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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狮王赌坊

且说武松征得知县相公许可,当厅将赏银散于里正、乡贤、猎户。待得一并事项处理完结,便随晴文小镇一众乡亲到县前酒楼吃酒。众人感念武松高义,轮番把盏相敬,自中午吃到晚间,兀是不醉,尽皆惊佩,视为天人。当夜宿于衙门。第二天一早,知县召来武松并一干要员,及数名军健,当厅授于都头职务。

陈县令正声道:“武都头,昨日‘陈殊文员外命案’存有许多疑难,未能了结。今本官特例令尔查办,汝当尽心尽责。”“谨遵相公钧旨!”武松躬身接来卷宗。知县道:“何师爷精明老到,协助尔办案,如猛虎添翼。望精诚一致,克日办结。”“遵命!”武松当即挑五名士兵,叩别陈知县,携何师爷往议事厅而去。

按照何师爷建议,拟定下午解剖尸体,查验是否与中毒关联。午休后申牌已届,请来里正及团头何九叔辅证。武松与一众人等对着遗体祷告一番,事前备细做足,一旁转出两位着白大褂医官,按规程由表及里,逐项查验登记,约莫两个时辰结束。一致认定并无外力击打及中毒痕迹,而心脏略有异象,系心脏功能性衰竭致死。

前天偶然灭了大虫,为民除害;昨日知县当厅口授都头要职,也算出人头地;早上任职并接手疑案,下午便告真相大白!武松并几名士兵走出衙门,任寒风扑面,顿觉神清气爽。回想前年在清河县伤人犯案,去年在横海郡蒙柴大官人收留,因酗酒闹事,惹下人轻谩,日子过得窝囊。而今时来运转,深信命运因此改写。正想赴同僚邀约,不期身后有人大叫一声,“兄弟,大哥想你好苦!”武松回头一看,慌忙跪倒在地,正是阔别一年有余的嫡亲兄弟——武大郎!

武松甚为惊喜,问道:“大哥怎生到了阳谷县?”武大扶起小弟,应道:“自你走后,大哥常受人……欺侮,过不……不下去了,便来这儿紫石街……赁房……赁房居住……还做炊饼生意。”看着武大佝偻而风霜,卑微得连话语也说不清楚,武松捏紧碗口粗的拳头,说道:“如今小弟在县衙当都头,尽可护你周全!”“全仰仗兄弟,咱们回……回家去。”武大哽咽着,眼角湿透了。“好,这就走。”武松吩咐士兵知会同僚,不在话下。见武大挑起炊饼担子,急忙接了过来。兄弟俩边说边走,绕了几个弯,还跟着一串看热闹的人儿。武大脸上沾光,难得当众抱拳声喏,说道:“这位打虎的英雄……英雄是俺家亲兄弟,叫武松……武……二郎!”片刻转入紫石街,过三二十个店铺便到。武大站定自家铺口,回头指往对面“晴翠饺子馆”,说道:“昨日命案便发生在……在那儿。那儿住……住着……的是好邻居,一双……父……女。帮帮他们……”武松道:“好说。”这时,一清亮稚气的声音响起,“武松大哥,你终于知道该当回家,良心去哪儿?!”追梦知是武大与武松,掀开芦帘,一脸责备之色,没丁点生分,仿佛自家亲兄弟。

武松正待回应,见追梦身后还立得有人,高出一头,粉脸细眉,云鬓整齐,似曾相识的好看模样,不由得怔住了。

“来者可是打虎英雄武松?可否记取清河邻家潘金莲?”女子问得直接,却风情婉约。追梦回头笑道:“姐姐,原来你们认识!”潘金莲笑而不答,直瞪着武松。晴朗、晴翠兄妹俩也迎了出来。武大道:“快请屋里说话。”

知道晴朗、晴翠是晴老爹的儿女,落坐后,武松便把喜讯说开,“……明日可望当厅结案,判晴老爹无罪释放。”兄妹俩喜不自禁,诚邀武松下馆子吃酒。武大抬起那粗陋却实诚的脸,说道:“这哪成。俺兄弟俩失散一年有余,这才异乡相见,今晚只在家里吃酒,大家伙儿同醉!”话语竟是不再结巴了。“说的是,奴家这便去置办酒肉果品,共谋一乐!”潘金莲笑生脸上,瞄了下武松,向武大要来碎银,挽个小篾篮,欲走却回头。“姐姐等我,追梦跟你一起去。”“不可以!”晴朗一把兜了个正着,笑道:“比泥鳅还滑溜,哥哥早就防着呢!”“你最坏,不像武松大哥宽容。”小嘴一扁,踢了晴朗两脚,看向武松。

