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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半生叹淹蹇辛酸尝遍 相逢如萍水再解危难

却说高雪君怔怔地拿了那只珍珠手钏,便进小房间里休息。此时说二档的两个说书先生已上台去了,三档还不曾到,因此那小房间里恰是一个人也没有。徐月卿身子本还有些病,今日说了一场书,难免有些劳累,虽在台上苦苦撑着,一点形迹也不露,可一下了场,又见这屋子里一个外人也没有,便觉眼前发昏,身上一会子觉得冷,一会子又是汗津津的,哪里还支持得住,对高雪君叫了一声“头晕”,便向靠背上一歪。高雪君忙扶师父坐下,倒了一杯茶,慢慢喂师父喝了,又替师父擦汗,握了师父一只手,只觉凉冰冰的,且一点力气都没有。便知师父又发了病,不免慌了神,忙问师父觉得怎么样,又忙忙地要出去雇车子,送师父去医馆。徐月卿忙拉住他一只手,又将头摇了两摇,轻声说道,“安静坐一会子就好了。”高雪君道,“师父又安慰我,这病哪是坐一会子就好的?上一回,饶吃了药下去,还是两天才能下地呢!”徐月卿道,“吹一吹便倒了,我简直成了纸糊的人了。此刻我觉得还好,只是倦得很,你让我安静地闭目养神一会子。”高雪君听了师父这话,虽有些不信,然而师父已说了,便只好陪他在一旁坐着。一时见说二档的两个人下来了,将三档的人换上去,又见外头那天已渐渐黑了,便问徐月卿道,“师父可觉得好些?纵是不雇马车,我去叫个独轮车来,推了师父去医馆也好。”徐月卿道,“才挣了这几个钱,为了我又都花了,明日还吃不吃饭呢?如今我已好了,不过也不急着回去,下就该玉英他们上场了罢?听完他两个的,再走也不迟。”高雪君道,“师父还管师哥做什么?我也没见他管过我们的死活。”徐月卿道,“你说这话,可有些屈心。不说别的,今日这场子,若不是玉英托老板叫我们来,人家又哪里想得到我们?”高雪君道,“那是别人都不愿意来,他为了讨那老板的好,才想起我们来。师哥若是还有几分良心,师父病得这个样子,他可曾来看过您一眼?他如今有钱了,还说要拿三十两银子来谢谢师父,少让他帮半年的师,可这话他虽说了,说过了便就忘了。您生病,正是要用钱的时候,他倒躲个不见面。这样的人,您还说他有良心!”徐月卿听了,却叹了一口气道,不再说话了。高雪君将他师哥说了这一通,心里虽觉解气,然而转头一看,却见师父有些伤心的样子,便悔自己失言,叫师父心里不好受。于是忙住了嘴不再提了。二人便坐在那小房间里等谢玉英,谁知只等三档的两个人说完了,那谢玉英和魏玉清两个才姗姗来迟。

谢玉英一进了小房间,见徐月卿和高雪君在那里坐着,便笑着上去对徐月卿作了个揖,叫了声师父。徐月卿一抬头,见他一根辫子梳得光亮,身上是一件新做的紫缎长袍,鲜艳夺目,便点了点头道,“穿得倒是很精神。”高雪君瞥了谢玉英一眼,只见他脸上比平日白了许多,忍不住问道,“师哥脸上还抹了粉吗?”谢玉英笑道,“偏你眼睛尖!我生得没你白,难道还不许涂些粉吗?”高雪君哼了一声道,“你又不是女人,涂粉做什么呢?你还怕自己不像那小白脸的样子吗?”谢玉英才想说什么,徐月卿却对二人道,“好了,两个人都少说一句吧。一见了面总是淘气。”高雪君才不说话了。徐月卿又问谢玉英道,“你今天预备唱哪首开篇呢?”谢玉英递过一张纸道,“这是我们请玉清的师兄写的一首新开篇,预备今天唱的。只是这词还有些不熟。”徐月卿接过看了一看道,“这词用得也太白了一些。”谢玉英笑道,“哪里能像师父那样雅,写得来那些文词呢?我倒是想让师父帮忙写一个,可师父这些年究竟连笔也不曾动过一次的,叫我也不好意思来求师父的。不过我想弹词到底是雅俗共赏的东西,这词虽不是顶好的,可糊弄糊弄那些听客也足够了。”徐月卿喘着道,“这也罢了。你两人是初次拼档说《义妖传》,师父倒不免要多嘴一句。《义妖传》这第一回书,虽不见得有多难,却是见功力的,要说哪里见功力,却……”话未说完,谢玉英便笑道,“哟,师父,对不住!那头可已经在催了,我和小魏要上去了。等说完这一回,再来听您的指教罢!”说着,便携了三弦,掀了帘子自去了。