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厅又是另有一种别样威严。先是两排武将分列,其后是蔡京、童贯、高俅、杨戬“四贼”,及陈宗善等太傅、尚书要员,深处高台居中坐着一位养尊处优中年,灯烛下看,见得面目和善,雍容华贵,正是在李师师处所见那人,自称“赵员外”的便是。“赵员外”两旁站着四个护卫,也认得,曾到过阳谷县“威远镖局”,传蔡京钧旨的那四名大内高手。因为并非在大庆殿上朝,郭丹山揖了一礼便退在一旁。追梦携花美美福了福,并不跪拜,当一种常规礼数,也便立在那儿,等“赵员外”发话。却是激怒了“四贼”。
高俅喝道:“大胆草蔻!见了吾皇,竟不下跪!”童贯、杨戬也跟着嚷开,蔡京却另有盘算:心想皇上几次三番督办自己领来追梦,而自己竟害他不死。若是他当场说出事实,怎生了得?!当时噤口充愣。听得陈宗善出班禀奏,“那追梦不过一孩童,不知礼数,望吾皇宽恕于他!”
宋徽宗不过只是摆个居高临下的架势,放任属下代为施威,内心则惜着追梦,深知其人不可多得,尤其垂涎于花家姐妹美色,哪有心思责罚他们呢?当即准了陈宗善建言。开金口道:“殿前之人可是追梦?”“正是。”追梦又施一礼,顺带介绍了花美美。花美美并不领情,“明知故问。数日前在……”追梦忙捂了她的嘴,因为那个私人场合见不得光,互相装作不知最是妥当。当即回话:“吾姐喜好玩笑,不分场合。望吾皇见谅。”蔡京暗叫:“这少年倒是机伶,心思缜密,说话得体,当真不可小觑。”宋徽宗含笑道:“汝年纪小小,却有许多过人本事,可愿意为朝庭出力?”“吾乃大宋子民,家服从于国,自当效力。”“哈哈哈!家国,家国,家服从于国;国乃家之保障,家之家长。小小年龄,便能懂事理,识大体,朕听了心欢喜。说来,想当个甚么大官?尽管开口!”
一旁急坏了蔡京,当时顾不得落有把柄,出列禀道:“听得此人能言善辩,刁钻油滑,且与江湖匪类颇有交结,今夜出现在相国寺,便是证据。还有,其人也犯有欺君之罪,望吾皇三思啊!”
追梦“噗嗤”一笑,冲蔡京哂道:“果然擅长巧言令色。明里义正严辞,暗处栽赃陷害,领教了。哈哈!”宋徽宗道:“太师为国殚精竭虑,朕心里有数,切勿恶意人身攻击。”复道:“太师请讲,追梦又是怎生欺君呢?”“禀皇上:“适才圣上钦点追梦等三人进觐,而今只来了两人,分明是追梦有意抗旨!”蔡京果然老奸巨滑,生怕皇上重用于追梦,便心生一计,将话题逐渐引向皇上心心念念的那个绝色佳人——花千种身上去。果然奏效。
但见宋徽宗双目放光,提声说道:“追梦,你怎么解释?”“另一大姐姐怕生,所以……所以还在外边候着。”“朕要你马上带她过来,汝今可愿意?”“这……”追梦犯难了。花美美憋屈了很久了,这时再也忍之不住,嚷道:“你急着招见我姐,是甚么意思?”虽然言语顶撞冒犯,却也让别有用心的宋徽宗哑口。何况这情状,当皇上的可从未见识过,乃至一时语塞。
蔡京借机施威,僭越嚷道:“大胆贼人,居然以下犯上,快快拿下!”
看官须知,这蔡太师虽为人臣,敢在朝堂上代皇上发布命令,实则二者有着特殊关系。首先是皇上过于懒政,耽搁于女色花石、琴棋书画……乃至朝堂大事倚仗于蔡京料理;二者文学爱好相近,尤其蔡京写得一手好字,令宋徽宗仰慕,堪称“粉丝”。所以,二者明里君臣,暗处乃学生与老师关系。
话说正值宋徽宗无言以对,蔡京僭越施令后,候在两旁的一众将领登时冲了出来。郭丹山暗叫不好,忙挺身拦住,回头禀奏道:“圣上息怒。念两位乡野之人无知,还请宽恕则个。”
郭丹山的功夫宋徽宗最是清楚。他可以轻易出人皇宫,视大内禁军如无物。本是冲着江山社稷来着的,后因各自视追梦为知己及人材,因此有了共同语言,而达成默契。在宋徽宗眼里,有追梦辅佐,则江山稳固;在郭丹山看来,只要追梦权重,这大宋河山,是可以共享的。宋徽宗当即准奏,喝退一众将领,着追梦、花美美、郭丹山前去劝说花千种。
追梦本想当众挑明,此事商量不得,考虑到花美美身在险境,还是趁机带她出去为好。于是声喏告退。怎知方才步人天井处,蓦地自何处跳下一人搅局,不是上官云飞,还能是谁呢?!
