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时有行人行车。
黑色制服的人果然集中在十二幢附近。那一片也确实拉了封锁线。此外还有数名警察，但也仅有数名。
陆哲装成住户的样子混在行人中，远观十二幢。
火焰早已被扑灭，倒下的路灯和炸坏的告示牌已被清走，垃圾桶换了个新的。
两名黑色制服的人靠在墙上聊天。还有一名蹲在草坪附近，似在调查什么。一人钻进封锁线，问“还没好吗？”
“老大还在里面。”一人回答，用手指指楼道路口，“应该快了。”
“好吧，我也去看看……”钻进封锁线的人说着，走向楼道。
陆哲不露声色地从路口经过，瞥了眼十二幢三楼。窗户那没人，邻家女孩理所当然地不在那里。
说不定是在补觉，也说不定是在屋里沉默的待着。对那个邻居过去的印象让陆哲很难想象她活泼的一面。
陆哲绕远。注意力稍从十二幢移开，感受早晨的阳光与苏醒的小区。
手掌张开又握紧，身上残留着与黑袍人打斗的痛觉。阳光照在手心，比超能力构成的玩具枪温暖得多。
强烈的真实感。像是终于从故事的海底上浮到了现实的水面。
申话逸的故事严重缺乏真实感。也不是说她想象力多么丰富，而是她的故事从根本上不似现实；尽管一切确实在现实世界中发生，但缺乏真实的代入感。硬要说更倾向于“童话”。
两个小男孩两眼放光地从旁跑过，奔向十二幢。他们对“爆炸”、“调查”这些词汇有天然的兴趣。
一位胡子拉碴的男性打着哈欠迎面走过。一瞬间觉得有点眼熟，可想不起缘由。
一名身材稍稍走样的大婶边打电话边走往小区门口。表情丰富生动。
——世界崩溃也好，同位体被“夺走距离”也罢，一切都在强调“好好注意！现在情况危急后果严重！”。然而这难以让人真正紧张起来。只有游离于状况外的茫然以及更深的困惑。
陆哲深吸一口气，绕回十二幢。
十二幢楼下，黑色制服的人正好把封锁线撤掉。各自提着箱子或包走向不远处的厢型车。
陆哲保持表情自然内心平静，迎着他们走向十二幢的楼梯口。
陆哲的演技大概算是成功的。他们全没有在意陆哲，聊着天走过。
“……总之是超能力者？……”
“……别问……”
“所以还是……”
“……我的超能力派不上用场的。”
“……”
余光看见是一男一女，身材普通没有特征。转眼间距离已经拉开，集中全部的精神也只听到了这么点内容。
陆哲不再多想，直走进十二幢的楼道。
……
楼道保持着几个小时前的样子。白天才能看出来这楼道的采光不佳，黑乎乎一片。轻微的足音在此空间中回响。
三楼。左与右。
“观测者”说过，同位体陆哲的母亲已经从医院回来了，现在应该就在302室中。而目击了事件的童年邻居的“同位体”则在301室的屋内。
光线暗淡。
——她们都与我无关。
陆哲伸出手，按下301室的门铃。
大概二十秒，女孩子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你是谁？”
声音非常陌生。
陆哲盯着门上的猫眼，猜想那女孩正趴在猫眼前，谨慎又冷静地打量门外的自己。
“关于今天的爆炸，想就其细节向你打听一下。”他回避了“你是谁”这个麻烦的问题。
“……嗯。”片刻后有了回应，房门“咔”的一声打开。
长发的女孩就在门内，眼神像猫一样，视线虽无敌意却也不友好。门尽管开了，气氛上仍似拒绝。
陆哲不得不用问句打破僵局：“你爸妈在家吗？”
“就我一个人。”女孩往旁边移了一步。
“打扰了。”陆哲走进屋内。
……
……
301室和302室格局一致。区别在301室客厅里物件更多，整体整理得更加有序。
屋内很清静，确实只有女孩一人在家。
她走到沙发旁边，左手搭上沙发靠背，目光一直在陆哲身上。陆哲来到沙发前，犹豫了下，还是坐下了。