走到那帘子外头,才回头对魏玉清道,“他老人家就是这样啰嗦,这一回书我倒着背也背得下来,还用得着他操心?就好像世上除了他,便没人能说好这《义妖传》似的!”那魏玉清笑道,“他们都说苏州的马如飞珍珠塔说得好,因此叫他「塔王」。我看你师父这么爱说这《义妖传》,该叫「妖王」罢了!”谢玉英听了,笑道,“这话虽是不错,可「妖王」老了,哪里还有什么法力?如今只看我们两个「小妖王」的罢!”一面说笑,一面便同魏玉清上台了。那门帘子里头的徐月卿,将这一番话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把那头摇了几摇。高雪君见师父拖着病体,还一心想着师兄,谁想他竟然一点都不领情,嘴里还说上那些不好听的,故意惹师父不痛快,因此气得向师兄的背影瞪了几眼。又想对师父说些什么,然而却见师父将一只手撑了桌子沿,微微闭着眼睛,仿佛又有些难受的样子,于是只好忍住了。

然而徐月卿这头晕本就没见好转,只是不舍得那雇车的钱,因此才说休息一会子就好了的话。如今说了几句话,便觉有些伤神,又兼受了徒弟一番刺激,便觉眼前天旋地转的,忙将眼睛闭起来。然而身子已有些支持不住,“哎哟”了,便向一旁倒了下去。高雪君本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如今见师父叫唤了一声,便知不好,忙奔上去扶师父,谁知却慢了一步,师父整个人都从椅子上摔了下来,脑袋又磕了一下桌子角,只哼了一声,便不做声了。高雪君只觉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忙蹲下去,嘴里叫着师父。可徐月卿此时已晕了过去,哪里还叫得醒?高雪君见师父已迷糊了,心里更是焦急,忙要出去雇车子。然而摸了摸衣兜,不过几个铜板,哪里有钱雇车?倒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那小屋子里团团转。一时有人把玉液春的老板请了来,那老板见徐月卿竟躺在地上,倒是吓了一跳,忙问高雪君发生了何事。高雪君忙拖了老板的手,将师父犯病的事说了一遍。那老板听了,将眉头一皱,说道,“这小谢也是,我当他替我想了什么好办法,将他师父师弟请过来给我救场。没想到他竟给我弄了这么个病秧子过来,再死在我这里,还敢有人来我这茶楼光顾吗?一会子等他说完了书,我倒要问他一问,可不是成心给我添乱么!”说着,便叫了几个人来,要将徐月卿抬走。高雪君忙将身子护住徐月卿,问要抬到哪里去。那老板叫道,“怎么?不抬出去,真要让他死在我这里吗?要死,也抬到外边马路上再死!”高雪君忙道,“我师父这病,只好送到家里让他好好歇一歇,便能缓过来的。您就行个好,借我几两银子,我雇个车子把他送回去便好了,绝不给您再添一分麻烦的。”那老板冷笑道,“一开口便是借几两银子,还说不给我添麻烦么?我同你又认识,借了你银子,你不还我,我倒吃哑巴亏么?”又看了看高雪君道,“我听说七奶奶给了你一个珍珠手钏,你去把那东西当了,也有一二十两银子可以使,此时倒来问我借钱?”高雪君听了,先是一愣,想什么七奶奶、八奶奶的?一时听他说「珍珠手钏」四个字,才恍然大悟,向那桌上看去,只见桌角可不托着一方红手绢,摆着方才扔到他脚下来的那只珍珠手钏么?此时面上不禁一红,又怪自己稀里糊涂的,怎么竟将这东西收下了,这可叫那些人怎么看我?于是忙对那老板道,“这东西我是万不能收的。老板既认识那什么七奶奶,还请替我送还给她。”那老板听了,不免有些讶异,向高雪君看了几眼道,“你这个人,可是一个傻子?如今你急着用钱,有人送钱来给你用,你偏不要,倒愿意像个讨饭的似的,跪在地上求人家借银子?”高雪君听他说自己像个讨饭的,心头一紧,脸上烧得像火一样烫。又想,人家这话却也没错,如今这生死攸关的时候,还顾得上面子么?人家既把东西送了我,我先收下给师父治病,那以后的事情,只好再从长计议。一面想着,一面便将那只手钏握在手里,却觉得这东西竟有千斤重似的,简直托不住。又想师父这些年来教导我的话,难道我都忘记了么?师哥如今已叫师父伤透了心,我再叫师父伤心,简直不是个人了。