据武松所见,此人被鲁青竹捏碎脚踝,双双自高塔五层处绳索迭落,即便不摔死,也会被乱箭射死的,怎可能毫发无损地拦在跟前呢?已经没有余暇思虑。
那时追梦想起“灵隐寺”后山别院遭其人暗算,尤其郭大年因此殒命,登时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也不叫阵,运起意识能量手指连弹,是那二贤庄斗酒时,因投机取巧悟出的“弹酒神通”功夫。但听得“嗤嗤”破空声连串响,一束束能量指哪儿打哪儿,根本无须瞄准,直取上官云飞脸面打去。上官云飞本想在皇上面前展示武功,力压郭丹山一筹,却是过于托大,思虑不周,竟是突如其来的被打了个手忙脚乱,狼狈不堪。郭丹山看了个心花怒放,乐了个立身一旁作壁上观。心想,若是借追梦之手灭了他,从此剔除这一可怕劲敌,该有多好!
话说追梦的这手“弹酒神通”绝活,在李师师处,曾用于柴芜湖身上,那时宋徽宗就在现场。此时宋徽宗有心让二人较个高低,也想进一步看看追梦的能力究竟有多强,当即只是声言点到为止,放任二人继续斗将下去。
可是,追梦哪管圣上金口玉言,只知一味往死里发力,那连弹的双手根本无须招式,只要不分神,意识能量便可源源不断,这令上官云飞没有喘息的余地,心里的苦,无人知。也合该其人命不该绝,竟是在上窜下跳连滚带爬之际,瞅得花美美就在近处,当即硬挨两记意识能量冲击,生生擒下了花美美!
追梦一时怔愣无策,而圣上生怕伤了美娇娘,当即出言喝止,叫退上官云飞。追梦拉了花美美一把,回身揖礼,反而往内厅堂步了过来,气度从容凛然。一众文武皆有惧色,不知追梦因何折返,惟凝神戒备。追梦立定,直面当今天子宋徽宗,朗声道:“江山重要?还是美人重要?”像一位不怕死的谏臣。
宋徽宗亦被镇住似的,沉吟后,还是支吾着搪塞,不肯说清楚。追梦冷哼道:“小的知晓了答案。好自为之吧!”走两步又回头,发狠呛声:“纵然千军万马,又奈我何!”声震瓦梁,直冲虚空,竟是连御街上的人儿也听得清楚!算是对这位“更爱美人”的宋徽宗作了决裂。
三人走过前厅,下阶梯,出广场,来到对峙的敌我双方场地。不只古月胡等“梦里水乡”的人儿,连不认识的被困住的各路英雄,也全都围了过来,纷纷打探发生了甚么。花美美气得咬牙切齿,从皇帝骂起,直到蔡京等“四贼”,及至一帮文武,仅称道太傅陈宗善一人。追梦、郭丹山几次插口,都在花美美的怒骂声中湮灭。花千种笑着捂了花美美的嘴,说道:“似这么骂将下去,至天亮也听不出所以……”花美美掰了姐姐的手,突然涰泣了,呜咽道:“那狗皇帝只想要你!”“哇”的大哭起来,扑入姐姐怀里。
花千种闻之失色,贝牙咬得咯咯响,转瞬平静,倒是安慰起妹妹来。“不就一死嘛。没事的,姐姐会护得妹妹周全!”听得众英雄暗自喝彩。有人嚷道:“跟他们拼了!”“对,拼了!”“死就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群情激奋,视死如归,一时掀起千重声浪。
追梦将适才尚书省里的情况,简要说了,又与古月胡、金世眠、苏清晨、洪次玉、武松、吴用等征求了意见,众人尽皆同仇敌忾,嚷道:“哪有送羊入虎口,而男人苟且偷生之理!宁愿战死,亦不能丢脸!”追梦走回,看向郭丹山,深深施了一礼,说道:“承蒙大哥周旋维护,追梦来世与尔再做兄弟!请回吧。也将大伙儿的意见,对昏君说了。再见了!”郭丹山见群雄激奋,而追梦又说得坚决,也便放弃了劝说。当即抱拳作别。
追梦深知吴用是主持大局之人,便走过去讨教如何面对强敌。吴用面露难色道:“将各方头目招集议事,余者外围警戒。可好。”“晚辈不懂,听先生安排。”吴用叹息道:“好吧,死马权当活马医了!”稍顷聚集了二十几名头领,讨论开来,意见很多,却是无一可行妙策。转瞬又是一番叹息。
在铜墙铁壁里议论逃离,除非各自插上一双翅膀,而且,还需能够持久。先冲破当前人墙,再飞越之后的两道城墙!
适才的薄发豪情,在蚂蚁与大象悬殊的现实里,显得无力、无语。
什么时候,官兵在阵前燃起了一堆堆柴火,将敌我双方阵地照亮,如同白昼。这么悬殊的差别,更是看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这时,尚书省里跑出一名传话官,高声嚷道:“子夜过后,交不出朝庭要犯花千种小姐,将玉石俱焚。”分明是宋徽宗贪恋美色,却安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花千种朗然道:“吾乃辽国公主,只想谋取大宋江山,与此间臣民志向不同。”捻弓拔箭,嗖的射出一支穿云箭,于数十丈外打落传话人官帽。复道:“花千种只有一个。认清楚了,便是这射箭之人,别伤及无辜!”这一次放话,面对的是四围官兵。言毕,突然将妹妹花美美推给追梦,“照顾好她!花千种九泉之下,也心存感念!”竟自出群走向中间火堆旁,主动与群雄分开隔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