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未时正。
天空蔚蓝蔚蓝的,一阵风过,树影婆娑。十六王宅里,又开始了往日的热闹。
田令孜忍着疼,出了普王府,前往十六王宅后院。后院,是十六王宅使司的办事处。
根据大唐律,王爷是不许随便出十六王宅的,办什么事,需宅使审批。即便是见父皇,也得经允许,否则就是违制,会受到惩罚。
前任十六王宅使刘常深,是中尉刘行深的堂兄。他很同情王爷们的遭遇,只要不是和大臣暗地里来往,出进还是比较宽松的。本来,田令孜已经帮普王办了三天的出入手续。他担心没有经新任宅使同意,出不去,想去通融一下。
正堂里,已经生着炭火,里面很是暖和。韩全诲睡在躺椅上,正在小憩。
田令孜过去,施了一礼,怯生生地说:“宅使大人,奴才田令孜拜见。”
韩全诲没有睁开眼,拖着长音,说:“什么事啊?”
田令孜说:“普王小殿下得出去一次。”
韩全诲眯着眼睛,瞅了一眼眼前这个王府奴才,白净脸,干瘦干瘦的,倒也显得精明。不过,他打心眼瞧不起。宫里的奴才或许还有机会爬上去,当个有品级的奴才,可王府奴才永远只能是王府奴才,没有出头之日。
韩全诲又闭上眼睛,拖着长音,说:“干什么啊?”
田令孜说:“普王殿下想出去办点事。”
韩全诲睁开眼睛,呵斥着说:“你这个狗奴才,真是不懂事。普王昨天出去了,今天又出去,真拿我朝祖制不当一回事?”
田令孜从怀里掏出一块小碎银,放在躺椅上把手上,说:“普王小殿下真有急事,求宅使大人通融通融。”
“你这狗奴才,当我是叫花子!”韩全诲顺手一扫,将碎银扫到地上。
田令孜又气又急,又不敢发作,脸被憋得通红。
正憋气中,冯大成过来了。见到田令孜又被羞辱,他很是气愤,又无可奈何。情急之下,冯大成从怀中掏出那块鱼符令牌,说:“韩宅使,这个够了吗?”
韩全会感觉眼前就是一闪,定睛一看,见是中尉令的金制鱼符,他惊了一大跳,急忙站起身。
这种金制鱼符,由禁军中尉特制。整个大明宫,能拥有这种金制鱼符的,绝对是中尉最贴近的心腹,绝对是个位数。即便是皇上最贴近的心腹,都不一定有这样的特制鱼符。
这个人居然拥有特制鱼符,他是中尉什么人呢?韩全诲不敢大意,马上换了脸色,说:“请问阁下是?”
冯大成说:“在下太医院的冯大成,这几天皇上身体有小恙,有人给了我这个鱼符,许我随时进宫,为皇上看病。”
原来是个小御医!韩全诲心头一松,说:“哪个给你的?”
冯大成说:“左军中尉,刘行深刘中尉啊。”
“罪过,罪过,你怎么直呼中尉大人的名讳?”韩全诲一脸惊慌,似乎很怕这个刘中尉。看样子,在他心目中,刘中尉的分量比皇上的分量还重。
冯大成说:“韩宅使,你不是在问吗?”
韩全诲说:“这事可急?”
