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毅依旧温和地说："他很好，你下飞机吧！"
厉坚一下飞机，立时就傻眼了：团长、政委、大队长全站在他面前。他说了声："我闯祸了！"就大声哭了起来。孙毅拍拍他的肩膀，说："走吧。"
厉坚一回到团里，孙毅憋了半天的火终于大爆发了。他暴跳如雷，把厉坚足足训了大半天，训到最后他的嗓子都训哑了。训完，立即关了厉坚禁闭。厉坚这匹烈马，就是让孙毅这个驭手驯服的。以至多少年后，厉坚谁都不服，但见了孙毅还是服服帖帖的。
董祥林立了一个三等功，又背了一个记大过的处分。立三等功是因他临危不惧，凭着智慧与高超的飞行技术，保护了战机的安全。记大过是由于他目无纪律，他跟厉坚研究叙利亚、以色列贝卡谷地空战战例，还在这次的飞行训练空域跟厉坚擅自做对抗演习，这是严重的违纪违规，已超出了他们这次飞行的训练难度。
这次飞行事故，按师里的意见是让厉坚提前退役。孙毅为这次飞行事故背了一个负有领导责任的严重警告处分，但他不同意师里的意见。他认为当兵就是为了打仗，平时做绣花似的飞行训练，到真打仗时根本派不上用场。师长说他抗命，孙毅干脆连夜赶到东航司令部。他对司令员说："厉坚、董祥林违纪当然要处理，但就是真摔了一架飞机，厉坚与董祥林这种实战练兵的精神也不能扼杀。如果因为一起事故扼杀了一个部队的练兵精神，这样一来谁还敢练兵？部队还有什么战斗力？"
司令员说："你孙毅本人就是实战练兵的鼓吹者，你这个团长要是不胆大，下面的官兵会无法无天？不过这个实战练兵确实不错，但一定要制订严密的飞行计划。战斗力重要，安全同样重要。况且我们的国力不能跟人家西方国家相比，我们摔不起飞机呀！"司令员半夜一个电话把师长从热被窝里叫到司令部，师长一见孙毅便知是怎么回事。孙毅在司令员、师长面前立下军令状，把厉坚"保"了下来。厉坚受到记大过处分，又被处罚停飞三个月。
两架战机早已不见踪影，只在蓝蓝的天空中划了两道白白的轻烟。孙毅也从沉思中醒过神来。他把目光从深邃的苍穹收回来，坐到高靠背的椅子上。他对自己说："厉坚这小子就是胆大包天，他又违反纪律了。免除一名违纪干部的领导职务，不走完应走的程序，而是采取'先免职后处理'这种先斩后奏的方式，在某种程度上说是对现行法律法规的漠视，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而且一个瞌睡也不能算违纪呀。不行，得去一趟江南市过问一下。"孙毅从办公桌上拿起电话，对秘书说："小陈，跟我去一趟江南市。"
车子驶入江南市，孙毅想：如果那次让厉坚提前退役了，那现在还会有他这个江南市市长吗？答案显而易见，关键是若要用好人，还要把他多锤炼多摔打才行！
厉坚与屠学明正在说事，孙毅推门而入。厉坚喜出望外地说："老首长，我昨晚做梦梦见您呢，没想到您真的来了，您来得正好，我跟老屠正讨论江南市城市建设的事，准备搞一个中央商务区呢。您给指导指导！"
孙毅说："这个事你不用对我说。我来是想问你上次撤掉五个局级干部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本来想打电话问你，又想电话里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我怕的是你把天捅个窟窿，到时候我不能给你补漏。"说着，孙毅往沙发上一坐。
屠学明沏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递给孙毅，说："孙书记，请用茶。哦，您是为上次我们撤了几个干部的事而来的呀。"接着，厉坚与屠学明就这件事向孙毅作了专题汇报。
最后，屠学明强调说："这件事跟厉市长的确有关，但最后是我们江南市人大常委会与市委班子集体做出的决定。假如捅了娄子的话，这个责任不是厉市长一个人的，是江南市人大与市委的责任。"
孙毅说："小屠，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就这样护着他了？你这样子可不好呀，这样容易让他忘乎所以，也容易让他犯错误啊！你知不知道，你们这样做是违规操作，违反了干部制度上的法律程序吗？"
屠学明忙说："是。孙书记，我们法律意识不强，我做检讨。今后我们要加强学习法律，避免和争取少犯错误。"
厉坚又向孙毅解释说："我不会一棍子打死他们，我当时就说了，允许人家犯错误也允许人家改正错误。只要表现好，就官复原职。现在有的免职干部在乡下锻炼，有的仍在原单位上班，考察期半年，成绩突出的三个月就可以重新起用。"
