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回过神来,有心放弃恩怨,何况,那金丝甲本非自己之物,索为己有,欠缺理由。而花美美却是不管这些,有追梦靠着,那怕捅破了天,也想去招惹一下,尤其,这宝物是送给姐姐防身的——她走南闯北,安全隐患无法数,因此志在必得。当即拿脚在桌底踢了追梦一下,撒娇道:“我不管,你得将那金丝甲取回,否则……”止住不说了,两眼直勾勾的,而眼风如丝线缠缠绕绕,巴望热切样,恍若变成了追梦的女儿似的。
虽然压低了嗓子,又隔了四五张桌,那双青年男女似乎听进耳朵里了。但见那男子嘴唇翕动着,而话语已然定向传送出去,居然是“传音入密”功夫!说的是:“想取走宝物,报上名头,数日后在京城名妓李师师家奉上。暂且借用御敌。”仅追梦听见,当即抱拳点头迎合。突然觉得好玩,依照那日在小王庄传输给洪次玉的方法,以意识能量驾驶,试着将声线凝聚,说了出去,居然又成功了。那男子突然慌神,随即失色,待追梦说完,方才回道:“原来小哥便是那大名鼎鼎的追梦少年,黄昏时在西桥一叙,请赏光相见。”
花美美、孟晚舟如坠云里雾里。其时小二上了第一道菜,正待报那菜品名字,却是花美美抢了先,“哦嚄,好一道‘龙飞凤舞’山药汤,用的是生鲜鲈鳗与山鸡作龙凤配,我喜欢!”一时忘了那金丝甲宝物,舀了一大碗,美美地吃了起来。此后又上了两碟爆炒,均精工细作,而花美美一一品读鉴赏,干脆将未来的五道菜,全都猜了出来,弄得店小二一脸讶异。
轮到追梦云里雾里了。孟晚舟则搜肠刮肚,苦思冥想,倏地看向花美美,说道:“敢情是你姐跟踪安排?”花美美随即白了一眼,嘟嘴道:“我姐哪有这等闲功夫!若真是她,就好了!”显憧憬表情。这对姐妹性格迥异,见面即拌嘴,却亲情满溢,令追梦与孟晚舟艳羡不已。
话说这日黄昏,追梦仨依约前往。但见一道溪河宽宽而绕弯,形似一个大问号,而水青见底,可见游鱼嬉戏。而桥面路上,到了时点了,未见人迹,该不会是个恶作局吧?
三人东张西望,近瞅眼瞧,见得远处坐有一农人,正自抽着旱烟。追梦提气赶去相询,倒是把那人吓了一大跳。追梦自知鲁莽,忙抱拳揖礼,陪了不是,方才问道:“老伯可曾见得桥上曾经来过两位紫衣青年?”“没见过,倒是来了四个小矮人,在路边抢了两匹马,望前方急驰而去。”追梦脱口道:“又是这些歹毒小家伙,自何处借胆,回追过来!对了,可曾见有一个黄色粗布包袱携着?”“嗯,好像有,又好像没有。”说禅似的。
距离确实远了些,只是那四个小矮人长相特别,容易记住,一个乡下农人,本就不会去在乎桥上发生了甚么。追梦告辞返回,说了情况。花美美跺脚道:“那金丝甲定然又被四侏儒抢走了!那对男女忒也不济!此处官道通往京城,咱们追过去,也正好顺路。”追梦道:“再等等,那对青年男女也许就在路上了。”
孟晚舟则盯着溪河,一言不发,却是又惹来花美美生气。“千年王八似的,雷打不响,又憋着甚么鬼心思?”
