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梦突然问道:“郭大侠,李昌浩之所以厚待于您,亦是想收归己用吧。”郭大年回道:“何止是老夫,他父子抓了这么多人,又筹办英雄大会,目的都是为了将更多有用之人,收归己有。当然啰,他宽待老夫还另有想法。他这人有时疯癫,武功的确不含糊,而且极其自负,他一定要以自己的‘迷魂术’,来战胜老夫的‘无极先天功’,方才罢休!”“最终还是战胜不了您。”“老夫的内力至少要差他一两个层级,他那‘冰火两重天’心法极其厉害,可以凭实力制住老夫‘无极先天功’,可他更加高明的‘迷魂术’,却拿‘无极先天功’没办法,忒也可笑,也无法解释。”
郭大年觉得可笑,是因为知道的太多了,追梦也想跟着笑,却笑不出来,反倒一脸迷茫。在“梦里水乡”,“尊者”古月胡费尽千辛万苦,也只做了追梦十几天的师父——追梦本就无心于争勇斗狠。在追梦眼里,古月胡的“断情小刀”较为有趣,因此学了一些,至于内功心法,只知粗浅理论,算是对古月胡的一种交代。直到作别“梦里水乡”之时,庄主孟秋娘亲授“鱼龙舞”、“横移术”、“步云梯”口诀,授艺场面庄重,一时感动落泪,倒是让追梦因感恩而记得清楚。这套至高无上轻功,不求伤人,起码可以用来逃逸保命,颇合追梦喜好。因此,内功之道,仅此这些,甚至不知自己是否有内力。此时郭大年的一席话,尤其是顶级的“迷魂术”赢不了“无极先天功”,让郭大年无法理解,也颇为可笑,倒让追梦于迷茫中陷入了沉思。
是的,追梦应该思考了,自己驾驭的“鱼龙舞”、“横移术”、“步云梯”,究竟以甚么做基础,那几句口诀记住了,修习了,就是内功吗?如果是,为什么一掌拍出,无法开碑裂石,隔山打牛呢?
心念及此,追梦默念孟秋娘传下的轻功口诀,运劲往近处一小树打出,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而人儿,却随意念冲了过去,几乎撞上那株树。
武松惊诧道:“这是干啥呢?”郭大年看出门路,拉了武松,示意别吵嚷他。追梦更不搭话,低着头梦游般步回原位,抬两只食指,分抵左右太阳穴,进入聚神敛气状态,暗运“天马行空”玄功。稍顷,依样推掌打出,那株弱不禁风小树,还是纹丝不动,人儿,如飞龙驾雾,惟见轨迹,听得风雷,更非商秋那“风之疾,鸟低飞”可比拟!所幸有了之前教训,本次预先做了准备,方得从容绕树返回。显然,无论是孟秋娘的轻功口诀,或者聚神敛气的“天马行空”法门,都无法吐出内力,倒是奇幻地带动身形一起走。即内力与身形移动无缝联通,应是一种更加高深的境界!
武松、郭大年不敢拍掌叫彩,只是大着嘴暗呼邪门。追梦却沮丧无助,求教道:“只可协调内息身形,无法往外吐劲。轻功之道,与打人章法还是有很大区别,是何道理?”
郭大年阅历较深,尤其内外双修,是顶级高人,知其二者有别又共通,原本相辅相成,囿于天生鲁钝又嘴笨,当即思索片刻回道:“小兄弟修习的法门与众不同,未曾习得内功,而内力又遍布周身,已达心想事成,天马行空之境界。这是武学巅峰!目前尚且无法隔空打人,是因为跳过了低级,反倒不懂得招式身形与力量的剥离,哈哈哈,忒也有趣!以后往低层次想,也便无师自通,就怕,因为退步了。所以,不学也罢。”
追梦犹自疑惑:“晚辈内力自何而来?”武松不解,郭大年想了片晌,方才得出答案,但不确定,讷讷回道:“内功之道,在于调息、敛气、凝神、聚力、调度、协同,并非在体内增加了甚么。而小兄弟的独门心法,正是对内功的最好表达,即心思与肌体行动的和谐统一。虽然年小,而心力、体能不如成人,却已经可以独步天下,成为神一样的存在了!”