况我如今收了这东西,今后便不免要沉沦了,难道我真愿意去做那娼妓一般的事情,我又怎样对得起师父的养育之恩,还有地底下父母亲的亡灵?这么想着,便觉得这东西是万万不可收的,忙将这手钏往那老板手上一塞,抱拳道,“这东西我实在不能要,还请老板还给那七奶奶。”那老板听了,由鼻子里笑出声来,说道,“很好,我今日竟遇到个活菩萨。”说着,将那手钏一收,便叫了几个手底下的人,抬那徐月卿出去。高雪君本想拦着,但他一个人,哪里敌得过这么些人?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师父抬了出去,像扔一个破包袱一样,扔在了路边。这时送客的两位先生已上了书台,堂倌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门口听白书的人进去。一时,便有十多个人蜂拥似地涌进茶楼里去,高雪君此时正是心急如焚,怕那些人踩着他师父,连忙用身子护着徐月卿,又好说歹说的,托了一个堂倌,去找他师兄来。那堂倌进来找了一圈,也未找见。只得回去告诉高雪君,说他师兄已经走了。高雪君原想师兄虽然不义,总不至于太无情的,因此还存了一分希望,如今听说师兄业已走了,简直连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都没有了,只得蹲在那路边,一时却没了主意。

却说那边厢,谢玉英和魏玉清两个说完《义妖传》的仙踪一回,便向台下吴双妹丢了个眼风。吴双妹会意,付过书筹钱、茶钱,便对苏婉君道,“天也已经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苏小姐先出去让小李套车罢!我和三姨太到后面给陈三奶奶带句话就来。”说着,又同周小妹丢了个眼色,两个人便向后门走去。苏婉君本想找赖有利再说两句话的,谁料这时辰客人多,他倒像个陀螺一样忙得是连轴转,于是只好一个人走了出来,吩咐小李套了车,自己靠在那车厢上,只是望着那扇进出的大门发呆。不过一刻的工夫,却见一群人手忙脚乱地,抬了一个人走了出来,又将那人往路边一扔,便都走了。正疑惑这是怎样一回事,忽然看见高雪君从那茶楼里奔了出来,对着地上的人便叫了一句“师父”。苏婉君倒没料到高雪君还在这茶楼里没走,此时一见,情知不好,忙走上前去,问高雪君道,“你师父怎么了?”高雪君一抬头,见是苏婉君,心里却是一动,忙起身向苏婉君作了个揖道,“我师父又晕过去了。”苏婉君低头便去看徐月卿,只见他脸色灰白,仿佛气息也很弱似的,便知这回病得严重。忙又问高雪君道,“病得这个样子,他们怎么还把人丢出来呢?”高雪君一听,含着一包眼泪,一句话也说不出。苏婉君也知是怎样一回事,便在心里骂那些人,说是人,何曾长了一颗人心?简直是狼心狗肺罢了!然而此时却不是同那些人置气的时候,忙又问高雪君道,“可雇了车?”高雪君连忙摇头。苏婉君听了,便叫小李去雇车子,又对高雪君道,“论理该用我的车送你们去医馆,只是这车子并不是我一个人坐,一会子还要等两个人来,这等来等去的,怕耽搁时候,还不如雇一辆车,送你们去医馆看完病,你再让车夫给你们送到家里去,倒更便利一些。”高雪君听见苏婉君去雇了车子,顿觉安心了一些,忙向苏婉君道谢。然而雇车子的钱有了,这诊金和药钱却未必够的,因此仍不免踌躇。苏婉君也知道他的意思,便伸手去摸钱袋子,谁知摸了半天竟没有,才想起来,那钱袋子想必是落在家里,没有带出来。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急,偏生今日要用钱,却忘了带钱袋子出来,哪有这样不巧的事!高雪君见苏婉君找了半天,像是没找见银子似的,一时只觉满腔的希望,都付了流水。苏婉君却像想起什么来似的,忙问高雪君道,“方才那人扔给你的东西……”才问了一半,又觉有些冒昧,忙住了口。高雪君见她问起这事,一时那脸红到了脖子根,又怕苏婉君将他看作狂蜂浪蝶一类的人物,忙急着表白道,“那手钏么?我已托老板还回去了。”低头又道,“方才师父犯了病,我一时忘了,等想了起来,忙让那老板拿走了。”