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阁楼,众人竖着耳朵听追梦讲故事,意犹未尽。从马王铺各方博弈,扯到县城创业“晴翠石锅魚”,因为石锅魚又牵连了神仙姐姐梅小白。梅小白的身影尚在“天上人间”的云里雾里,只是三言两语涉及,“梦里水乡”的有无却是得到了确认。时间过得真快,又是一个四更天。“风干物燥,小心火烛……”梆梆梆……更鼓声时近时远,显然报更人不止一个。武大家阁楼里的七个人全没理睬。追梦的故事引人入胜,“梦里水乡”那段美好的日子,可以意犹未尽地说到老讲到死;而听着的人儿仿佛被施了魔咒,进入到一个美丽的梦境里,还在徜徉不想出来。追梦幽然道:“‘梦里水乡’不像我说的那么简单,只是窥及冰山一角罢了,内里定当藏有某种玄幻的力量与奥秘。现在回想关于我的‘梦境可以预知明日’之怪事,突然有了启发与心得。好像在‘梦里水乡’那地方,梦境里的信号特别强烈,且清晰可记忆,每晚都能梦见神仙姐姐梅小白。她总在一间叫做‘宇宙王神庙’的墙边等我,然后我自墙里出来,与她并肩。那面墙看来颇不寻常,像一面魔镜,可以看昨日、现在、未来。可能是她的道行还不够,只能回顾、体验、预知这前后三天影像。有时她也领我走出庙门,去闲逛她们的生活家园——‘天上人间’。那边的风物特殊,尤其设施装备未曾见过,有间书院印象最是深刻,藏有许多著作,关乎人间当下或以往未来,多半生涩难懂。总之,那里的一切非‘梦里水乡’可比,是梦幻里的玄幻;再说我那出生地,东平府城大门户街。那儿也有较为清晰信号,每晚都能做梦,只是梦境相对广泛,甚至五花八门,且画面相对模糊,跳跃而断续,须当筛选甄别,谨防出错。舍去这两处,我的梦便少了下来,与常人无异,第二天多数记不得。前晚想把阳谷县命案梦出来,竟是连入梦都没有!”摇一摇头,颇多沮丧。晴翠则另有看法,却嗫嗫嚅嚅,欲言又止。
武松道:“晴姑娘但说无妨,都是自家人。”“这孩子总是客气礼多,怕生脸薄。”晴老爹嘿嘿笑着,言语怜惜。
灯下的晴翠还真是婉约可人,被众人聚焦相看,登时羞羞地飞出两朵红霞,忙遮脸低头,自追梦身旁颠两步坐进父亲怀里。“爹爹啊!干啥总拿女儿说笑话。”娇娇嗔嗔的,背对着众人。追梦笑道:“想啥说啥,旁若无人,或当自言自语,甭管别人怎么看。”“嗯,也是的,人生而平等,却总因为面子薄而淡定不了,自套枷锁,何必?”苏清晨看向晴翠,复道:“其实,你生得端庄伶俐,尽可招摇,不是吗?”
有顷,晴翠才恢复了起来,尚且含羞带怯对追梦说道:“下午城东门前,你因扈三娘今后命运而伤悲,是最近的某个梦里所见吧?”“记不清了。好像在哪个梦境里看到了甚么。”“应该是最近梦到的。因为之前你只提起过武松等五人,从未言及扈三娘。”“嗯,可能吧。”晴翠道:“如果扈三娘的命运不幸被你言中,说明你在此地依然还有做梦及先知的能力;反之也不坏,扈三娘日后的命运便不会像你担心的那样发生。”这些因果逻辑的细节,亏得晴翠想得起,当真令人刮目相看了。
苏清晨呵呵笑道:“这俩孩子还真是一对上佳搭档。追梦机智胆大,稍欠周全;晴翠外柔内秀,心思缜密。两者正好互补。”潘金莲又借题发挥了,那时嘻嘻笑道:“依我看啊,他俩最适合结成一对……”未及潘金莲说完,“噗”的一声,一只匕首扎在窗棂横木上。在这静悄死寂的丑时,几个人虽然只顾着讲话,而听在苏清晨耳朵里,那匕首飞行的轨迹、力道,还是感觉得出来。“甭追他,是夜行人高手所为,只是报信或警告。”苏清晨制止了武松等人的本能反应,复道:“把匕首取了,应该绑有信件。”果然不出所料,摊开看时,纸片上写着十七个字:“人所皆知,速离此地,去东平府城方可无虞。”没有落款,敌我不清,指向分明是追梦!