孙毅听后，脸色缓和了许多，他对厉坚说："刚才我在路上还想呢，当初你犯了错误，要是我让你提前退役了，怎么还会有今天你这个江南市市长！"屠学明当然不知道孙毅说的什么，孙毅就把他当团长时厉坚胆大包天的事简要地说了。末了，他调侃地说："小屠你说我冤不冤，我还为这小子背了个严重警告的处分。"说完哈哈大笑起来，厉坚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孙毅对江南市市委、市政府提出的不准中午喝酒的规定很赞赏，说："好，这次来江南市有收获，这个中午不准喝酒的规定应该在全省推广。你让那个叫江什么的......哦，叫江小玫的记者写个内参来，我就是看了她的文章才来的，她的文章写得不错。我看这个还应该在全国推广，全国的官员们一天少喝一顿酒，这节约的钱一年下来恐怕可以建设小半个西部了！"
孙毅听完厉坚与屠学明的汇报，已快到晚饭时间了。屠学明对厉坚说："老厉，我们去江南饭店吧，孙书记可是难得来的。"孙毅说："不要。"他突然对厉坚说："走，到你家去看看。我也好久没见到曲萍了，她和孩子还好吧？"
厉坚听老首长说要到他家去，连忙说："好呀。曲萍跟儿子都好！"说着，他给妻子打电话："萍萍，老首长来了，他要到家里来，你去买几个菜。"
孙毅立即制止，拿过厉坚手中的手机，说："小曲呀，你别听厉坚的。你只要给我熬一锅小米粥就行了。不要搞复杂的，否则我要批评你的。对，小米粥！"
半小时后，厉坚带着孙毅、屠学明来到湖苑四区的家中。这是一幢公寓房，三室一厅，建筑面积90多平方。孙毅一进门，就开始参观房间，他看得很仔细。孙毅在厉坚的书房里待了很久，书房里摆着两台电脑，一排书架。书架上的书五花八门，有政治、经济、文学、军事类的书籍，还有一些中外军事杂志，显然这些都是厉坚平时看的。旁边还有大量的医学类的书，这些自然是曲萍的了。孙毅见书架的第一排上放着萨缪尔森的《经济学》的几个中文版，就随手拿起一本来看，只见里面都画了许多红杠，还有许多眉批。他接连看了几本，每本书上都有厉坚的笔墨，记载着心得与体会，还有结合他实际工作的感想。孙毅看后高兴地说："看来你还动了一番脑筋，读书就该这个样子读的。"说着，他又拿了一本外国军事杂志，饶有兴趣地问："你还有工夫看这个？"
厉坚笑笑说："习惯了。了解一下世界上最强大国家的军事情况，就越有危机感，觉得我国的经济发展速度还是太慢了！"
孙毅赞许地点点头，说："唔，不错。军事是一个国家实力的象征，所以我们现在要千方百计发展经济，增强国力。落后就要被人欺负，我们已有过太多的教训！"接着，厉坚打开了他的卧室，说："这是我跟曲萍的窝。"孙毅抬眼一看，这卧室十五六平方，顶上是一盏枝形吊灯，墙上是一对可折叠的壁灯，两边床头柜上散放着几本书。厉坚睡的床是一张箱式床，床头的红丝绒靠背可以翻开，里面能放一条席子。靠背上方的空框里还放了一套50本的古龙全集，看来厉坚的兴趣的确广泛。床上两只大枕头并排放着，流露着男女主人的亲密，被子叠得很整齐，上面还压着一条军用毛毯。
曲萍笑着跑过来说："老首长，这有什么看头？我和厉坚都是马马虎虎的，房间也不像样。小米粥已熬好了，快来吃吧。"
孙毅说："好好，你们先吃，我去一趟卫生间。"
餐桌上，摆着几碗香喷喷的小米粥，还有一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这是江南市新雅饭店的名点。除此之外，桌上还放着一碟腐乳，一碟花生米，一碟荷包蛋。屠学明看看这桌上的饭菜，凑到厉坚耳边问："老厉，你真老实呀。孙书记说吃小米粥，你真拿这点东西招待他，是不是太简单了？"
厉坚笑笑说："老首长就喜欢简朴，更不讲究吃穿。这是他的一贯作风！"
孙毅从卫生间里出来，说："你们咬耳朵在说我这个老头子什么呀？"
厉坚直说道："老屠看我这么简单地招待您，怕我怠慢了您！"
孙毅坐下来，端起碗喝了一口小米粥，才说："这粥多香呀，能喝上粥对我来说已是很大的享受了，怎么是怠慢呢？唉，我那老伴中风后，我就再也没喝过这么好的小米粥了。这熬小米粥的火候要掌握得好，稀了稠了都不好。可我只会吃，懒得动手。那天在家熬小米粥，我看了一会儿书，结果粥锅溢出来把液化气给灭了，老伴就再不让我熬小米粥了。"
曲萍笑着说："老首长，今后您到江南市来视察，您就到我家来，我给您熬小米粥喝！"
孙毅说："好，下次来江南市，我仍会来你家，只要你不烦我这个老头子就行啦！"
曲萍说："老首长说笑了，我请都请不到您哩，怎么会烦您呐？您这一来，厉坚也回来得早些。平时这个时候连他的人影都见不着呢，他呀把家只当个旅馆！"
孙毅用筷子点点厉坚说："你看看你看看，你的大男子主义也太严重了吧？曲萍有意见了吧？"接着，他又说："我们的工作要做好，后院更要搞好。在部队时，军人能为国防事业作出巨大的牺牲，背后都站着一位好军嫂。可是回地方后，我们是不是也该对自己的家庭、妻子儿女作出一点回报？我总认为，一个连小家都搞不好的人怎么会能搞好一个大家？一个县？一个市？一个省？其实这是一个很浅显的道理，可是我们的许多同志仍不明白。"
厉坚的脸红了，连忙检讨说："老首长说得好，批评得对，我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