“追梦少爷已经说了,再等等。”孟晚舟不嘻不喜,抬起头来,复道:“似乎有答案了。”看向追梦。追梦好奇道:“怎么回事?”“你听,有微微的马蹄声传来。”追梦心喜,屏息静气,“没错,却是只有一匹,来势迅疾。”
稍顷,黄昏的郊外古道,一骑快马火燎燎地驰来,近桥头处减速。但见马背青衣女子发髻蓬松,玉脸带着风尘,捏着马鞭抱拳,急促道:“可曾见那四小矮人经过?”追梦指了远处农人回道:“已经过去几刻,估摸在一二里开外了。怎么回事?”“金丝甲被抢了。我得追去夺回。若是方便,可否请朋友去镇里帮助我哥,他正与毒手怪客上官云飞三个门徒纠缠,处境极其危险!”言毕提速冲了过去。
既然与魔头上官云飞是对立面,应该不会是歹人。三人一合计,也便折返了回去。其时暮色渐浓,镇里灯火次第点亮,做生意的,与买东西的,忙着讨价还价,都是为了身后那个温暖的家庭。一路看过去,街上形色匆匆,人海茫茫,晚餐时点,做饭与团圆,该去何处打听谁人在打架?花美美突然觉得好笑,“萍水相逢,又偷盗了咱们的东西,干嘛去帮他?”追梦道:“因为他们相信咱,这理由够充分了吧。”当即往人少的地方急走,也就是两三条街几百门店数千人口而已。瞎转了一会儿,听得深巷里有人惊叫,“死人了,死人了……”三人寻声追去。但见一破旧的大房里,躺着三个形容猥琐的锦衣矮个子,比侏儒高出不了多少,而死相极其恐怖,各自被剁去了双手!定睛一看,那六只小前臂,均绑定机弩,而四壁地里及屋顶,扎了不少没去一大半的钢针,比透骨钉细且长,显然,这三人死于青衣青年剑下,至于那人是否中了钢针,无从打探。
内里脏污且血腥弥漫,花美美早早跑出,呕了几口,肚子犹自发酸,而腿脚已经摊软了下来。稍顷追梦与孟晚舟走来,搀了花美美,说声对不起了。
一夜无话,天明时雇了一乘马车,坐了进去,望京城取道,不徐不疾。
这一趟路,走了十几日时间,倒是不见通缉设卡现象,是否因为金丝甲被盗而转移了官家工作重点?没有改变的是,每日食宿都有人安排打点,心知与花美美必有关联,也便懒得戳破,乐得坐享其成。算来自二贤庄一路走来,已是惊蛰节令,阡陌四野长出了茵茵小苗,有些农人穿起了短袖,在暖阳下锄禾,哼着不知名的歌谣,一派祥和景象。倏地车厢远处卷起一片尘土,是一队官兵驰来,旌旗飘飘,枪戟闪亮,看来颇为严整,仿佛战场就在附近。追梦、孟晚舟、花美美端坐着,反正无人认识,吩咐将马车赶在路边缓行。
不久官兵队伍赶来,中有一粗鲁声音嚷道:“赶车的,可曾见过四个小矮人经过?”马夫下车作揖,声喏道:“官爷,小的不曾见过。”“车里坐着甚么鸟人?”花美美一听忿怒,隔帘回怼:“兀那贼人,嘴巴放干净点!”“呵呵!还是个雌雏儿。有意思。哈哈哈!”一支长着密麻麻尖刺的狼牙棒晃出,将布帘挑在风中。追梦正待发作,却见那粗人跃下马来,抱拳道:“哇哈哈!竟是追梦贤弟,想煞老哥了!”
追梦定睛一看,也是一阵哈哈大笑,当即纵出车厢,揖礼道:“董大哥别来无恙!想念得很啊!”
这位满脸虬髯的粗鲁将军,正是当日东平府有过一面之缘的董千钧,京城禁军统制官,人称“鬼见愁”是也!
董千钧吩咐偏将领军先走,于半日路程的郑家堡驻扎候着,自己与追梦仨同坐马车缓行叙旧。
追梦讶异道:“半月前,有四位皇城高手驾临阳谷县,宣读当朝太师蔡京手令,着小的前往赴约。还拿将军生命要挟,言说小的若是失约,将连带诛其九族。”董千钧大笑:“那是蔡太师说笑了。定当是那夏文长或祝师爷知你重义,以致出这馊主意,拿老哥身家性命讹你。至于太师因何召见于汝,这就不清楚了,贤弟须当小心。”追梦道:“有人栽赃小的写了一首反诗,以至全国设卡通缉,想必与此事有关。”董千钧瞪圆着眼,莫名其妙,回道:“决无此事!啥时设卡通缉呢?本将军负责皇城安全,犹自不曾听说见过,纯属讹传!