追梦道:“小爷我怕过谁?偏在紫石街待着!”“别逞能,你现在已是众矢之的,而暗处虎狼环伺,该当回避。”涉及追梦的人身安全,武松总是一反常态的小心翼翼。
苏清晨插口道:“武都头说的是,苏某也早有转离此地的意思,本想待到襄阳统制官郭大侠来了,再做决断。现在危机提前,该是将追梦藏起来的时候了。”追梦撅着嘴,“偏不依,这是临阵脱逃。且几桩命案还悬着,刚有眉目,此时走了,怎生对石挺哥交代?!”“不急,郭大侠来时,定当震住群雄,破了此案,也记你功劳。而今依爷爷愚见,最迟明晚出城,回避一段时间。”追梦犟道:“反正我不干,就是皇帝老儿劝我逃跑,也不成!”“有气魄,咱武二服你!”武松一旦豪气上冲,那股打虎的狠劲也便回来了,不觉又站在追梦的立场上。
苏清晨一时失了主意,正自心急,内敛的晴翠适时出言解围。说道:“这不叫逃跑,是追梦为了神仙姐姐梅小白的嘱托,亲自去‘大树十字坡’找寻张青、孙二娘,回阳谷县开店团圆!”苏清晨竖起拇指,赶忙接口,“烟筱扬走镖多年,阅历丰富,办事稳妥,武功也不错,可以随追梦同去。明早还请都头找石挺商议。”追梦只能点头通过。
晴翠却又腼腆了起来,抬头对爹爹说:“女儿也想出去走走,行不?”潘金莲又来了兴致,“我看行,以后嫁了人,就甭想出去了。况且,还可以关照追梦少爷的起居。只是,奴家也想去,不知该向谁人报告请示?”媚眼在武大、武松俩兄弟间穿云绕雾。而那巴望热切的神色,竟是连苏清晨都不好拒绝!
同在此时,东平府议事厅里,气氛煞是严肃。打横两侧坐着府尹陈文昭、兵马都监董平二人,居中主位是个瘦老头。他便是蔡太师当朝举荐,入住东平府查办“少年失踪案”的那位能人,人称“神机妙算”祝师爷!
这位祝师爷果然异于常人。他轻车简从,仅带两名帮手,均平民打扮,直接进入马王铺暗访,已近四天时间。昨日晌午偶遇赌场火起,险些丧命。并非庸常托大,身边有夏文长护着,那场大火本就人力所不能算及。看他此时剖析案情,布下罗网,直让陈董二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一是“少年失踪案”因追梦而起。现今他借住阳谷县城紫石街,暂不去惊扰,派人昼夜盯住。他不是案犯,但侦破与结案均需要其人参与提供证据链。不怕他逃掉,武松和受伤的苏清晨是他的软肋。比如,给他俩安个涉案嫌疑人,拘捕收押,追梦必将自投罗网!