小性子使得格外乖巧,惹人既爱又怜,竟连少有表情的武松也差点笑将出来。“晴朗兄做得对。你目标大,许多歹人张网候着,又不懂武功,金莲妹子也不会,护不了你。”言毕,示意潘金莲自行去采办,不须理会追梦。晴翠也站起身来,裣衽施礼,向武松辞别,言说为爹爹送饭。随潘金莲身后自去。

夜晚天沉风住,似乎要下雪。心念及此,天空里果真有雪花零碎飘来。追梦不会吃酒,趁大伙儿喝高之际,悄悄溜了出去。及近亥时,见街上几无往来行人,铺门关紧,仅窗格里透着微光,顿失玩兴。放眼周回上下,暮色接地,倏地想起了苏爷爷。“这么冷的天,他去了哪儿?说好在武大家聚集,都快两天了,也不见个人影。还有那张长弓,救过自己一命,却在马王铺镇失落,怎生向他父母交代。而黄四娘是否派人寻找?”远望晴翠挽着篮子踉跄跑来,忙迎了上去。

“小姐姐何事慌张?”晴翠回首瞅了一下,哆嗦道:“紫石街……街口处,一乘马车载着一位老人,就停……停在那儿!”追梦笑道:“那便怎样?大惊小怪的。”“不是啊,马车载的是个死……死人啊!”“老人——死人——不好,是爷爷!”追梦叫嚷着冲了过去。

夜,无边无际,容易让人迷失心性。夜的街头,或喧哗或平静,无论哪样,总是不让人们省心。疏疏落落的雪花,忽闪忽闪的,像说不出话的小眼睛,它只想提示下雪了别出来吗?这么陌生的一个地方,心急的追梦把危险忽略了!其实,既便真的察觉到什么危险,以追梦天不怕地不怕的个性,他也会追过去看个究竟。尤其,车上那个“死人”可能是爷爷!

走出“梦里水乡”的半年来,追梦举目无亲,流浪街头,餐风宿露,是爷爷第一个给了他亲情和温暖。是缘分,也是命运,自当赴汤蹈火去珍惜!

还有几十步距离,就到街口了。一辆马车横着,周边寂寂无人,然而,车上的“死人”却动了起来,还发出声音!

“别过来!快跑……”苍老的警示,悲凉的哀号,传不了多远。但追梦听到了提醒,又忽略了。

说时迟那时快,平静的屋顶上一左一右倏地飞下两条人影,苍鹰搏兔般闪电袭来。追梦竟不避让,直撞过去,分明飞蛾扑火。值此针尖对麦芒而又电光火石关头,追梦猛的一个俯冲,几乎贴地滑行,似水底的游鱼,竟是自马车底下穿过……

“兔崽子果然邪门!”并非钟展与陈德,他俩不过二三流货色。是夏文长和灌木丛里那位黑衣蒙面人!两人急转身形回望,但闻嗤嗤声响,一团乌烟瞬间缭绕开来,呛人且不存视线。“兔崽子果然邪门!”不同阵营临时组合的两个敌人,又一次异口同声惊呼,神态懊恼而惊佩。本就蒙蒙暗夜,再施之以烟雾遮扰,还怎么寻找?!无措间,听得马蹄车辘声迎面而来,夏文长、黑衣人不加思索,双双掠上屋顶,竟是往相反的方向掩去。莫名其妙,而他们,都是老江湖。不可能同时迷糊!

话说晴翠见追梦往危险处直冲,更是惊慌失措,像梦里总是迈不开步伐,愈是心急,愈是腿脚不听使唤,才短短的一小段路,竟是走得趔趔趄趄如履薄冰。待得掀开芦帘入内,将所见说个大概,追梦已然驾着马车停在店门口了。“快把爷爷抬进去!”追梦不容分说,却又淡定自若。武松探手抱起,追梦也便跳下车来,一鞭抽在马背上,让马车自行往前遁去。看看左右无人,落下铺板,这下方才心安。

