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就要兑现?这个路岩,太心急了!韦保衡皱了皱眉,说:“路相请说。”
路岩说:“路某要韦相取杨收性命。”
什么?韦保衡听了,大吃一惊。
杨收,同州人,同州人,武宗会昌年间进士,因为杜悰等人的推荐,拜翰林学士、兵部侍郎,后升为宰相。因为得罪禁军中尉杨玄价,杨收被罢相,贬为宣歙观察使。
本来,投桃报李,韦保衡可以答应,而且不难除掉现在的杨收。问题是,杨收的妻子韦东真,是韦保衡的亲姑姑。也就是说,杨收是韦保衡的亲姑父。无缘无故,除掉自己的亲姑父,如何下得了手?
见韦保衡不作声,路岩面色一沉,说:“韦相,其实,路某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如果不是杨玄价,现在坐我这个位置的,就是他杨收。杨玄价已不执掌禁军,杨收随时有可能翻身。要是他回到朝廷,韦相,你想想,还会有你我的位置吗?”
路岩的这番分析,确实有道理。再说了,如果我不答应,路岩就不会帮我,我就会大难临头。无毒不丈夫,罢了罢了,姑父,休怪我无情。想到这,韦保衡咬了咬牙,说:“边管家,请给我毛笔。”
边咸听了,马上起身,将毛笔递给韦保衡,又铺了一张奏折专用纸。
韦保衡沉思一会,提起毛笔,蘸上墨汁,写了起来。
臣韦保衡今有一本上奏:微臣姑父杨收,蒙皇上拔擢,累迁门下侍郎、刑部尚书,后又进位尚书右仆射、弘文馆大学士,加爵晋阳县男,可谓皇恩浩荡,肝脑涂地都无以为报。可是,收暗地里大行不轨之事:其一,咸通十年八月,收纳兖州人严撰百万之巨,将其举荐为江西节度使;其二,收每天下朝后,时常把玩一只玉制的婆罗门子,此婆罗门子五寸高,晶莹剔透,精巧可爱,是于阗国国王奉送陛下的,却被他据为己用。收贪赃枉法,证据确凿,谋逆之心,昭然若揭,如不严惩,天理不容。
这本奏杨收两大罪状,一是收受巨额贿赂,一是将皇上的东西据为己有,形成谋逆。两大罪状,都有杀伤力。更为关键的是,上奏的是杨收的妻侄,皇上的女婿,当朝的宰相。
这一次,杨收即便不死,也得脱几层皮!
路岩看了,连声称妙。
忙完这些事情,马车已经过了延禧门。
路岩喝令马车夫停下马车,示意韦保衡下车。大清早,两人本没住在同一坊,或者临近的坊,同车上朝,同僚肯定会议论。
韦保衡会意,急忙下车,然后上了自己的马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沿着承天门横街,向东前行一段路,然后折向北,沿着启夏门纵街,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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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地亮了。
大明宫前,光宅坊待漏院里,依然燃着好几支柱形蜡烛,将里面照得亮如白昼。因为还没到时间,官员们陆陆续续进来,找个座位坐下,等着上朝。
“谢大人,个多月不见,都发福了。”
“我每天吃吃喝喝,能不发福?刘大人,听说你抱孙子了,恭喜恭喜啊。”
“我跟你们讲啊,平康坊的牙娘真泼辣。惹恼了她,她真的打人,像只母老虎。”
“是吗?这样的女人,我倒想见识见识,胡大人,下朝后我们一起去看看?”
大臣们东拉西扯,消磨时间。
正议论着,一个人进来,没好气地说:“各位大大,个把月没开朝会了,你们能不能扯点正事?”
