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
僵尸们发出咆哮，我也不甘示弱。困兽犹斗，何况是人。似乎我的咆哮有用了，在我的声波所及之处，一朵朵乌黑的血花绽放开来，僵尸如同割麦子一样倒下。
喂，那肯定不是因为我的声波啊!我清醒过来，仔细察看战场。
一朵朵刀花和血花同时开放。一个穿着和服的武士正奋力挥刀。每一刀都从右侧肋骨向上挑开以保证效率，速度和精准度比锦衣卫和军队中的顶级高手还高出一个级别，至少在大明我没见过更厉害的刀客，更奇怪的是武士在右手挥刀时可以毫无障碍地用左手抓起刀鞘格挡。我看过日本的剑道书籍《兵道镜》，认得出这位武士的刀法与日本第一刀客宫本武藏极其相似。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十余个僵尸瘫倒在地，使用宫本武藏刀法的武士一个人做到了一百个普通士兵都做不到的任务。
这时候我才有机会仔细端详这个救命恩人。她穿着黑色的武士和服，扎着黑色的头巾，头发没有像天朝女子一样盘成发髻，而是扎成一束自然下垂，可能因为头发本身不长，后面那一束头发就像兔子的尾巴。她的五官眉眼比较疏淡，看上去很清秀，身高比较矮，比我矮了两个头，但整体看上去比较颀长。是个倭人。她带着一把武士刀，但刀通体发亮，在战斗后没有留下一点污渍。
“感谢阁下相助，请问贵姓？”我感谢地问道。日本武士什么也没说，在我身上上下审视了一圈，什么也没说，又看向我身边的杨霁。
就在一刹那之间，日本武士闪电般把刀架在杨霁脖子上。我们都被这个变故惊到了。她吓得整个脸没有一点血色，浑身都在发抖。“把刀放下！”我提起断刀怒喝。其实我心里很清楚，这把刀几乎没用，即使有用我也会在半刻钟内被她击杀。
“沾上了尸血的刀不要指着别人，连这个都不知道还当什么锦衣卫。”日本武士用生硬的华北官话轻轻说道。她一手持刀，一手掏出一个玻璃瓶，用手指拨开，一只果蝇飞了出来。果蝇围绕杨霁飞了一圈，没有丝毫停留，径直向那堆僵尸的尸体飞去。
原来她是在用果蝇测试有没有感染，这是李时珍发现的方法。在日本，关白们往往放出成群结队的果蝇，如果它们在居民区长期停留，就直接一把火将其抹去。
“夫人，得罪了。”日本武士把刀放了回去，“你的手上有血，我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阁下，贵姓？哪里人？”我问道。
“有必要告诉你么？”
“虽然你救了我，但是如果你不回答，我会逮捕你。”
“你自己都知道，这可能吗？”
“你为什么要救我？”
“其实本来想放着你们不管的，但是我看到你是锦衣卫的缇骑，也许对我有用。穿黑色飞鱼服的锦衣卫在我这儿撑不了三个回合，穿墨绿色飞鱼服的缇骑也许能多活一倍时间。”
“啊这……你说话怎么这么直接啊。”我有点无语，“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我需要一条海船送我去京都，还需要一张明王朝的照身帖，就是你们刻在木片上的身份证。”
我想了想，其实这些条件也不难满足她。海船嘛，杨霁家多的是，照身帖现在也名存实亡，弄一个很简单。但我还是想多问问，何况留这么个刀客在扬州实在太危险了。
“你是谁？在扬州干什么？你为什么不能从正规渠道去京都？”
“要给你说就怪了。你太把自己的天朝上国身份当回事儿了。”她针锋相对道。
“呵呵，还说什么你们天朝上国，你这不是明摆着承认自己是外国人吗？”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往往越是自负的人越容易暴露缺点。
那个日本人脸涨红了，急忙解释：“啊这……行行行，你说是那就是吧。”我很惊讶，我以为她要气得拔刀，可见她的本性里并没有那么多戾气。她的戾气一定是后天形成的。一个漂泊在中国的日本刀客。一定是她有了什么后天遭遇使得她用一种警惕的角度看世界。这与日本暗中预谋的从海上进攻我们的计划有没有关系呢？