苏先生脸如金纸,哼哼唧唧,疼得不行。足踝上的伤已清理包扎,不再流血,而几近挑断脚筋的痛,还将持续。众人不再有喝酒的心情,倒是苏先生先开了口,说道:“老朽受创于夏文长及灌木丛里那个黑衣人,被砍伤脚踝,挟持至此。对啦,那黑衣人唤邱向松,持一柄薄剑,武功更在夏文长之上,人称‘一抹残阳’,甚是阴毒。武贤弟日后遇上他,须得小心则个。嗯,还须注意一件事。这两人心思缜密,善于追踪,只是抓了个货郎问话,便揣测到追梦大概的落脚点。所以,这地方并不安全。”

追梦见武松等人听了个迷糊,便大略将马王铺往东十里灌木丛脱险之事说了。苏先生接口道:“甚是过意不去,搅黄了诸位雅兴;别理我,还请继续。”武松见其伤成这样了,犹自自责,更是过意不去,回道:“武某只顾自己前途与享乐,让先生一人承担如此痛苦,非大丈夫所为也。在此深表忏悔,望先生见谅!”苏先生闻之礼让一番。不表。

武松看向追梦问:“刚才发生了什么?”追梦快人快语,轻描淡写带过。“有出息,懂得谦虚,让爷爷刮目相看了!”追梦回应道:“还是爷爷老谋深算。我本想卸下马车,抱爷爷上马抢道而去的。”潘金莲讶异插口:“对啊,换了是我,也会这样做。”追梦嘿嘿笑道:“那两个坏人也是这样想的!”“你这小滑头,指桑骂槐,把奴家当歹人了。”追梦笑道:“论滑头祖宗,非苏爷爷莫属。那时紧急,爷爷居然没事一般的,示意端坐车上,尤其迎面驶来,当真把小爷我,吓了个魂不附体!”

“哦!追梦也有怕的时候!”都是些初来乍到牵扯在一起的有缘人,粗豪的武松一句“追梦也有怕的时候”,顿时连同伤痛的苏先生老爷爷也笑出泪来。一时满室温情弥漫,任其落雪下个三天三夜!

三天后,雪初歇,屋顶街面白茫茫一片。冬日暖阳下,数位孩童穿着花花绿绿的棉袄,胖嘟嘟的在门店外堆雪人。晴翠左手拈着一串爆竹,右手拿香根试图点然,哆哆抖抖颤得厉害。一小童跑过来抢去,“姐姐真笨,看我的。”话刚落下,便点燃了引线,“嗤嗤嗤”急促吓人,转瞬噼噼啪啪炸响了起来。

孩童急忙撒手,扔往雪地里,捂起耳朵,却又很想听。这一天早上,“晴翠饺子馆”又开张了。追梦趴在阁楼往窗外看,那份心急如猫入瓮。

救回苏先生的那一晚,自己说漏了嘴,将制造“烟花号炮”的事儿捅了出来。经不得武松一再追问,只好坦白夜间溜出去,在南街烟花坊偷得硫磺、硝石、黑粉、竹筒、引线等等一应事物,按照“梦里水乡”那神偷楚离子教授的方法配制,用在当时搭救苏爷爷的街巷,果然一炮中的。人正得意,自由却失去,束之高阁的滋味着实不好受。追梦想想就后悔。

“爷爷,好像又出大事了。”“古灵精怪的小鬼头,爷爷才不信你的鬼话哩。”“不是啊,好像又死了人,堆雪人的孩童都跑了。”“鬼才相信。”“快叫金莲姐过来开门,她听你的!”见爷爷不理睬,追梦叫嚷了起来,“金莲姐,快放我出去,晴翠家门口又死人了!”楼下蒸炊饼的武大和潘金莲听闻追梦叫声急切,掀开芦帘探头望去,“糟糕,雪地里果真藏有事物,好像露了一片衣袖……”

“‘晴翠饺子馆’又……又关……门了。”武大哆嗦着缩回了头,满是恐惧。几天前陈员外的死让他心有余悸。倒是潘金莲提着胆子往前走了几步,颤颤惊惊正自犹豫,隔壁茶坊间的王婆探头道:“妹子,出什么事了?”“好像又死……死了人,埋在雪地里,适才被……被……鞭炮炸出来。”“别怕!”王婆说的轻巧,径自靠了过去。