二是暗中抓捕一批人。包括“欢乐门”那位无所不知的“花娘”,“悦来客栈”帐房先生仇英文,“杨大姐餐馆”那个“小泥鳅”等数名情报贩子,必能找出蜘丝马迹乃至幕后元凶。其余酒店老板暂放一边,动静已经够大的了。
三是转移视线。马王铺镇突然“失踪”了这么一些人,难免引人联想与恐慌,乃至报复行动。而“威远镖局”最适合充当替罪羊。
四是重兵守住“威远镖局”,必然擒得几名幕后黑手。转嫁给镖局,不是要他们去送死。必须保护,况且因此毁了镖局,官府也是脸面无光,难以交代。此法一举两得。着陈府尹对陈县令知会一下,但要注意保密,不要动用县里捕快。抓捕工作由董都监部署,挑选不少于三十人的精锐力量,化装平民百姓,昼夜看守。
五是做足事前一并工作。比如,挑唆石挺在马王铺镇滋事寻仇,埋下转嫁的伏笔;摸清马王铺镇各路人马底数,尤其是“花娘”等重要人物的习性、住所、籍贯、家庭情况等要素,方便精准抓捕与提审……
总之,案子在东平府城发生,而线索却在县城与马王铺,两位主官务必明澈方向,把握主流,排除迷障,亲力亲为。
这个夜晚,绞尽脑汁运筹帏幄的恐怕不止这两家。没有下雪的天,总是灰蒙蒙的,第二天晚上也是这样的天气。石挺仿佛按照祝师爷的安排,果真在马王铺“欢乐门”挑衅闹事,只是动静忒也太大了。
才几天时间,“威远镖局”二当家张翔宇,以及毛猴等三名趟子手死于非命,另有彭海洋等两名失踪,遭此重创前所未有。倘若讨不回公道,镖局将颜面扫地,再难经营下去。这晚将八名镖师悉数带出,分头赴往马王铺镇。摸索至二更将尽,赵镖头在“杨大姐餐馆”寻得“小泥鳅”,冷不丁窜出去一把擒住,带自深巷,一边差人报于石挺。其时北风呼号,自巷口刮来,似冰刀划在脸上。过不半刻,小泥鳅已是牙根打颤如捣蒜,一时架不住,“扑通”跪地求饶,说道:“赵镖师,您想……问啥……快点问,小的快……冻成冰棍了。”赵镖头心想自己也冷得哆嗦,权当闲扯唠嗑,消磨时间,应道:“也好。李四狗是死是活?”“前晚侥幸与彭海洋一起逃离山神庙,他还在这里,具体落脚点不清楚。趟子彭海洋昨天下午又被抓了,他在……”“砰”的一声,脑后勺登时挨了一记闷棍,赵镖头颠晃几下,无力倒地。小泥鳅哪肯错过这间隙,登时窜将出去。及至巷口,石挺堪堪赶到。那暗算于赵镖头后追赶小泥鳅的人立马回走,石挺奔出三五丈,见追之不及,回看,那小泥鳅又趁机开溜,端的是两头落空,气急追去。远望小泥鳅往“欢乐门”一厢房闪入。跑近一看,门框上写着“9”号标记。其时报信的趟子也赶来了。石挺吩咐小趟子去联络赵镖头,便自推门入内,管他里边是嫖客还是凶徒。
待得趟子手及晕乎的赵镖头气喘嘘嘘赶回来,“欢乐门”街面已是杀声四起。但见石挺以一敌二,拳脚打得呼呼有声。敌对的一方是黄河双雄,余人世、余人杰俩兄弟。余人世持一柄剑,舞得密不透风;余人杰使一把重沉的鬼头刀,势大力沉,却有疏漏。石挺仅凭一双肉掌,尽量往余人杰这边招呼。而余人世守时严密,一旦抢攻出去,破绽跟着出来,经不得石挺三拳两脚,只得回撤防守。这兄弟二人似乎可以互补,但遇上石挺这般高手,落败只是时间问题。一旁的太行老妖碍于两帮结盟,遂率两弟子卷入,成“五虎斗蛟龙”局面。
此时二十个厢房里寻乐子的客人全都出来了,围成一个长方形人墙,各揣心思作壁上观。一旁急煞小跟班,见他取出号炮点燃,在空中炸出四朵烟花,显是求救信号。石挺这边的小趟子也如法炮制,冲天上炸响本门号炮。形势比人强!各路英雄聚集于此,众目暌睽,那一方都不想输。