郭大年若愚而大智,这番高论并非吹捧,追梦自问也是如此,一时蹿往武松,双臂环挂于脖颈晃来荡去,“哦!不用再惧怕那李昌浩、李志州、商秋、邱向松了!哦……”武松就势一翻转,将追梦背在身后,呵呵直笑。
论力气,武松天生神力,就差内功修为了。
郭大年见二人戏耍情状,也是呵呵地笑着。他的笑一点也不生动,傻憨憨的,然而,他治理襄阳城却是自有一套笨功夫,老百姓觉得他亲切,都称他“郭美美”。片时欢娱,在这生死搏斗之后,尤其难得。追梦竟自在武松的肩背上肆无忌惮,当自己在骑马,即兴咏唱起苏轼广为流传的一首词——《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蓦地想起此行的目的是救人,陈春景他们还好吗?关押在何处?心念及此,那淡泊无求的“一蓑烟雨任平生”诗句,是无论如何也唱不下去了!
当即打住跳下,问郭大年,“那帮抄写英雄帖的青少年现今在哪儿?有劳郭大侠引路!”郭大年正待回话,忽见一前一后两个身影自云雾里掠来,当即“嘘”声伏下,“又有人来,武功不弱。”而今追梦心态已经膨胀,不怎么当回事,正待探头望去,却又在适才郭大年来时的方向,听得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心道:还真是邪门了,小爷去会一会……
“是追梦少爷吗?”听得是陈公子春景的声音,追梦大喜过望,跳着跑了过去。“正是。李昌浩走了,这里全是自家人。”登时鸟儿惊飞般的,自松石后面,一忽隆冲出了许多年青人。
另一处身后,也是惊喜的叫嚷声,“追梦,洪师父与铁头看你来啦——”
这正是:好事年年有,今日特别多。一时让追梦不知应该跑往哪一头!
“小妖女,吃姑奶奶一剑!”洪次玉突然翻脸,掣剑往陈春景方向刺去,快得像似一道闪电。
武松甫见陈春景身后那女子,亦是心神一震,猛见洪次玉出手便是杀招,下意识纵起抓向洪次玉后背。洪次玉不曾防备,更没想到武松会对她出手,但听得裂帛声响,那件大氅已被扯破一道口子。
这下激怒了小魔女洪次玉,当下更不搭话,两记高鞭腿出其不意连环后摆,武松挫身让过,不曾想洪次玉扫腿是假,回转递剑刺来是真,幸得武松机智,倒转刀身贴于胸口,堪堪抵住剑尖,当真险至毫厘!
“好!破得了姑奶奶‘无中生有’剑招,称得好汉。”武松反握刀柄抱拳,“承让。”知是小魔女未尽全力,亦知其中必有误会。
这番点到即止的过招,颇是精彩,却也让追梦心惊——如此双方都是好朋友,该怎么劝架呢?以后可能还会有类似情况,应该……
郭大年毕竟老江湖,深知双方都是追梦的亲友,怎可能拿命相搏呢,自当留有余地。因此只在一旁觑着,暗自做好救急准备。只是,洪次玉随身回摆这一剑,与别人不一样,她不讲究流畅美感,显得生硬别扭,仿佛习武之时落下的错误动作,却也因此打了对方一个时间差。当时“咦”了一声,想出手已经来不及。所幸不是真打!
洪次玉与武松几日前曾经联手御敌,结下了深厚友谊,尽管如此,犹自余怒未消,冲武松嚷道:“这小妖女并非好人,干啥护着她?”追梦终于明了原委,当即插口道:“她是花千种的妹妹,名唤花千树,自称花美美。心地善良,率真爽直,是追梦的救命恩人!”