冯大成说:“刘中尉要我们申时赶到,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韩全诲说:“现在是未时二刻,走横街肯定来不及了。田令孜,你快去请普王,我们走夹城,我们走夹城。”
难道,还有更快的方式去大明宫?冯大成站在一旁,很是纳闷。
很快,普王来了。
在四个带刀护卫的护送下,韩全诲带着他们,进了北厢房。通过一个廊道,进了一道仪门,再经过一个廊道。墙壁前,站着四个执戟禁军。见了韩全诲,执戟禁军并不施礼,而是伸出戟,横在前面。
韩全诲也不作声,解下腰带上的鱼袋,取出铜制鱼符,又从左衣袖里掏出一块金制令牌,一并交给禁军,说:“我是新任十六王宅使韩全诲,有要紧事,需马上面圣。”
禁军接过鱼符、令牌,细细核实,然后将其还给韩全诲,行了一个拱手礼,说:“韩大人,请。”然后,他转过身,推了一下墙壁。
墙壁开了,居然是一扇门。
韩全诲一闪身,进了暗门。
普王站在门口,犹豫着,不想进,说:“田公公,我怕,我不想进去。”
冯大成安慰说:“小王爷,不用怕,不用怕,我们是去见你父皇。”
普王还是站着,不愿进去。
田令孜附到他的耳旁,悄声说:“普王殿下,你不是说要做男子汉啊,别忘了你的承诺。”
听到这话,普王深呼了一口气,抬起脚步,进了暗门。一进去,他惊了一大跳。因为里面是一条约五十米宽的街道,街道两旁是高高的围墙。也就是说,这条街道,夹在两面高墙之间。
街道上,五步一岗,十步一卫,到处是禁军。
普王不由自主拉住田令孜的手,身体止不住有些哆嗦。田令孜急忙按了按他的手掌,好让他镇定。
这时,几个禁军过来,询问情况。
同样,韩全诲拿出鱼符,还有金牌,交给他们查验。查验无误后,禁军将他们带至一旁的马车房,指着一辆绯色马车,示意他们上去。马车房里,有三种颜色的马车,一种是黄色,一种是绯色,一种是黑色。
等他们上了绯色马车,马车夫将缰绳一抖,四匹马得得得地出了马车房,朝夹城西边跑去。韩全诲骑着马,跟在后面。
城里面,为什么还要弄这么一个街道?坐在马车里,冯大成琢磨着这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走夹城果然比走横街快,不到一炷中香的时间,马车开始放慢速度。随着马车夫的“吁”声,四匹马得得得几声,停了下来,喷着鼻子。
要下车了,普王似乎晕车,坐在那里没动。
“普王殿下,可以下马车了!”田令孜过去,搀起普王,扶着他下了马车。
等他们下了马车,冯大成才跳下马车。两旁依然是高墙,但前面有一块很大的场地,可以站千把人。
韩全诲早下了马,示意他们跟着他走。前行大约五十米,他一拐,进了左侧的夹城。这个地方有近十个带刀禁军把守,检查了韩全诲的鱼符、金牌,还检查了其他三个人的鱼符,确认无误后,才放他们进去。
夹城尽头是一道暗门,推门进去,暗门外面又是好些带刀禁军把守。
走不远,冯大成一抬头,发现到了紫宸门。十六王宅,真的可以直通大明宫。儿子看老子,老子看儿子,不用走大街,那不是很方便吗?
门前站着一个人,正是李可及。见到冯大成他们,李可及马上迎上去,说:“冯太医,快走快走。”说完,他带着普王他们,急匆匆朝紫宸殿赶去。
紫宸殿殿门紧闭,只有西阁门开着。西阁门前,阁门使田献钴手执拂尘,站在那里。
见普王他们过来,田献钴急忙迎上去,说:“谁是冯太医?”
“我。”冯大成急忙答应一声。
田献钴说:“急死人了,你的住处找你不到,太医院找你不到,你去哪里了啊?”
冯大成说:“我去普王府了,耽搁了,耽搁了。”
话音刚落,刘行深从西阁门出来,说:“冯太医,咱家不是和你讲了吗,这几天要准时来,什么事比皇上的事重要?”
韩全诲担心冯大成乱讲,急忙说:“中尉大人,冯太医赶急,摔了一跤,进普王府包扎了一下。奴才知晓后,担心皇上的身体,便派绯标马车,通过夹城,送冯太医他们过来。”
“韩宅使,这事办得妥当。”刘行深赞了一声,“小王爷,冯太医,李都判,你们随咱家来。”说完,他转过身,进了西阁门。
普王他们相互使了一下眼色,跟着刘行深,进了西阁门。
还好,事情没有办砸!看着他们进去的背影,韩全诲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