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段时间没去西西弗了,自从那次在快餐店和小七相遇,我对自己也对一些事情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首先是写小说这件事,大概两三年之前,当我放弃了做一个摇滚明星的想法,就开始幻想自己能够成为一名作家,能够通过写作改变自己的生活,甚至是改变这个世界,或者至少是改变一些人对这个世界的看法。
于是我尝试着开始创作,并且完成了一个篇幅不长的故事,关于失去和补偿,以及人们是如何面对这些困境的。但它是破碎的,并且会让人感到不安。我不是指那个故事本身是破碎的,而是说它带给人的感觉。它就像我那一时期的生活,破碎而且混乱,处于一个修复的过程之中。
故事里的人物迷茫、悲伤而且绝望,陷入了命运的泥潭无法自拔,奋力挣扎、拼命抵抗,终于找到了出口。而结局几乎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故事情节看似有转折却显得平淡,看似温暖治愈却也有些无奈而苍白。
我必须尽力去完善它,争取把它改编成一个还算合格的剧本,再争取把它拍成一个不那么赔钱的电影。那样的话我在获取相关合法收益的时候,才不会觉得自己在骗人。
我现在有些穷困,我希望这些不只是自己的幻想而已,因为眼下我还不需要别人的帮助。有些事情必须由你自己去经历,有些风暴必须由你一个人去穿越。当你开始主动去做这样的事,就代表你已经走在了正确的路上,并且有一个正确的方向。
每当我通过类似的想法和道理感动自己,我会立即粉碎心中的妄念,再次把自己丢入风暴之中。有些时候犯错是不可避免的,有些时候,有些话不得不说。
在将近九点钟的时候,我把车停在商场门口的停车场里,快到下班时间了,这里有很多空位,不会再让人感到纠结。
手机再次响起了系统派单的提示音,这是今天的第二十九单,已经打破了我兼职网约车司机以来的接单记录。乘车点就在商场门口,我无需再刻意的去寻找一个起点,很快就会有一个陌生人打开车门坐进车里,去往他(她)该去的地方。
可我没想到这个陌生人竟然是小七,虽然在故事里经常都是如此安排,而且不会让人觉得乏味或者是不自然,但在现实生活中却不总是如此。
小七看到我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不过这完全符合到目前为止我对她的了解。或者说,我还是不够了解她,还有一层薄薄的幕布隔在我们之间,没有它,一切都无法继续。
“这么巧哈,你才下班啊?!”
“不下班难道还在书店呆着?!”
“哦,你去哪儿啊?”
“你手机里不是有目的地么?!”
“啊,对啊,哈哈…”
我在自己尴尬的笑声中再次启动了汽车。
大概两分钟过后,小七突然从后座探过头来,在距离我耳朵很近的地方大声的问: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那天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上你了!”
我虽然毫无防备并且有些慌张,却还是以一个相对平稳的语调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原来你和他们一样,都这么虚伪,嘿嘿!”
“他们,他们指的是谁?”
“你觉得呢?”
“不知道,我觉得你应该没谈过几次恋爱…”
“那你谈过几次啊?”
“正经八百的,也就两次吧!”
“那不正经八百的呢?”
“啊…”
我叹了口气,感觉胸口突然间变得沉重起来,有一些严重缺氧的迹象。过往那些惨痛的经历再一次闯进了回忆里,像一群有些面熟的强盗再次劫持了我,我知道自己把车开得多快都无法逃离。
我干脆松开油门,为了安全起见,把车缓缓的停在了路边。
小七似乎并没有表示反对。
“你知道么,是痛苦和失败的经历塑造了一个人,而不是金钱、身份和社会地位。”
“我最庆幸的是自己没有拿失败和痛苦为借口,自我放逐或者去伤害别人…”
“我他妈就要三十岁了,婚姻失败、一事无成,还欠了不少的外债,却还是不肯面对现实,依然认为自己能够改变命运,甚至是改变这个操蛋的世界…”
我目光呆滞,喃喃自语,眼角湿润却并没有流下悔恨的泪水。
我口干舌燥,心乱如麻,呼吸急促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隐约中,我好像听到小七在笑,而且她的笑声越来越大,显然快要无法自控了。
“过来!”
她的声音很清晰,语调中有一种让人无可辩驳的口吻。
“去哪,干嘛?”
我像个傻子一样,转过头去认真的问。
“到后面来,吻我…”
我迟疑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想再问一遍,甚至是再次确认一下,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但我还是忍住没有说话,乖乖的打开又关上车门,安静的坐在小七身边…
时间似乎就要凝固了,车里安静的有些吓人,我们听得见彼此呼吸和心跳的声音。我偷眼看着车窗外树影上方的一轮满月,头脑中浮现出电影《暮光之城》中的某个场景:男女主角在阴冷的夜晚,在暗淡的月光下面对视,女人流下泪水,男人把她紧紧的搂在怀里。
中场休息的时候,我对小七说自己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有一种做梦的感觉。小七笑得很妩媚,明确的指出这就是我的问题所在,说我是一个假装骄傲自大的胆小鬼。
我不禁感到了羞愧,因为我觉得她说得完全正确。黑暗中,小七的眼睛散发出动人的光芒,很美。
我说我看到了你的悲伤,很真实,和我的一模一样。
小七眼里的光开始不停的闪烁,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这让我有些担心,我害怕自己会伤害到她。
但在此刻,我们无法停止相互探索、相互感知,接吻和爱抚让我们变得满足,以至于没有必要演变为更为激烈的辩解与斗争。
秋天的夜晚,虽然外面的风不大,但天气已经足够凉爽了。而我们对此浑然不觉,这狭小的空间仿佛另外一个世界,它是美丽而温暖,包容了关于美好世界的所有想象。
我想这样的温暖已经足够了,我们不必就这样把自己燃烧殆尽,以至于无法留下更多美好的回忆。
可又有谁能真正理解回忆的意义所在呢?应该不是当时的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