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唐懿宗的脸上有了愠色。他皱了皱眉,说:“于爱卿,灵儿的事就是朕的事,朕的事也是家事?”
于琮说:“皇上,户部的收入实在是无力承担啊。这几年兵乱不断,赋税年年加重,百姓怨声载道。去年关东又遭大旱,夏粮仅仅收获一半,秋粮颗粒无收,冬菜又少,贫苦百姓以草根树叶为食。而州县仍督赋税,动则鞭打。或租税之外,更加徭役。朝廷如不加抚恤,百姓断无活路。臣奏请皇上,还是多想想老百姓的疾苦,免了关东百姓所欠租税,停止各地征责,以待明年收成,并令各地出义仓储粮赈济百姓,以度荒年。”
于琮,你说百姓怨声载道,你说民不聊生,不是骂皇上昏庸吗?听到这些话,韦保衡心头暗喜。他知道,于琮的末日到了。
“皇上,请息怒,请息怒。”就在这时,刘行深进来了,后面跟着冯大成。
还在议政,冯大成怎么也跟进来了?
原来,冯大成他们,跟着刘行深,进了西阁门。西阁门往左,是进大殿,西阁门往右,是暖阁。因为要给皇上诊病,他们进了暖阁。暖阁和大殿,就隔着屏风,皇上和重臣讲什么,冯大成听得一清二楚。
呵呵,皇帝和大臣们开会是这样的。呵呵,太医令他们的死,与韦保衡、刘邺他们密切相关。还有,韦保衡是个很坏的官,姓于的是个很好的官。
姓于的这样说,肯定会惹得皇帝生气。皇帝一生气,姓于的肯定没好下场。他是好官,我得救他!
怎么救?情急之下,冯大成说:“刘中尉,我们得马上进去。皇上本在病中,万万不可激动。否则,有性命之虞。”
冯大成的医术,刘行深已经见识了。听他这么一说,他急了,说:“冯太医,我们进去。”说完,他急忙出暖阁,进了大殿。
于琮的一番话,确实激怒了唐懿宗。他本想喝令侍卫进来,将于琮赶出大殿,甚至革职查办的。刘行深进来,说要他息怒,唐懿宗以为刘行深在保于琮。刘行深是禁军左中尉,他的话他必须考虑。
因为确实胸闷头疼,唐懿宗借机扶着脑袋,有气无力地说:“退朝,退朝。”
西门季玄早就等这话了,马上唱喏道:“退朝——”
当然,退去的只是南衙的宰相们。韩文约、杨复恭、西门匡范,他们的职责本就是侍候在皇帝左右。
等宰相们出了东阁门,唐懿宗伸出扶着脑袋的手,指着他们的背影,说:“这些家伙,总喜欢拿什么天下百姓、国计民生的破事来烦朕,养着他们有何用?”
韩文约说:“皇上,让他们咬去吧。有奴才们在,大唐江上永固,您想怎么的就怎么的,安安心心过舒服日子。”
唉,生在皇室并非什么幸事。高祖兴义军,灭掉大隋,夺取天下,欲将李唐江山永远传下去。没想到,从第二代太宗开始,杀戮便伴随着整个大唐皇室。不说远了,就说自己的父皇。为了活命,他竟然装傻三十六年,才等到苦尽甘来,当上皇帝。
朕呢?
朕是长子,可父皇不喜欢,只喜欢三弟。如果不是朕忍辱负重,战战兢兢,在登基之前,只怕也死了好几回。
这些奴才,对朕倒也忠心,朕才过了十多年舒坦日子。那些外臣,今天拿什么旱灾来烦朕,明天拿什么水灾来烦朕,就不想想朕想要什么。
唐懿宗越想越烦躁,人一烦躁,血压升高,病情加重,他不由呻吟起来。
刘行深见了,很是担心,急忙说:“冯太医,快给皇上瞧瞧。”
冯大成嗯了一声,急忙过去。见皇上疾首蹙额,他知道皇上是头疼,便从医箱里拿出一个葫芦。
刘行深一把夺过,说:“这是什么?”