“天啊,又出人命了,这可怎么办啊!”饶是这老虔婆胆子大,也给吓了个跌跌撞撞,边回跑边叫嚷。

不久武松领捕快跑来,作了现场勘验与走访,因为案件离奇,也便将尸身抬了回去。

“与陈殊文员外的死一模一样!”尸检房里的原班人马你看我我看你。武松道:“看来,心脏功能性衰竭致死的结论不成立了,才间隔几天,出了同样的事,不可能是巧合!”里正接口叹道:“没有目击者,没有内外伤,也没有中毒,端的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唉,紫石街这是怎么啦?”“也未必,两死者的心脏都有些许异常,微有破碎溢血之象,说不定是武林高手所为。”何师爷道:“有这么诡异的武功吗?”武松来回踱步,喃喃自语,“若是中了摧心掌,前胸或后背会留下於血的掌印,而这两件尸身全无症状,嗯……想必是一种类似的,比摧心掌更为高名的掌法所为。”说完又摇摇头,显然连自己也不相信……

下班的傍晚全无心情,乃至错过武大门店而浑然不觉,一人踽踽独行,不觉到了西街。

来阳谷县城有八九天了,忙于公务与应筹,竟是没有闲情逛街走巷,而西街显然是城区中心。看那街区,简直就是个带状公园。街面极为宽敞,中间隔有一道柳溪,几座拱桥接连,而两旁铺面光鲜,人潮如织,远非紫石街可比。正想着,身后走出三位锦袍公子,嘴里不干不净,全拿女人说事,****不堪卒听。武松并非喜欢听人长短、搬弄是非之人,却总有些不想听的话自己送上门来,无法拒绝,非听不可。没有塞住耳朵,所以武松知道他们去的是狮子楼——那地方应该有很多妖娆女子,是个“销金窝”。又有两位华服汉子转出,行色较为匆忙,回头看了武松一眼,嘀咕耳语几句,便又快步走去。

“不像是做贼的,也不是江湖人物,赌徒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有熬夜的黑眼圈!”武松思忖着,跟了上去。

“打架、赌博、酗酒”,三样都是武松的嗜好和强项。俗话说得好,跟着苍蝇走,会找到厕所,跟着赌徒走,必定能找到赌桌。武松的赌瘾似乎又涌上来了。约莫片刻,望见一座溪桥,两旁店铺构造雄伟,地标级数的建筑——也难怪,流水桥边总是最具看点,所以此处注定是投资经商的黄金地段。一时疏神,前面两“赌徒”已没在往来人流里。当即快走穿行,百步后立于桥心高处,看往两侧。左边是单幢飞檐翘脊的“狮子楼”,有宫灯、丽影、靡靡音。旁侧连绵两层连体大铺面。右边布局也一样,主楼挂着“狮王赌坊”四个黑底金字,看来肃穆阴森,盅骰声隐隐。端的是:一边香艳,一边嗜血!而互为补充,都是烧钱的主。作这样的布局,张扬大气,不知谁人能驾驭?兴许连东平府城的街面旺铺也及不上。

神游间,一大汉自南街阔步迎面,望桥头方向走来,呼呼带风,身后跟着三五名矫健仆从。武松看那大汉,足八尺以上身长,胸板横阔,膀大腰粗,铁塔金钢般有上千斤力气。约三十上下年纪,白净方脸,英气勃勃,定当是个血性好汉。武松暗自喝彩,正想迎前交结,那大汉却在桥头左拐,径往“狮王赌坊”而去。

“十赌九输,偏偏有许多人不信邪。”人类天生赌性,野旷里的狮群也在赌;王者只有一个,落败的都是赌徒。望那大汉背影,武松好像看到自己曾经的模样。心里登时五味杂陈。

然而,大汉并没有入内,只在门口立定,竟是比两旁石狮更具威势。这天赶巧气温回暖,大汉去了披风,露出两只腱肉爆棚的胳膊,看来训练有素。那时听得一声闷哼,震人耳膜,如同狮子吼。但见那大汉向右狮靠近,一个下蹲马步,往石狮一揽,喝声“起!”早将五六百斤的石狮抱于腰间。霍的奋力一挺,高举过顶。竟是脸不红,气不喘,纹丝不动。两门卫啥时候见过如此阵仗,急往门里遁去。

此时武松挪步立于桥头,与大汉不过三四丈距离。视线里早聚集了上百围观群众,纷纷惊叹于大汉神力,彩声不断,也想看看事态发展。毕竟,这家赌坊颇有来头,百兽之王的“狮王赌坊”惹不起!

