是又道:“除此之外还说了什么?”
谢心语闻言,顿了下笑道:“要不我跟个老妈子似的,跟你婆婆妈妈一件件念叨过来?”
她这调侃也没让楚浔起了恼意,反而觉得眼前这人就该如此说话。谢心语见自己也占了风头,便就好就收,事无巨细地将今日的聚会道了出来。
京城之中自然是百花齐放,而且像这样的顶级聚会,各位夫人自然是使出了全身的解数将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地为自己挣个脸面。谢心语到达时,见各位俱是绫罗绸缎,就连随伺的丫头也是穿红戴绿的,一时间她倒是成了陪衬的绿叶。
对此,谢心语倒是并不在意,作为浔王妃,这样的头衔就已经是金灿灿的装束,比任何珍奇饰物都要来得亮眼。再者她本是相府千金,又是婚后的首次露面,自然是众星捧月般地成了话题主角。
谢心语对那些奉承话自然是笑而不答,既然是作诗会,她也想看看那些这些官家夫人的水平到底几何。只不过这诗会却变成了恳谈会,在相互逗捧,称赞了对方的各种行头之后,话题又回到了谢心语的身上,一位郡王妃道:“若是要我说,最让我羡慕的就是浔王妃。如今京城里谁不知道浔王夫妇那是鹣鲽情深,羡煞旁人。”
众夫人纷纷点头称是,谢心语状似羞涩地低下头,实则她已经偷偷看了一圈众人的面部表情,不过多数人是随口附和,跟着拍下马屁而已。
而那活动的组织者,舞央郡主也是发话道:“瑟郡王妃说得不错,前不久我入宫时,亦是听到太后夸奖他们夫妇二人,说是王妃素养极高且为人谦卑,对浔亲王更是体贴入微。”
见两位夫人都这么说了,众人更是起了劲儿地点头称赞,人人面上都露出了羡慕之色。纷纷道,难怪浔亲王对王妃也是捧上了心尖之类的云云。
谢心语差点笑出来,费了好大劲儿才忍住。不过当她复述给楚浔听时,却是再也忍不住了,咯咯地笑道:“王爷,莫告诉我这些谣言不是你散播出去的。你给妾身戴这样的高帽,也不怕我被压死。”
“但我这样说也并无错处啊……”楚浔无辜地承认了,语调也甚是温柔的样子,让谢心语不禁一愣。
那眼神真诚极了,仿佛真有其事一般,让谢心语突然感觉有些无地自容。
“可是我明明……”谢心语有些磕巴了,犹豫了一下,讪讪地道:“你不必如此。”她突然有了一种感觉,楚浔在织一张细细密密的网,将她全数罩住,就算想逃也逃不出他的掌心。
“夫人若是觉得愧疚,那便对我好些即可,这要求并不为过吧?”楚浔笑眯眯的,仿若一只摇着尾巴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