“你是什么人呢？”女孩保持站着的姿势，看着陆哲，再次抛出这个疑问。
她的声音再怎么听都觉得陌生。自己以前和她也不至于没说过话，但交流毕竟太少，以至于现在对她的声音都全无印象。
而且她的发型与自己记忆中的邻居相差太大，导致氛围也微妙地产生了偏差。明明在便利店时很笃定地相信她就是那个邻居，但现在真的面对面反而不敢确定了。
陆哲闭上眼睛，再睁开，答道：“我是特别现象调查机构的特工。”
穿越者的事不便解释，“神与使者”更不可能透露。“特别现象调查机构”这种多少有点关系又不用担心被眼前女孩识破的名词再合适不过了。
——说起来，楼下黑色制服的人或许就属于那个“特别现象调查机构”。今天凌晨才在对话中初次提到它，没想到不出几个小时它就正式登场了；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这故事节奏明显不佳，新设定铺垫太弱。不过从现实的角度来看，申话逸的故事开始以来一直只有“观测者”和“黑袍人方”两股势力，本次事件影响扩大，终于引来第三方进场。可以说这是个麻烦的预兆。
——至于为何出现得如此“匆忙”，大概是我自己的锅。这几天下来都没和“观测者”打好关系，也没进行独立调查，导致情报全是走一步看一步时“观测者”主动说的……也罢，都这样了。
“可是，你是陆哲吧？”女孩问。
“诶？”一愣。
“不是吗？”
“我……确实是陆哲。不然我还能是谁呢？”陆哲移开视线，苦笑着点头。
——这女孩作为邻居，见过我的同位体一点也不奇怪。我当然会被认出来。最近我考虑问题怎么总会漏掉关键的部分呢？
在陆哲深感懊恼的同时，女孩终于在他对面的沙发上落座：“从未来穿越过来的？”
“未来穿越……或许可以算是。”天晓得她怎么会想到未来穿越上去。
“你是机构的特工，从未来回到现在，又和另两个人偷偷在半夜进了自己家，还在楼下打了一架。”女孩陈述。
“你果然看见了全程啊。”陆哲道。
“昨晚失眠。”她点头。
他合拢双手：“你在昨晚和凌晨还有看到什么吗？”
女孩垂下视线，沉默地思考了会，说：“在凌晨一点左右的时候，那个黑色袍子还来过这里。捣腾了楼下的垃圾桶告示牌和电灯，后来还上楼了。”
“垃圾桶告示牌和电灯……”
——都是在战斗中被“触发”的东西。原来这些是黑袍人事先设置的埋伏吗？
“那个人也注意到了我在看他。但他好像并不在意。上楼也是去了陆哲家。”
“嗯……”陆哲交叉双手的手指，扣紧。黑袍人去同位体陆哲家应该也是去设置机关的——比较扯淡的是这些机关都设置得太巧了：同位体陆哲家里的机关正好阻挡了段舞和安传智，楼下的机关又刚好足够用来对付我和逃脱。不过这种料事如神的反派也算是三流故事的常客了，自己不打算对申话逸的品味作过多评价。
陆哲结束关于黑袍人人物设定的思考，再问道：“那昨晚呢，陆哲家里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在窗户口观察外面是凌晨才开始的，正常时间段里不会那么闲。”女孩答。
“嗯。谢谢你的配合。”陆哲礼貌地致谢。
——该问的差不多都问了，接下来就回酒店，或者再去向“观测者”打听下同位体陆哲的消息……
“对了，陆哲。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女孩忽然叫住了有离去之意的陆哲。
“什么事？”
她的眼神仍像猫一样：“你是从未来来的，那你的《学校里有只猫》写得怎么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