片刻后,赌坊里终于有动静了。出乎意料之外,出来摆平事态的,竟然是三名柔弱女子,严格讲,是一主两仆。各自戴着斗篷面纱,犹自遮掩不住光芒。当时风拂柳岸,门店前的仨女子柔弱得像似三株柳树。无须看脸,只那婀娜的身段,还有那淡绿的轻纱披风,随风轻摇,仿佛拂在每个人的心坎上——柔的像丝绦,弱的似垂柳。大汉一怔,收起耍横蛮力,将石狮轻轻放回原处。抬头轻笑,呵呵呵,温柔得就像见了丈母娘!

武松登时心存鄙夷,自语:“终究敌不过‘英雄难过美人关’这一铁律!”

事态的发展与猜想的差不多,几名健仆落在外边,大汉尾随而入。武松暗想:“要么两者早已熟透,一个眼神,无须多说;要么蜂狂蝶浪,对上了眼,一拍即和。”

有多少希望,往往会有对等的失望。英雄与美女稍纵即逝,“吃瓜”的群众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了——主角才刚刚登场,还没搭上一言半语,戏幕便已落下,真扫兴!登时像无头苍蝇,失去了目标,嗡嗡嗡地一哄而散。武松摇摇头,便待离开。怎知那大汉自内里又折返了出来,阔步小跑,望向武松,远远抱拳唱喏,朗声道:“兄台留步,可否共谋一醉?”

其实,来人早见武松立于桥面上,也是八尺以上身长,正气豪迈,神威凛然,本就心存好感。此时折返,急急声喏招呼。武松当即作揖回礼,“兄台相邀,受宠若惊。请——”

“狮子楼”端的是气象万千:有花厅回廊,酒林肉香,更兼丝竹缭绕,琴瑟和谐,又有美女相追随。步入其间,任尔铁石心肠,也将留连忘返。选了间“牡丹阁”入内。大汉道:“兄台吃点什么?”“随兴。”“好。”一边叫来女使,说道:“挑上等套餐。美酒两坛。”“爽快!”两人相对一笑。武松瞥了眼门外,道:“不必见外,请几位兄弟入内共饮。”“谢了!”大汉随便一招手,“进来吧,陪俺家兄弟吃几碗。”几人坐定。稍顷,两坛酒及碗筷杯碟呈上。武松与大汉更不搭话,却做了同样动作——各自拎来一坛,拍开封口,一次性灌满三碗,抄起便喝。身边健仆见两人喝得凶猛,生怕吃坏了肚子,吩咐女使先行送上两碟小菜。

“相公,奴家来也!”耳闻胡梯咯吱咯吱,眼见楼板颤巍颤巍,一锦绣团花女郎不请自来。她是侧着身子入得“牡丹阁”的,圆脸多肉,见不到脖子,竟是比白脸大汉还要“壮观”几分。武松暗自纳罕,心道:但凡肥胖的女人敢于走上台面,必是嘲人嘲己的爽快之人。果然,她自己先笑了起来,见谁都笑,然后定定地盯着跟前白脸壮汉,双目散发着贪婪的绿光,似乎是她嘴里的小鲜肉了!

她那张嘴仿佛一口可以吃下十几斤肉,所以声音也特别油腻粘嗲,“相公,几十天不见人影了,倒让奴家患了一整年相思!”“刚走了一趟镖,这才到家,便来看你。”大汉笑着回应。胖女偎来,肉在颤抖,而声音更是粘人了,“心肝宝贝,看你瘦成个猴样,风吹就走,真该补补身子了。”兰花指不停地抖着手巾,嘴里尽是打情骂俏的言语。这位重量级女子还想扭腰甩袖,弄腾出更多风情,却是硬邦邦地做不到。只得“哎”了一声,无奈作罢。回头瞅见女使窃笑,也不生气,指了指,道:“傻杵着干啥?打赏两坛佳酿,两盘牛肉,两碟时新果品。为俺家相公接风洗尘!”忙完了这一切场面活儿,终于回头,对着武松作揖,“欢迎壮士兄弟光顾。奴家相公这就交给您了。老身告退也!”

