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咳嗽声从低矮的院墙越过来,这是男人回家的讯息。男人刚刚从玉米地回来,拉拉一马车的玉米杆,这些玉米秸秆不是用来烧火的,是要喂牲口的。玉米秸秆放满了圐圙,一个冬天有够长的,能放马的时候要到四五月份。
卸完车,男人拴好骡子,也没有拍拍身上的土,玉米叶子就进了家门。
“吃甚了?”
“能吃啥,就是山药大瓜烩菜。”
刚进里屋就看见家慧躺在炕上,“咋这么早就回来了?”
“想回来了哇。”
“吃上枪籽儿了,说话呛人呛的。”
“我就是吃上枪籽儿了。”
“行行行,你功劳大。”男人洗了洗手,坐在紧靠门的炕头边上,掏出烟叶。
“去院儿里抽去。”
“哎呀呀,抽个烟也不行了,是不想挨耳光了。”
“就是想挨了,你打你打。”家慧将脸迎过去,带着哭声也带着喊声。
“哎呀呀,不让人活了,一下也不让人活了。”
男人去了外间,斜坐在土炕上,叭嗒叭嗒的抽着烟。
“这又是怎么了?”
“你问她自己去。”
“唉……”
女人舀出饭,家玉家禾也都回了家了。
“又是大瓜。”
“想吃甚,你们长大自己去买。”
“别跟他说话,他啥都干不了。”
“不能干也把你们养活这么大了。”
“热饭也烫不住嘴,赶紧吃,吃了赶紧去学校上学去。你也是,老子没个来自样,闺女没个闺女样。”
“你有当妈的样儿,一天连个家也收拾不好,成天笑话这个笑话那个的。”
“行了,缺打的了。”
矛盾升级,不是,这是日常。吵来吵去,还是一个炕上睡觉,吵来吵去,还是一个锅里吃饭。
我们这里许多人都有吃完饭用吃饭碗喝碗水的习惯,俗称“腾一口”。
“二闺女,给我倒口水。”
“别给倒,每天坐在当头正面,像个地主姥爷,指使这个指使那个,咱们又不是他的丫鬟佣人,让他自己下地倒去。”
“哎,咋生了这么点娃娃,就会顶嘴,将来老了还能指望甚了。”
“嗯,你也不用指望我们,你好好培养你儿子吧,看看他将来能成个甚。”
“唉……”
吃完饭,一推碗筷,上学的上学抽烟的抽烟,玩的玩,只剩女人还在吃着。收拾碗筷洗锅刷碗倒泔水,一阵忙碌,就只剩下女人一个了。
大女儿家慧下午也去学校了,小儿子跑出去不知道去哪玩去了。女人小睡了一会儿,拿出针线开始纳鞋底,纳好鞋底子女人就要做布鞋了,过年时候穿的。十来双鞋,趁闲的时候多做几双,把夏天的也做好,省的那个时候还的做。现在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鞋总要做大一些不然穿上几个月就有些小,有的重做。家里生着炉子也是有些冻脚,女人坐在炕头,用一件棉衣盖着脚,一针一线的来回,密密麻麻的,这样耐磨。
午后的冬日阳光虽有,但是只剩喘息的力量,缓缓的打西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