苏婉君听说,便点了点头。一面在心里想,这人到底个正人君子,自己的眼光原没错的。然而此时也来不及在这些事情上头细想,只愁哪里能弄些银子来。虽想到吴双妹手里头应该带了些钱的,然而却不知她此时跑到哪里去了,若是叫人去寻,怕又是白白地耽搁时间。正犯愁,小李却已将车雇来了。苏婉君见车子已来了,心里面是愈发着急,低头只管想着主意。此时一阵瑟瑟的秋风卷着落叶吹将过来,恰将一片叶子吹到了她的鬓边,苏婉君伸手一拂,却摸到了那支兰钗,一时便有了主意。于是拔下那支兰钗,便递给高雪君。高雪君此时正呆愣着,依稀觉得苏婉君递了样东西过来,于是忙伸手去接。一面伸手,一面眼神却射到苏婉君手里的珠钗上,却是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连忙把手又缩了回去。苏婉君见他不接那支钗子,倒有些发急,忙道,“我今日出来得仓促,不曾带钱,这支钗子你先拿去当了,总能当个几十两银子的,先救个急。”高雪君原只想问苏婉君借几两银子周转,如今却见拿出来这么一样贵重的首饰,虽知她是一片好意,可心里到底有些犹豫。又存了另一个呆意思,心想,我才和她说,将那七奶奶一只珍珠手钏还给了她,可如今一转脸却要问她讨这样一个更贵重的珠钗,若真收了下来,却叫她怎么看我?然而又一想,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若是不收她的钗子,难道叫师父一直在这马路上躺着么?虽这样想,心里头却难免犹豫,迟迟不肯伸手去接那珠钗。苏婉君也知道他是无功不受禄的人,于是忙道,“高先生不必有什么顾虑,这支钗子,我是借给二位的,并不是送给二位的。”高雪君听了一个「借」字,倒是一愣。苏婉君接着道,“说句实话,这支兰钗原是我一样心爱之物,论理不该随便给人的。可救病如救火,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好在如今你去把这钗子当了,过些天把当票给了我,我再去把东西赎回来,那也不会什么损失。那当的银子,便算是我借给二位的,先拿去给徐先生治病,等过一程子再慢慢还我就是了。”一面说,一面便将那支钗子强塞到高雪君手里。高雪君听了苏婉君一番话,见人家实是一番好意,又替自己打算得如此周全,再要推脱,也未免说不过去,于是只得收了那钗子,又向苏婉君谢了又谢。苏婉君一个事外的人,此时倒比谁都性急,忙催几人把徐月卿抬上了车,又催高雪君上车。高雪君才坐到车上,就听见苏婉君又催着马车夫快些走。一不留神,马车已跑出去老远,高雪君方想起来还没问她家在何处?这当票又该送到何处?于是忙探头向车外头看,可哪里还看得见那位小姐的身影?想让车夫往回跑,一低头,却见师父仿佛难受得紧,斟酌了一番,也只好决定先送师父去看病。

马车前脚才走,后脚吴双妹和周小妹二人便也从后门那里绕了出来。苏婉君见她二人来了,便不由得抱怨道,“方才找你们两个只是找不见,你们到底去了哪里?”吴双妹笑道,“你这人,也真是个急性子。我去替三奶奶带句话,不过一刻的功夫,你便等不及了!”周小妹眼尖,见苏婉君一侧的鬓角有些松了,又一看,才发现头上那支兰钗不见了,便问,“你头上那支钗子呢?”吴双妹听她一说,也看见了,忙问,“可是方才掉在茶楼里面了?”苏婉君本是个心性至纯的人,如今见她俩问起,哪想到什么防备,便把方才的事情全都告诉了二人。周小妹倒不在意,那吴双妹听了,心里头却不免有些活动。

这日,苏婉君三人回到家里头,已是夜深了,梳洗一番,苏婉君便上床就寝。吴双妹因心里头憋了一肚子的话,欲与周小妹商量,于是便借故到周小妹房里。因恐刘妈将她二人的秘事听去,便说肚子饿,让刘妈去厨房里弄些宵夜来吃。刘妈答应了一声,便去楼下厨房里一看,偏生今日老爷、太太们都没在家里头用晚饭,故此也没什么可吃的,只好拿一个银锅子煮一些麦粉粥,又拌了个糖醋王瓜片,和一碟子糖花生仁。托了个盘子,便预备送到上房里头去。谁知路过那仆人的休息间,便听见那马车夫小李吊着嗓子嚷了一句“骗人是小狗!那可不是一支明晃晃的珠钗嘛!就是苏小姐头上常戴的那一支!”