她真的很有特点:几乎只是一人唱独角戏,便能插科打诨抖包袱,有数十人同台演绎的气场。嘲人嘲己的她,无需他人接茬搭理。武松只顾着看,忘了回应。转眼,那位胖女人,她,已经走了个干净。倒也爽快。

“兄台何方人士?南街石挺冒昧了!”自称石挺的白脸大汉抱拳唱喏。武松揖礼回道:“在下姓武,名松,在家排行幺二,人称武二郎。乃邻郡清河县人氏。”石挺慌忙起身施礼,喜道:“原来是打虎英雄武松啊,失敬,失敬!适才见兄弟立于桥心,在下正暗自纳罕,这阳谷县啥时出了这般英雄人物?!”武松也站了起来,抱拳回应:“兄台无须多礼。非在下能力本事,实乃一方宝地福荫,叫武松得此殊荣。后又承蒙知县相公抬爱,参在下任都头职位,无限荣幸。”石挺道:“兄弟过谦,让在下高攀。敢问贵庚几何?若不嫌弃,愿拜为异姓兄弟!”“正有此意!”两人击掌而笑。

几位小弟帮忙斟酒,各注满四只大碗,置于武松、石挺身前。两人互通生辰年月。石挺二十九年纪称兄,武松二十五为弟,当即行八拜之交,结为异姓兄弟。待得肴馔上齐,武松与石挺已经各尽一坛。

石挺祖贯福建路泉州府同安县马巷镇人氏。生就硕大壮实,膂力过人,更兼习得一身好武艺,四乡八里无人匹敌。因尚武率直,时常惹事吃官司,其父托人送与泉州某镖局,后几经辗转,阴差阳错在阳谷县安家立业。近年罗聚一帮兄弟,主营“威远镖局”商贸货运,赚得丰厚回报,因此跻身“阳谷四少”,人称“南街小霸王”。关于武松的经历,与石挺倒有几分相似。两人在二十五岁前都没有事业,空有侠义情怀和一身功夫,却浑浑噩噩不得要领,只在江湖上混日子。“好兄弟,讲义气”是石挺的口头禅;武松的口号更加高大上——“喝最烈的酒,斗最狠的人”。因此,在清河县屡吃官司,去年到横海郡投靠小旋风柴进,方得生息。而今阳谷县立威转运,当了都头,算是有了自己的一番事业与前程。然而,以他俩疾恶如仇的秉性,真能转运走上坦途一帆风顺了吗?

“酒微醺,朋友情”。各自一坛酒下去,两人旗鼓相当,不过吃了三四分酒,正是微醺状态。

武松道:“适才大哥所为何事?与那靓丽小婆娘熟悉吗?”石挺道:“只因镖局一趟子手去那儿赌,第二天就尸横紫石街,怀疑与她们有关联。”武松登时来了精神,问道:“两天前紫石街那桩命案?”“正是。”“哦,小弟正自忧烦破不了案子,若有线索,务必说与小弟知晓!”“好。”石挺转了笑容,脸上浮现追思与向往之色,“与那婆娘熟悉吗”这第二个问题,显然涉及一段美好回忆。悠悠叹道:“那姑娘清丽绝俗,高洁如天上月,世间少有……呵呵,她还喜欢捉弄人。集天使与魔鬼在一身吧!”石挺现惭愧之色。复道:“她来自远方草原,显赫富贵人家千金。余者神秘而不甚了解。”石挺不想讲详细,武松识趣不追问,只在心里留下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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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俩初遇便已一见钟情,却无奈他身处异国还成为一名当红艺人。不长却也遥远的距离,让思念近似疯狂的生长,越来越少的联系,日趋简短的对话还夹杂着争执,难得一次的聊天机会也会不欢而散。他强劲的情敌,一个名副其实的富二代,明知得不到她的爱却依旧无怨的守护在她身边。棘手的问题,接踵而至的误会,又或者是为了保护,使他们错过了幸福。几年后再度相遇,这段错过的缘是轮回到了起点还是终将再一次错过……
  • 修染何处归

    修染何处归

    Yougotadream,yougottaprotectit.
  • 末日史诗

    末日史诗

    黑暗到令人窒息,残酷到使人发冷;独裁者养成,末日BOSS成长史。时间,地球公元4017年。长达两千年的机械文明被人类终结,在机器人的暴政之后,人类开始重新繁衍生息。因地缘主义盛行,世界分为东、西两个超级大国,并进行了长达了几十年的战争。这场战争终因一个名字终结。但残酷和征伐远远没有结束,当所有人都以为可以因此安歇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是更残酷的生命和战争。地球,甚至宇宙的历史,都将开始走向一个终点。生存,或是毁灭。这是一场从地球发展到宇宙范围内的史诗,一个个文明在这场末日中走向没落,而看似是胜利者的人类,也在面临着有史以来最恐怖的大黑暗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