原本以为花美美与其姐花千种一路货色,因为她不曾将消息通报于石挺,导致大门户街喋血,后来知其也沦陷了,因此误事,非人力所能及,也便释然。
话说追梦回头看向花美美,见其样貌依旧,神彩却困盹了不少,一时感同身受,冲过去抱在一起,稀里哗啦地哭了个没完没了。
有顷,花美美止住泪水。关于石挺等人之死,不迭声连说对不起,是自己报信途中被掳进了赵宅,没能完成交办的任务。而追梦自花千种的口中已然知道了大概原委,如今得以确认,所以石挺之死这笔帐,不能安在花美美头上,只能怪命运的无情与安排……
铁头在一旁数了几遍,一共十二个青年男女,年纪比自己大了五六岁,书生与小姐都有,并不认识哪个谁。突然觉得好生无趣,想那边广场擂台打斗正酣,何不折返回去看大戏呢?“师父,武哥哥,这边无事可做,孟晚舟那边势单力薄,咱们快去帮忙。”洪次玉也是喜欢胡闹之人,闻之颇有同感,“甚是。”复对追梦招呼一声,领着铁头跑了出去。
其时擂上第二轮十进五的捉对厮杀告一段落,最后的五名胜者分别是:蓝衣社两名香主——草上飞韦牧野、司空见闻,南方方腊侄儿方杰,崂山道士凌霄子,东平城首富——赵明诚员外。其中:方杰战胜栾廷玉不足为奇,若是两军对搦的马战,他那柄方天画戟不知谁人能够挡得住;草上飞韦牧野的功夫直逼“五侠客”之一的残剑商秋,他与柳时春也缠斗了两三百回合方才落败,本就是夺冠的大热门,而对手夏文长不过普通一流高手而已;笑弥勒般的司空见闻天生就是大福大贵的命,他背负双手在台上踱了一圈,就赢了。他居然找不到对手!适才还与“七剑镖局”黄剑赵长江攀着交情,请求赵长江礼让一些,咋地就不见人影了呢?哈哈一笑,抱拳走了个四方喏,宣布自己赢了;最意外,还是崂山道士凌霄子和赵明诚员外,他俩又胜了,而且胜得蹊跷!前者像死去的那个灰袍道人一样,突然袍袖鼓荡,淮西金剑先生李助见之胆怯,仅走了三五回合,便糊里糊涂地被踹下擂来。而肥头阔脸的赵员外与方腊十大金刚之一的宝光如来邓元觉站对面,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不在一个重量级。却是赵员外赢了。那时邓元觉一柄五六十斤禅杖扫来,呼呼带风,赵员外则拖着剑满场躲闪,嘴里跟着不停求饶,“放我一马,赏你两处大宅、二十名女子、二百亩良田……”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低贱无耻,却是在起哄声中,觑得宝光如来邓元觉一个恍惚,家传“回风拂柳剑”最后三式连环使出,第一招贴禅杖削去,邓元觉弃杖保住手腕,第二招撩向肩胛,避开却踉跄,第三招直削脖颈再也无法顾及,亏得庞万春硬弩射来,方才借机滚落擂台逃过一劫。
高手过招,有时自白天打到晚上,甚至需要挑灯夜战,有时,胜负只在一瞬间。待得洪次玉与铁头赶来,台上除了正在抽签的五名胜者和陈文昭之外,不知从何处蹦跶出一个不速之客。但见来人身形颀长,一头乌发流泻在肩下,顶上戴了个银发冠,横插一根长长的银簪子,散溢着淡淡的光,连同那白净的脸庞,看来清爽冷峻;而身着浅绿对襟长衫,束条绿腰带,中间镶嵌一颗蓝宝石,腰侧悬着玉佩和宝剑;肩上那披风,色调更浓些,有雨后春山的青翠。似乎不怕寒冷,穿带接近秋天服饰,约莫二十几岁年纪,整个人儿,像似画里走出来的翩翩公子哥。洪次玉甫一瞟去,惊呼一声,“天啊,分明是柳时春家的小弟弟!”
有分教:千岛芜湖一鹤出,风闻他乡有宝物。没有请柬又何妨,掣剑当空天下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