吴妈一听「珠钗」两个字,倒听住了,便站在门外头继续往下听。又听一个人问,“那支钗子,恐怕也值好几十两银子,难道就这样送了那个说书的?”小李道,“那谁叫人家脸子生得好呢?要是我们这样的脸子,恐怕跪着求人家,人家也未必肯给我们的!”另一个人道,“这真是想不到的事,那苏小姐这一点年纪,学起这些捧戏子的事儿来,倒是学得快。先前还说她是什么大宅门里的小姐,父亲还是做官的,我听了就不信——哪有官小姐肯嫁到我们家来做小姨太太的?如今听你一说,这传言怕是更靠不住!你想,官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能连这礼义廉耻都不知道,才见了一个清俊些的说书先生,就送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的?”小李笑道,“你说起这个,我还有个好笑的故事。前日,我不过叫了她一声姨奶奶,她仿佛还有些不高兴似的,问我,家里的人都管我叫苏小姐,怎得你偏叫我姨奶奶?听她那话的意思,好像她该是正太太,不该叫她姨奶奶似的。”那一个人道,“正是呢!她才来的时候,我仿佛听谁说,原是要聘她做个正太太,和英国的那个两头大的。我原以为该叫她太太的,谁知倒吩咐下来叫她苏小姐,也不叫太太,也不叫姨太太,这究竟算是怎么个说法?”小李道,“那想必是传错了,他们洋人,哪里来什么两头大的说法?况且老爷是特为吩咐了我们这些常跑外头的车夫,在外头连苏小姐三个字都不许提的,只叫姨奶奶。偏她还拿着架子,仿佛「姨奶奶」这三个字就玷污了她似的,一叫她姨奶奶,她还不高兴!”

刘妈在这里听得起劲,一低头,见那麦粉粥都成了米糊了,才叫了一声不好,赶紧三步并作两步,送到吴双妹屋子里头去。一进门,恰又听见周小妹说了一句“我倒也没什么,只是看不惯她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样子。人前仿佛有多清高似的,显得她认识几个字,会念几句湿啊干啊的,便和我们有多大的不同。可背着我们,还不是一样去勾搭那高雪君?倒也是她本事大,高雪君别人都不搭理的,倒愿意和她好!”吴双妹道,“那高雪君同她一样,人前装作一个君子,小谢是他师哥,看他和师父两个穷得没饭吃,便劝他到底该出来交际交际,谁知倒被他骂了一通!可背后他还不是干那些营生?想必他也是挑人,我们这样的,他自然看不上,那苏小姐又年轻,生得又好,又识文断字的,他才肯呢!”周小妹哼了一声道,“也不过是个水性杨花的罢了,是什么好人?你又说看见她同常先生有些瓜葛,如今又和这说书的缠上了,偏老爷不知道她这些事。”吴双妹道,“就是老爷知道了这些事,又难抓住她什么把柄,倒也不好管的。不过,如今我倒是有了个主意,你便看我的,必要叫她吃一吃亏才是!”周小妹望了她半晌道,“你又想什么歪主意呢?”吴双妹道,“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周小妹听了,像是才想起什么似的,忙问道,“正是了,我还有一句话要问你呢!昨日在陈家,一说起那药的事,你便向我使眼色。后来你又替她问三奶奶要方子,我倒觉得奇怪,她喝那东西做什么呢?我回来后便想问你的,却忘了。”吴双妹听她提药的事,忙向她使了个眼色,又向刘妈看了一眼。刘妈会意,便慢慢退出去,关了门,却在屋外头又立了一会。只听见周小妹的声音道,“什么?你这也未免太作孽了!”接上又听吴双妹道,“我的好妹妹,这时候,你可别犯傻,等回头分钱的时候,你就知道……”这底下的声音却是越发地轻了。刘妈又呆了半晌,见什么也听不清,便只得走了。然而一个「药」字,一个「钱」字,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只是不知这葫芦里头卖的是什么药,只好暂将这事藏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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