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令容面色微冷,娇柔温婉的气质骤然一变,在方才祁暮躺过的软榻上缓缓躺下,漫不经心把玩腰间禁步上的流苏,唇角微微勾起,笑得邪肆魅惑,“殿下如今伤重,怕是请不动我,殿下身边的隐卫虽皆是高手,但在我眼里还不入流,非是令容自诩,我现如今的功力,与天师只有一线之隔。”
闻言,祁暮微微侧过身子平静的注视着殷令容。
他的目光宁和寂然,却又深邃无垠,明明一言未发,然而那般如晨光炯炯的眼神笼罩下来,殷令容忽然觉得自己要被这目光看透了一般,恍惚间竟有想要拜服于他的冲动。
殷令容在袖中的手默默握拳,指甲掐向掌心,传来的刺痛感才让她清醒过来,屏息坚毅了心神,却听他淡淡道:“天赋禀受太盛,戾气太重,红颜为剑,杀戮为锋,终不得真道。”
殷令容心神大震,眸中掠过一丝惊色,沉默地和那双沉静深邃的眼睛对视,半晌,微笑着道:“殿下也知我杀人不眨眼,手中累累业债,半身是血,我没有选择,便不会在乎做事的后果。”
祁暮亦微笑着看着她,笑意却怎么看来都有几分讽刺,“你其实有很多机会不再造诸多恶业,怕是你已经习惯了杀戮,甚至是喜欢,享受着弑杀鲜活生命的快感吧。”
殷令容怔了怔,忽而笑开,如地狱里美颜的无心修罗,憍慢而魅惑,她站起身来靠近了祁暮,轻嗅了一下他清如莲的气息,轻声道:“你是第一个道破我内心的人。”
话音未落,她又迅速地退开,如暗蝶般旋转着飞舞来开,雅青色的衣袂蹁跹,飞扬间灵动而美丽,她停了下来,裙摆如花瓣绽放收敛,看着祁暮道:“真是令容的知音啊!殿下说对了,我的确是享受着杀戮的感觉,每一次擦拭剑上的鲜血,我的心绪都很安宁。其实呢,一开始我也是害怕的,恐惧的,无助的,抗拒的,可是父亲甩给我一把刀,告诉我,这地牢里只剩一个人活着的时候才会打开,我丢下刀,不停地敲着门,不停地求他,可就在我哭着跪下求他的时候,有个男人从背后捅了我一刀,好疼好疼,真的是很疼啊,我突然就不求了,心里也不怕了,我站了起来,杀了他,然后杀了所有人。”
祁暮并未抬眸看她,轻轻抚摸着白玉茶杯的光滑的边缘,道:“当时你九岁。”
殷令容笑着点了点头,在他对面盈盈坐下,托腮道:“殿下好厉害,对令容真是无所不知啊,莫不是,我与殿下另有前缘?”
祁暮轻轻抬眸,倒了一杯茶给她,“你的父亲曾经想把你送给我。”
殷令容看着祁暮,他温润的眼神像是春风一抹,目光流转间,揽尽温山远水,有细水长流,但殷令容心中却感到一丝羞辱,她接住茶杯,状似无意道:“为何不要?”
祁暮轻叹一声,似怜似悯道:“美人刀虽好,却是无心利器,锻造之法于理不符,反天道而行之,必受反噬,故而为残品。”
殷令容手中茶杯被她碎,她却没有松手,碎片割伤了纤纤玉手,血滴滴下混入茶水中,她大笑起来,笑得流出了泪水,“残品……我过去十九年就只得了你这两个字。”
祁暮嘴角浮现一丝温煦的笑意,刹那间有如冰雪消融,他的目光柔和慈爱,包容着她,柔声道:“并非不可改变,如今你的父亲已经掌控不了你了,殷氏一族不也渐渐在你手中,你不用再做他人的手中刀,去为自己而活。”
先是被道破内心,再是评为残品,转眼又得温柔慰藉,殷令容有些恍然失措,她微微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柔软和迟疑,木讷了一阵,然后轻笑一声,笑意如残留的幽香袅袅,游丝堕几,轻暖薰风,语气中暗含着一丝不自觉的自我厌弃,“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这些年来我为刀为剑,暗杀了多少殷家的政敌,我一旦放下剑,死无葬身之地。”
她又抬起头看着祁暮,有些茫然道:“而且我只会杀人算计,其他的什么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