追梦仨互看一眼,各自不解。因何远处二贤庄等地设卡盘查,近京城处反而风平浪静,也不知是甚么道理!既是如此,反倒落个清闲。追梦道:“既然将军无虞,我等此时折返二贤庄,赴师清玄拂琴谢客之约,或许还来得及。”
董千钧急道:“追梦贤弟千里涉险,为董某安危赴汤蹈火,这份情谊可感天动地!此处离京城仅余五六日路途,务必在大哥私宅盘桓数月,方能心安。切勿生分推托则个。至于那师清玄姑娘,想必老迈珠黄,看了反而失望,不如由大哥出面引见,会会那名妓李师师……”突然望四处看了一下,脸现狡黠隐晦之色,压声喋喋浪笑道:“当今圣上隔三差五微服私访,访的就是她,李师师!哈哈哈……”花美美想起与那双青年男女有约,言说“想要金丝甲,去李师师家里取。”话是追梦转述的,花美美却记在心里。当即附和撺掇,尽溜须耍滑之能事。
追梦看向孟晚舟征询。孟晚舟倒是干脆,笑着应道:“退可看师清玄,并二贤庄老友叙旧;进有李师师当红诱人,及董将军盛情,而又京城繁华。实属往返尽可皆宜也!”难得孟晚舟敞开胸襟说了这么多跨界的大实话。
还有一件任务,找上官云飞取那“春眠不觉晓”之解药,追梦突然想起。当即宣布,“好吧,一票弃权,二票赞成,那就随了董兄与美美意思。”
一路无甚牵挂,说的尽是些美食好景朋友亲情快乐事,渐渐夕阳挂山巅。远望前路,郑家堡在炊烟袅袅处出现。“看,我那五百将士就在那儿生火造饭了。”董千钧踌躇满志,意志风发。花美美喜道:“可有开贵宾小灶的?最好有那‘龙飞凤舞’土锅炖汤,外加一坛塞外佳酿,在露营外把盏言欢,那才酣畅情长!”“敢情姑娘来自草原?”“正是。吓着了将军?”董千钧哈哈大笑,朗声道:“即便来了千军万马,本将军照样单骑直取上将首级,如入无人境地。哈哈哈……”
追梦担心花美美说漏了嘴,而引来误会,忙支开话题:“将军这一路专为那金丝甲而来?”董千钧讶异道:“贤弟亦知此事?”“途中略有耳闻。而今为四小矮人盗走,望京城而去,想必是献给那‘毒手怪客’上官云飞的。”“上官云飞?便是那皇城近卫军小领班不成?”“正是。其人罗聚一批脸目身形怪异小矮人,擅施毒精暗器,端的厉害可怖,大哥切勿轻看!”董千钧嘿嘿冷笑,“那家伙位列‘三恶人’之一,人丑而武功高强,亦深得枢密院童贯看重,安插在禁军队伍里。哼!平素看着低调实诚,不想暗地里另有盘算,此次私抢金丝甲,那可是皇宫宝物,够他喝一壶了。本将军近日回去,自当寻机除之,绝了后患!”说话间,马车已到得村口。
其时山上农人陆续回家,肩担手提,或牵黄牛哼小曲。而村里杨柳依依,烟笼寒水,几个孩童在岸边嬉戏,却哪有五百军健扎寨安营?!董千钧见状讶异,找来小童问话,皆言不见其影。
追梦仨亦是莫名其妙,董千钧忿怒,破口骂开:“见鬼了不成?一帮龟孙子王八蛋,目无军纪王法,待本将军……”孟晚舟插口道:“适才见得一岔道通往山上林子,似乎蹄印杂沓,莫非另有急事临时变更了路线?”董千钧一想在理,只是又有不妥之处,终究是训练有数之师,总该有人折返报于指挥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