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盖,你有心事?”
盖聂摇了摇头。
震九州又问:“去是不去?”
盖聂答道:“去。”
他不再说话,足底一点,这双脚如风一般往前纵去。
震九州的动作也不慢,他双脚缺了鞋子,额头几条皱纹从左贯到右,使得他风霜的脸看来更饱经沧桑了。
脚一踏出去,他的人已离地而起,扛着胡青青奔走了一段路突然刹住双脚“砰”的,已立在了一条新的街巷。
他吃惊不已——这一条街已渺无人烟。
“好冷清啊。”震九州纳闷,“怎么回事?”
他的话脱出口时,手里已掏出了那把锋利的匕首。
接着他就猛然怔住。这条街只有他和盖聂两个人,过了一会,走来一个女人。
一个完全蒙着脸的女人,淡黄的面纱,清瘦的身材,修长结实的腿。
这本是个任何男人一看见便会想到仙女的女人,但现在却立在街头。
秋风很狂,她就摇摇晃晃的立在秋风中,眉头却紧蹙得像是两把利剑,眼角点缀着一朵小花。
——像是茉莉花,又不像是茉莉花,因为它是粉色的。
她没有走过来,只不过因为她的身子已受了伤,好像随时会倒下。
“喂!”盖聂想要过去,却被震九州拦住了。
震九州提醒:“小盖,别冲动啊!”
他手里的匕首一转,匕首已闪电般藏回袖子里,拿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那女人。
盖聂道:“她好像受了伤。”
秋风中的女人咳嗽了几声,忽然开口:“你们也是来治病的吧?”
震九州奇怪道:“治病?”
秋风中的女人道:“看你们的样子,是不知道这件事喽?”
盖聂和震九州互相看了看,皆不知其意,震九州啧啧两声。
女人又道:“看成病并不容易,来这里的人根本排不上号。”
震九州急了,道:“你把话说的再清楚一点。”
女人把目光投向盖聂,道:“我看这位公子像是个明白人,他一定听得懂。”
“你听懂了?”震九州转头去问盖聂。
这句话刚问完,他的怒容已露了出来。
他的脸色更急,大声道:“真是的,你欺负我一个老头,有什么话不能明说?”
震九州在抱怨,但这时盖聂却已开口问:“姑娘,我们是来治病的,可否带个路?”
秋风中的女人早已准备好带着他们去一趟,一双眼在等着。
盖聂的话一问出口,这个女人立刻点了点头,竟连眉头也舒平了。
“九州叔,”盖聂催促道,“我们走。”
震九州听到这一声“走”,气得连眼睛都直了,用力盯着盖聂,喃喃道:“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一个个全说着我听不懂的话……”他的嘴是张着的,看着盖聂跟着那女人走的背影,啧啧道:“这小子该不会被美色所迷吧?”
这时,盖聂回头催道:“九州叔,你为何不跟来?”
“来了,来了……”震九州不情愿地跟了过去,他眯着老眼在盯着那女人的背影,满脸的疑虑都被激发了出来。
苍漠天堂是个神秘之地。这条街本也是很热闹的地方。
但现在到了开门做生意的时候,盖聂一路走着过去,却连半个人影都看不见。
烈日如盘,毒辣的阳光照在石板铺成的街道上,前方一座庄子拂入眼里时,耳旁已听不见什么风声。
——他们来到了一座山庄,牌匾上三个大字让盖聂吃了一惊。
盖聂停步望住,沉声问:“白枫陵?”
那女人点了点头。
“她”也是个人,也是有眼睛的,只不过她不知盖聂对“白枫陵”三个字有别样的心结。
盖聂显得十分激动,曾几何时,这三个字出现在他眼前,也是在秋风里,只是不在这里。
他心里虽然清楚,眼前这座“白枫陵”并非昔日那座“白枫陵”,但也不免勾起了回忆。
十多年前的秋天,东风吹过长巷,高墙内的白色庭园内。
一把金刀如闪电般攻出八刀,金刀的主人轰然倒下。
对手只刺出了一剑,一剑就已刺穿了他的咽喉。
剑拔出来时,剑上还带着血。
血是金刀主人的血,金刀是白枫陵主人的金刀,带着茉莉花香。
浓浓的茉莉花香。
盖聂深吸了口气,又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芬芳。
——香气是从这座山庄里飘出来的。
震九州道:“你若没想好,我们就不进了。”
盖聂想也不想,已抱着忆儿,跟着那女人踏入了山庄。
震九州用力地盯着盖聂的背影,更加不解,他甚至想要骂人。
“小盖不是不近女色吗?”这句话他却没有说出来。
白枫陵是赵国最有名的医馆,震九州也不是不知,但在这里却出现了第二座白枫陵,已足够让他觉得蹊跷,但他别无选择,扛着胡青青,一双赤脚也踏入了山庄大门。
这么样一踏入,他显得不自在起来,脚下的路又平坦又光滑,他实在不喜欢,于是进门就大囔:“喂!这地方好烫脚啊!一点也不好!”
平坦又干净的石板地。震九州走这样的路绝不能没有鞋子,这就是他的怪癖。
——他喜欢赤脚在沙地上奔跑,却害怕在平坦道路上行走。
每个人岂非都多多少少有点怪癖?
他当然也不在乎,只是想要把这股怨气撒在庄上罢了。
山庄走廊的路很宽,四方形的地砖,正在引着盖聂到这里来享受一个喧闹的午后。
他们走过了走廊,来到了大厅门口,大厅的门半掩。
领路的女人停在门口,一声“庄主”,厅内马上传出来一个声音:
“你又把什么人带来了?”
一个长身、肌瘦、五六十岁的男人,正坐在大厅里的座椅上打盹,实际上——他一直没有瞌睡成功,失眠已成了他最大的毛病。
他刚说完,厅外女人的双脚已慢慢踏上石阶,答道:“是两位病人。”
那男人问:“什么病?”
女人向盖聂怀中的盖千忆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
那男人急了,问:“也是狼寒?”
女人看着盖千忆,道:“浑身哆嗦,畏寒,和之前来的那些人一样。”
震九州动容道:“这么说,不是巧合了?”
“看看她的脖子后颈。”男人说话时,沉了口气息。
女人走去看了一眼盖千忆的后颈,她和盖聂都皱了皱眉,忆儿的脖子后颈上有一道狼头的青色血斑。
震九州道:“这狼寒看来很棘手的样子,这孩子真是命大啊!”
盖聂问:“此话怎讲?”
震九州道:“普通人若是中了这种狼寒之症,在七日内必定毒发身亡,可这孩子,不对啊,真怪,真怪!”
厅内之人听到震九州的话,忽然开了门走出来,几个箭步已立在了盖聂的跟前,伸手去给盖千忆把脉。
厅内椅子上放的毯子还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