朔风在吼,而人却无视,当耳边风吹过。哪怕“马王铺安防小组”十几人赶来,口出凶言弹压,也无济于事。“一夫当关,万将莫开”,豁出去的石挺哪管几处刀伤,犹原全是进攻招数。反观黄河双雄、太行老妖等五人,非但气势不振,且守多攻少,也有两人受伤,场面颇多难堪。听得安防小组劝架,有心借坡下驴,而石挺哪肯干休。死伤那么多兄弟,已知凶手一抹残红邱向松却躲着,寻之不得,闷憋了几天;恰逢今晚风寒,适才已自吃了十几碗酒,本就有意找人出气,此刻怎可放过!当即喝道:“谁敢再吵嚷,吃爷一顿打!”吼声如雷炸开。“兀那厮这般无理,马王铺也不是善地,看爷取尔狗头!”人墙的东侧纷纷散开,安防组十几人合力掩了进来。早有六位镖师拉开架式,严阵以待。另有两镖头分立石挺左右,两边背靠背共同御敌。
“拿酒来!石挺今夜喋血!荡平你这万恶的马王铺!”“总镖头,众兄弟与尔并肩,共进同出!”那时火药味四起,夹带慑人的血腥。有几人见石挺英勇,抛来酒葫芦。石挺更不打招呼,兜来便喝,直呼痛快。而露出的门户自有镖师战住。其实,也根本无须太多防患。见石挺这般不要命的打法,谁都不想正面撄其锋芒,考虑更多的,全是如何体面收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适才赵镖头逮得小泥鳅的那家“杨大姐餐馆”里,夏文长手下洪永旗、洪兴连俩兄弟,正自与一大汉对峙着。那大块头生得满腮髭须,脸阔肉横,与洪永旗兄弟二人类似,却又高出半个头,更为壮硕。其身后那粉脸稍胖的老板娘——杨大姐,手执双刀,与日前烟筱扬等人所见娇嗲模样全然不同,听她恶声恶语骂将过来,浑然不把洪氏兄弟看在眼里。
“兀你两个鸟人,买了情报却悔钱,趁早阉了做娘儿们!”洪永旗反唇相讥,回骂过去:“哪个野汉子养的贼婆娘,卖假消息坑人,忒也吃相难看且心黑。堪比‘大树十字坡’那个‘母夜叉’!”那大汉不擅言辞,见对方骂得难听,操起墙边一棍棒当头便打,不再顾及折损店里东西。洪永旗横刀架住,但觉重沉难挡,臂膀酸麻。一旁的洪兴连早将三股叉搠出,三人登时杀在一起。碍于场地狭小,大汉婆娘杨大姐只在身后护阵。虽知当家的武功高强,不致于落败,却心疼于家具损坏,不时有杯盘飞来,还得努力去接,分散了一部分精神,着实气苦!
更让老板娘心焦的,是自家后院着了火。原来,洪永旗兄弟手下那对活宝——“水火二傻”,早伏于后门处。适才他们四人跟踪见证了自小泥鳅被逮住后的全过程,深恨于前日晌午竞标买了假消息,又见有人帮其背后伤人勾当,显是藏有秘密,因此分前后两拨,将餐馆合围。怎知“水火二傻”当真离谱,摸入后院后,见厨房忒多好酒好肉,竟自吃将起来,一时忘形发狠,顺手一把火点着,兜了酒馔便走。其时风大柴干,瞬间火光冲天,争斗的双方哪里还顾得厮打,一个劲儿往外冲出。“啊哟!当家的,快救我……”那大汉回望时,婆娘的声音已在巷陌拐角处……