冯大成说:“薰衣草液,按摩用的。”
刘行深拧开盖子,闻了闻,感觉有股香味。他把葫芦放到皇上的鼻子处,请他闻一闻。
唐懿宗嗅了嗅鼻子,感觉很是舒服,连连点头,要冯大成赶快按摩。
冯大成接过葫芦,到了几滴在手掌上,搓了搓。然后,他将右手掌按在唐懿宗的印堂穴,像拔山根一样,反复拔了五十下。然后,他将双手交接在双耳的中点处,用手轻轻叩击,也是五十下。
一番按摩之后,冯大成停下里,问皇上感觉如何。
唐懿宗轻轻地晃了晃头部,感觉没了任何痛感,神清目爽了许多。他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说:“冯爱卿,你医术如此高明,师出何门啊?”
冯大成说:“医科师从韩太医令,按摩科师从谢院监,针科师从曾医正,按摩科师从黄太医。”
这些太医,在同昌公主一案中,都被唐懿宗处死。听到这些个名字,唐懿宗不由皱了皱眉。
田令孜听出为危险,急忙岔开话题,说:“皇上,李都判的舞已经编好,是否可以表演了?”
唐懿宗嗯了一声,坐回宝座。
“咚—咚咚—咚咚咚—咚”随着几声有节奏的鼓声,李可及带着书生帽,身穿儒生服装,踱着方步,走到大殿中央。帽子有些小,衣服有些大,穿在李可及身上,很不协调。
昨天,李可及一副女人打扮打扮。今天,李可及一副书生打扮。他又耍什么把戏?冯大成一边开药方,一边瞅着。
渐渐地,鼓声加快。李可及踩着鼓点,一番腾跃,杂耍了一会,才说:“在下京城人,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知古今通三教。今日,就和各位理论理论一下三教。”
“通三教的人在哪?通三教的人在哪?”李可及正吹牛,一个身穿黑色服装,模样画得很丑的人,跌跌撞撞地出来,站在李可及面前。
李可及施了一礼,说:“通三教者,正是在下。请问阁下,有何指教?”
来者很夸张地打量了一下李可及,说:“既然你通三教,那我问你,释迦如来是什么人?”
李可及说:“女人。”
来者说:“如来是佛祖,怎么是女人?”
李可及说:“《金刚经》里说‘敷座而坐’,如果如来不是女人,怎么会丈夫坐了,然后又是儿子坐呢?”
李可及的话音刚落,唐懿宗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其他几位,也跟着笑了起来。
随即,鼓声轻快,李可及和来者杂耍了几下。
这有什么好笑的?冯大成没听明白,愣在那里。过了一会,他才明白,李可及用谐音的方法,把“敷”字读成“夫”,“而”字读成“儿”,如此一来,如来似乎真是女人了。
想到这一层,冯大成不由会心一笑。李可及的表演,有点像现在的相声,一个逗哏,一个捧哏。
鼓声停止,李可及和来者的杂耍也停止。
来者施了一礼,说:“李书生,如来是女人,那老子又是什么人?”
李可及说:“女人。”
来者两手一摊,故作生气状,说:“你这不是糊弄人吗?”
李可及说:“《道德经》里说,‘吾有大患,是吾有身。及吾无身,吾复何患!’如果老子不是女人,怎么会有妊娠呢?”
因为理解了李可及的错解,冯大成是医生,自然知道女人的妊娠是什么意思,不由笑了起来。
皇上没笑,做臣子的怎么能先笑呢?田令孜急忙推了冯大成一下,示意他别笑。
这个动作,恰好被唐懿宗看见了,便说:“田令孜,你为什么不笑?”
田令孜急忙跪下,说:“回皇上,奴才没有妊娠,也不懂妊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