“哎，其实你说了也没有关系，马林平时也很喜欢帮助其他人啊，也没有官架子。”杨霁在一旁插嘴。她自幼对刀枪棍棒感兴趣，我猜她已经对这个女忍者崇拜得五体投地了。
“官架子？他区区个缇骑能有什么官架子。”她接道，“我叫伊东佑一，东瀛日本国人，我回京都找德川秀忠将军报仇。”
我知道若是这时问她报什么仇，一定会适得其反。“那你现在怎么安排？我需要为你准备一些时日。”她不假思索地说：“我去这个夫人家暂住，看你敢不敢违约。”杨霁挺满意这个安排，在一旁想去拉她的手，却被她推开。
杨霁肯定是不会有事的，一心寻仇的忍者不可能被金山银山所诱惑。我表示同意，前往码头点船。
当我完成这些回到扬州城时，发现史督已经清剿干净了城中所有僵尸。“鞑子预谋这么久，结果扔进来的僵尸没咬死几个人，反而让我们缴获了他们主力部队几乎所有投石机和大炮，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徐州总兵李成栋笑着对我说。“李将军，你是怎么安全回来的？”我很好奇。“哈哈，我出城出的早，埋伏在丘陵上边，等我们的骑兵与对面军队杀在一起，我的机会就来了。”李成栋的得意掩饰不住，“我带了一百个斥候就杀进他们的投石机营，整整俘虏了一千多号人，奇怪的是敌人非但不投降，还胆敢向我军还击！”
太阳在缓缓落山。一些随军来到前线的兵部和户部和扬州的地方官员一起忙着清点今天的损失。大致有900多军民被感染，都已经“处理”好了，军医忙着熬制消毒药水。今天我已经很累了，可是我在入夜后还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抓捕今天凌晨时分我会见时的那几个红毛夷。今天的混乱其实客观上推动了任务的完成，红毛夷在这场不大的骚动中多半不会变换住处，更重要的是，对于早上前来跟踪我的两个人没能回去的事他们也会归咎于今天的僵尸袭击。
我来到锦衣卫的驻地——居民区废弃的一片庭院。庭院四面用围墙围住，没有门。这是一幢典型的徽派建筑，我顺着马头墙轻车熟路地爬进去。“这个红毛夷审问好了吗？”我指着白天俘虏的那个垂头丧气的红毛夷。“问好了，他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武官。”一名锦衣卫点点头，“他交代的很复杂，我长话短说。西洋人认为在南洋有一种叫做金鸡纳的植物可以治愈僵尸病毒，并且给出了翔实的证据，稍后会有报告。”
又是解药。这是第几个了？万历年间朝鲜也这么说，结果什么也没有，还被倭寇打得那么惨，最后他们那个丞相柳成龙还亲自到北京抱着皇帝陛下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歉赔罪。
我叫来六个锦衣卫参加今晚的行动。在党争和战争中，锦衣卫已经所剩无几了。尤其是李自成攻打北京时，正规军和禁军一起跑路，最后是东厂西厂和锦衣卫的特务登上城楼御敌。明帝国千余名锦衣卫在那场注定失败的战役中全部玉碎了，只有两百多个和我一样出外勤的得以幸免。除此之外，我还联系上了一个神机营百夫长，他答应派两个十人队参与我的行动。有了这些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的士兵，成功的几率增加了不少。
但是今天那个叫伊东佑一的日本人让我开了眼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个叫卢卡斯的红毛夷足智多谋，不可小觑，万一红毛夷也有伊东佑一这般以一敌百的高手，那行动的结果肯定会很难看。所以我告诉他们，在以抓捕为主要目的下，必要时可以用火铳开枪射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