县衙大厅内院,茶香和着水气氲氤,几盏灯火伴着,散着清淡的光,没有酒肉肴馔添俗。府尹陈文昭一向清廉勤政,今晚仅一仆从相随,驰三十里地移驾莅临,面授钦差祝师爷关于“少年失踪案”工作部署。其间先后两名哨探快马回报,言说石挺大闹马王铺,情状趋于失控。陈县令讪讪自嘲检讨,望向府尹,拜请指示。陈文昭不带官腔,简言果断,“点数十人马弹压,遣散即可,不必拘人。”哨探退出自去传话。府县两级主官复续机密。三二个时辰之后,待得武松及数十军马回厅复命,县令正与府尹走出,打了照面。陈文昭见领队之人高出一头,相貌非凡,神威凛凛,登时心生好感。“来者莫非打虎英雄武松?”武松慌忙下拜,“正是在下。”一旁陈县令作了介绍,武松喏喏连声,心想日前得罪了府衙董都监,恐将于己不利。正自忐忐忑忑,陈府尹却笑将起来,“果然英雄了得,难怪董都监要失脸面——不仅伤了手,还吃了哑巴亏!”武松大为尴尬,不敢抬头。府尹又道:“都头请起。”“喏——”陈府尹示意诸位散去,包括陈县令。当既对武松低语几句,便走出衙门,翻身上马,仆从跟上,哒哒哒驰入夜幕没去。
冷风飕飕,云飞雾走,在头顶上一波波的过去,又没完没了地补齐,总也无法把低沉灰蒙的天打扫干净。这个凄凄惶惶的夜,让武松不及玩味府尹大人的提示,他心里牵挂的,是没在郓州官道上的人儿。唯独烟筱扬有江湖经验,追梦年小尚属半路出家,潘金莲偶尔上街瞎转,晴翠的活动空间几乎就只当街对面这两家,四人结伙远走“大树十字坡”,做这样的决定实属无奈。凄风冷雾的天气,路上人心难测,更兼强盗绿林剪径,他们现在安全吗?当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熬到天明,匆匆吃了早饭,便入县衙画卯。待得知县升厅坐堂,武松忙迎上躬身禀告,“小的承蒙恩相提携,在阳谷县待得数日,时常想回趟清河报告荣耀,观瞻祖宅,还请相公示下。”知县略作沉吟,说道:“都头一向认真理政,本县看在眼里,昨晚又承府尹赏识,自是前途光明。本该准你回乡探望四邻,怎奈寅时府城快马报来,说是又有两个富家丢了孩子,要本县协助查办,这便怎生是好?”武松一时无语。县令复道:“午间本县奉命去府城面见上官,自当与你告禀假期,能否准许,你待县衙候着消息便是。”武松声喏道谢,退了下去。
巳时将尽折返紫石街,门锁着,数日来首次吃了闭门羹。想往日此时,潘金莲早将芦帘挑起,那火热的眼睛可以灼伤肌肤。也总在那一刻,心想该把芦帘换了,冬季渐深,挂个棉布遮挡,留住内里的温度;还有那人见人爱的追梦少爷,那张小嘴总没闲过,嗡嗡嚷嚷的,像耳朵里筑有一窝蜂。而今,没了往常的温度与吵嚷,只有风吹芦帘的声音。去晴老爹那儿看看吧,他也孤单。门虚掩着,武松还是叩了几下,晴老爹道声来了,带着喜悦的口吻,仿佛是他家晴翠自对面武大哪儿回来。这才几步路程,武松却是不止一次地目睹,那倚门的晴老爹,总是笑眯眯的,当女儿是紫燕回家。武松入得门店,两人叨叨数语,各藏心思,尽皆忘词。
武松一百个没想到,没想到晴老爹会同意晴翠跟着出远门,她是掌中宝,心头肉;晴老爹也没想到,等着嫁人的潘金莲居然舍得下武松,形同跟随追梦去私奔。也许当时的决定过于草率,任凭意气用事,而今追悔莫及。其实,人类原本就是个矛盾而难以把控的事物,因为意识无形,似有若无,飘浮不定,忽近忽远。所以朝令夕改,计划赶不上变化;所以举棋不定,落子后悔。后悔与情感一样,无时不刻,偏偏又买不到后悔药。关于对潘金莲的感情,武松难以启齿,总是不习惯,或者转不了弯,外人自是明白。这一去,将会生出什么枝节花样,谁也说不准,可能比逗留紫石街还要凶险!
距离陈县令报请假期返回,不过几个时辰了。但武松觉得时间已经停止,就像夏日里的艳阳,总停在当空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