这个人正是侍御史(正五品)张蕤,他四十出头,身高六尺二寸(约一米七六),额头宽广,形貌伟岸。
“张御史,这个时候千万别乱讲,同昌公主病薨,皇上心情不好,别撞刀口。”给事中杜裔休在一旁小心提醒。
张蕤朗声说:“大家都沉默,结果是大家都沉没,我们的大唐也会沉没。”
阎王爷让你灭亡,必先让你疯狂!张蕤,你不要太嚣张,等下就会有灭顶之灾!韦保衡看着张蕤,恨恨地想着。
这时,路岩进来。大臣们纷纷让开,好腾出一个座位,让他坐。
路岩摆了摆手,说:“无妨,无妨,就要上朝了,路某站一站,路某站一站。张御史敢于直言,是我等楷模,路某佩服。皇上圣明,一定会敞开言路,听取张御史的忠言的。”
张蕤拱了拱手,说:“路相,您是百官之首,当做百官表率。从善如流,从恶如崩,您要多多劝皇上,勤于政务,重振我大唐雄风,开咸通盛世。”
路岩假惺惺地说:“一定的,一定的。”
等下,路岩就会狠狠地刺张蕤一刀,居然还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样。咸通十一年间,皇上走马灯般换了近二十个宰相,只有他,稳稳妥妥地当了八年,还升任首相,确实有过人之处。
看着路岩惺惺作态的模样,韦保衡暗自佩服。
五更五点整(早上五点),内侍郭全穆进来,大声唱喏:“卯时整,请各位大人列班,入延英殿。”
听到唱喏,大臣们纷纷起身,朝大明宫西南边的建福门走去。
建福门,早有禁军把守。左门监刘季述带着一帮内侍,拿着名册,紧盯着进入的文武百官,一一清点,以防有人混进去。
通过建福门,文武百官进入大明宫。前行五十步,通过昭庆门,便可看到大明宫的第一大殿——含元殿。
含元殿是举行大朝会的地方,平时皇上、文武百官不来这里。
通过近六百步的御道,文武百官到了含元殿两旁的通乾门、观象门外,进入宣政门,走到宣政殿南墙兴礼门外一棵药树下。
药树下,站着几个内侍,他们的任务是检查参加朝会的百官,是否带有利刃之类的凶器。
宣政殿是每月初一、十五举行朝会的地方,今天不是这两个日子,文武百官也就不用进这里。他们穿过宣政殿旁边的东阁门,再往前走,经过次次西阁门-延英门,便到了今天朝会的地方——延英殿。延英殿四周,还有殿门口,站着众多挎腰刀的宫廷侍卫。
在延英殿前坪,大臣们分文武两列,按品级次序,排好队,等待皇上的召对。从进建福门开始,到此时,前前后后经过六道门禁,至少一炷中香(三十分钟)的时间。
因为赶急,韦保衡没吃早餐,肚子里已经呱呱叫。这个张蕤,好歹我们还同一个姓,为何要这般害我?他偏过头,看了看站在后面的张蕤。不料,张蕤也正在看他。
韦保衡急忙扭过头,看着前面。
杨左使应该压下了张蕤的奏折,要不然,鹿死谁手,还不得而知。想到这,他心头颤了一下。
正琢磨着,杨复恭出来,站在殿门口,说:“宣尚书左仆射、门下侍郎路岩,兵部侍郎、同平章事曹确,户部侍郎、同平章事刘邺,礼部尚书王铎四位大人进殿。”
听到这话,韦保衡心头咯噔一下,凉了半截。
延英奏对,按规矩,首先是宰相召对。皇上召对,居然没有名字,意味着宰相职位不保,心能不凉?是不是皇上看到了张蕤的奏折,发现我和郭淑妃有奸情,我的性命肯定不保。
想到这,韦保衡冒出一层冷汗,真想过去问下杨复恭,是否扣下了张蕤的奏折。但理智告诉他,当着这么多文武大臣,不能这样。否则,没事也会整出事来,有事会整出更大的事。
当务之急,以静制动,千万不能乱了方寸!这么一想,韦保衡渐渐平静下来。他朝路岩看了一眼,路岩会意地朝他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