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啊……”
“呕……呕……”
喝醉了的武士们勾肩搭背的并成一排，把道路堵得严丝合缝，幸好现在已经是深更半夜，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
偶尔有醉鬼在墙角处吐得稀里哗啦，男人们到处撒尿，像终日热衷于留下标记的公狗，把岛原当成是自家的地盘，放肆横行。
他们以大地为床，星空作被，可惜脏兮兮的泥巴路加上不知名的液体、猫狗等小动物的粪便和奇奇怪怪的呕吐物，让这个用文字写出来可以很浪漫的场景，实际看上去就是充满屎尿屁的腌臜堆。
薄薄的木板拼成一道一道围墙，墙根长着深棕色的青苔，散发着潮湿的霉味。
阴暗的街头，不见半点灯光，偶尔有瘆人的嚎叫，野狗的乱吠，完全没有京都岛原应有的样子，像是一个破败的小村子。
转角却是一片新天地。
灯影幢幢，欢声笑语，女人们奏响靡靡之音，男人们推杯换盏，尽情沉溺在享乐的放纵中。
仿佛他们人生的意义就是消磨自己的生命。
什么议论国是、探讨方针，都是披着的漂亮人皮，在武士们把集会的场所定在花街时，鬼的本相就暴露无疑。
这不仅是环境的约束，更是国家的落后。
光是进行日常的剑术修炼，大部分武士们差不多耗干了他们的精力和时间，家庭财务的困顿也限制了武士们进行上学读书，同时大背景下，广大群众对知识的不重视，使得他们轻视学习的重要性。
而时值外敌入侵，社会动乱之际，统治国家的幕府力量衰弱，秩序混乱，武士们活跃在城市的各个领域。
打洋人、打自己人，打盗贼、打小市民，外战内斗。
这群人热衷于五花八门的暴力行为。
因为武士，就是为杀人而诞生的。
武士是统治者的暴力工具。
死亡，与武士们的精神与肉体相伴。
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想生存下去，要么远离世俗，躲在偏僻的山中，麻木的活着，要么游戏人间，藏在繁华的市井，恣意妄为。
前者最好的结局是默默无闻的死去，后者常有的下场是默默无闻的死去。
其实二者并无区别。
只是逃避现实的两种方式。
朝不保夕的武士们选择了醉生梦死。
倘若明天可能就会死，不如今朝有酒今朝醉。
大智慧者毕竟是少数，略微有些小聪明的人，以为凭着掀风起浪，就能向上攀登。
他们也知道，这是一场残酷的杀戮，活下来的才是胜者，心怀侥幸会是致命的弱点。
可是呀，总有人不甘心，哪怕清楚自身的能力不足，哪怕清楚即便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事实上也和自己的期望相去甚远。
很简单，冒险与妥协，是不分彼此的，它们一体两面。
近藤勇明白，他的抉择影响着新選组的未来，追捕桂小五郎若是失败了，不单纯是少了幕府的奖励。
既然和小窪祐次郎的关系恶化，那么他做出落井下石的举动也很正常。
到时，新選组在会津藩内部的处境将非常艰难，本是位于最底层的浪士们希冀的权力与金钱皆会化为泡影。
上升的渠道一旦关闭，新選组还能不能持续维系下去？
这个问题的答案近藤勇不愿意去考虑。
这是一次豪赌，他们可以做的唯有胜利。
……
“唉，真是羡慕啊，那些人在暖和的屋子里开宴会，我们要在大街上吹冷风，都凌晨了也不能休息。”冲田望着两旁的灯光感慨道。
“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冲田，你忘了我们新選组的职责了吗？”
冲田总司歪了歪头：“吃饭喝酒听小曲，抢劫杀人泡妹子？”
斋藤满头黑线，他摁住冲田的脖子，强迫他把头扭过来正对着自己。
“当然是贯彻身为武士的志向，为主公尽忠分忧。新選组成立之初，近藤局长带我们一起写给松平守护的情愿书，你不记得了？”
“以警护大树公（将军家茂）及天皇御所为本职，遵循大树公的意志。”
冲田拨开斋藤的手，满不在乎的撇过脑袋，“那我们做到了吗？大闹御所，烧毁紫宸殿的刺客抓住了吗？”
“嗯……没有。”斋藤实话实说。
“那藏在小荻屋的长州藩士和浪士，是新選组抓住的吗？”
“不是，是将军的幕臣竹内取捷足先登。”
每说一句话，冲田的表情就越变越严肃，很难想象他的这张娃娃脸也会露出这种神态。最后，他向斋藤问道。
“你能保证万无一失的抓住桂小五郎和宫部鼎藏吗？”
斋藤想了想：“我不能，但局长和土方副长也许有办法。”
冲田注视着斋藤的眼睛：“斋藤桑，人总是会变的，你问我记不记得这份请愿书，那你是否记得，当初芹泽鸭、新见锦、平山五郎、平间重助四人也在请愿的名单中？”
“我们为了渺小的理想，从微末中发迹，成立了新選组，然而随着时间推移，新選组的壮大，让某些人的欲望也跟着壮大，他们越来越不满足于现状。”
“渺小的理想，因为逐渐得到的力量，也开始膨胀。”
“不单单是芹泽鸭本人，还有我们自己。”
“芹泽鸭仅仅是膨胀的欲望的牺牲者，这个欲望既是他自己的，也是我们的。”
“是我们，拿着局中法度的借口，作为行使杀戮的理由。”
“自诩为正义的一方，实则和芹泽鸭没有什么两样。”
“这里的每一个人，身上都不止背着一条人命。”
“你亲眼见到了吧，小荻屋的惨剧。”
这不是新選组造成的，和我们半点关系都没有。
要算，也得算在竹内取的头上。
斋藤本想这么说，他却没能说出口。
“下午的时候，土方先生和我们一番队、六番队在回来的路上经过了小荻屋。”
“我看到了哦，虽然女人们一直都在收拾尸体，可是那么多的麻袋也装不下啊。”
“有几个女人因为过度惊吓和疲惫都昏过去了，你走的早，午饭前就跑掉了，应该不知道吧。”
“也是，谁也不想在那种地方吃饭吧，根本没胃口吃下去。”
“所以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在做一件正确的事，杀人，即是罪。”
“我只是，追寻近藤局长的脚步。”
“新選组的职责什么的，我不明白，也不在乎，局长去哪，我就去哪，局长的理想，就是我的理想。
“局长改变，我也改变。他追求的，那就是我的职责所在。”
“斋藤桑，请问，你的职责是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