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将至,云行风只觉遍体生寒,警铃大作。
命陨神伤之际,他也顾不得什么体面,脚下前滑,直直地向后一躺,挥舞双手,运气朝地上用力一拍,就把地上这黄的,灰的,黑的,乱七八糟的粉尘扬至半空。
趁着那男子被尘土迷了眼,云行风赶紧就地一滚,闪至一旁,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立住,拔出了随身的墨刀,死死盯着那尘中的身影,小心戒备着。
风停尘落,那人的身影也渐渐清晰了起来。头上戴着的斗笠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身上的黑衣此刻多了几分凌乱,身形看上去略微清瘦,可隐约现出的肌肉轮廓又在向他人显示着其中可怕的勇力。
上下打量一番,不难看出这是个翩翩少年郎。那人利索地把手里的剑收入鞘中,转身就要离开。
云行风赶紧瞄了眼这少年的面容,想记住这人的脸,以免这人一跑,自己追不上让他逃了,之后寻他连个画像都没。
只见那人面容稚嫩,若非要推个年岁,大概也就个十七八岁左右。双眼黑的深邃,又像是带着极北之地万古不化的玄冰,冷得让人害怕。
在这如冰的眼瞳里,云行风有觉着有些说不出的熟悉,一抹似曾相识地感觉总在心头上挥之不去,有些困惑,可还没来得及多想。
一句冰冷的话语就从那红润轻薄的嘴里传了出来。
“今夜之事,只是个意外,莫要再追过来。若是你执意要追,那下一次,我的剑可不会再这么慢。”
这话刚说完,那人似乎就要飞身而起,翻过墙头离开这巷子。
云行风心里疑惑和成了一团乱麻,正是烦恼之时,岂会让他就这么离开?
又想到那人也不是个会听人说话的主,就赶忙把自己手里的刀掷了出去。
这一掷,势大力沉,漆黑的刀就像是上古落日的箭矢,直直地朝那人身前呼啸而去。
只听得“当”地一声,刀尖儿便硬生生插进了厚实的石墙之中。
对着面前的刀,那少年缓缓转过身,沉默地看着云行风。这时,云行风再看向那少年时,只觉着那双眼,变得有些空洞,却又显出几分杀意。
云行风暗道不妙,这一手虽是止住那人的去意,但也激起那人的杀心,若是再不说个清楚,怕是要闹得不死不休之局面。
这十来岁的少年,杀心竟有如此之重,看他这样子,恐怕是真的要取我性命。
要论这是非对错,明明是这少年窃听在先,这表现得怎么成了我的不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看到少年搭在剑鞘上的手,云行风也不免露出一丝苦笑和气恼。
正想着这事儿该怎么说,就看到那少年“唰”地一声,持着剑以雷霆之势冲着云行风而去。
云行风还想拔刀和那少年碰一碰,结果习惯性地往腰间一探,才想起自己的刀刚刚才掷出去,一时间竟是没了兵刃。
小声暗骂了自己一声,便赶紧集中注意看着袭来的剑刃。
面对着凌厉的剑招,云行风也只能左躲右闪,吃了不少苦头。
随着厮杀的愈演愈烈,那少年心里觉着不耐烦,手里的剑招耍地越发凶狠,招招往那要命的地儿挥砍劈刺。
只是几剑下去,云行风的衣服就多了几个破洞,看着像极了街边的乞丐,若是让熟人瞧见,说不定还要被嘲弄一番。
可往深处一细想,又觉着有些后怕,得亏是衣裳破洞,若是那血肉窟窿,早就见阎王爷去了,哪儿还能在这儿躲来躲去。
利剑挥着缭乱,迷花人的眼,身影闪着惊险,扣住人的心弦。
忽地,这剑招又起变化,时若骤雨穿林打叶,时若浮云轻流慢行,时若巍峨山岳镇压妖邪,时若轻柔微风抚慰万物。
云行风额上吓出几滴冷汗,若说之前他躲得是看着惊险而无伤无害,那么此时在这剑招路数下,却是实打实的在身上挂了彩。
眼见云行风就要在这剑招下,命随黄泉水,却有点点银光从巷外激射而来。
那银光来的快,来的凶,更是来的狠辣!若是有眼上功夫高深的人去看,那银光竟是三根一寸长的银针,被人以高深内力,精妙手法打出。
这银光一来,管他什么金银铜铁,似是都能刺出个窟窿来,端的是凶猛无比!
再看那针的去向,更是让人吓得三魂七魄十不存一。
这三针冲着那少年而去,三针成阵,竟在无形间封死少年所有生路!
局势转瞬间就反转过来,那少年如今剑招已出,已没法子收招防守。
眼前似是已出现那少年要害被穿个通透,倒地不起,死不瞑目的画面。
“啊?这......”
云行风觉得这人必死无疑,心里正想着,给这人置个棺材,寻个地儿葬了也算是仁至义尽。
可眼前的画面,吃惊到让他嘴都合不住。
少年的剑招确实收不了,可他腕里发力,竟硬生生转了剑所对的方向,把这剑尖对着那三根银针,随即又使了个四两拨千斤的妙法,把这三针引进墙里面。
这法子使完,那少年立在原地良久,长舒口气,两眼看向巷外,提起剑警觉起来。
沉默片刻,才从巷外传来脚步声,舒淇雨此时显出身影,走进这巷子里。
一双灵动好看的眼眸也打量着这个身手不凡的少年。
云行风赶紧趁着这段时间点住伤口穴道,止住血,拿回那嵌在墙里的,自己随身的墨刀,飞身越到舒淇雨身旁,提防着那少年。
舒淇雨看着这少年就站哪儿,只看着自己,一句话也不说,觉着这么干耗着也没甚意思,索性也就先开口:
“这位少侠,不知到底有什么事情,大晚上跑到我们房间外行这等不雅之事,莫非阁下就是那狐狼寨上的贼寇在山下附近县镇安排的探子不成?
若不给个交代,怕是要请阁下到府上‘做客’,让我们好好‘招待招待’阁下。”
舒淇雨的话音温柔优雅,可任谁也不会真的觉着这话好听。
若是这少年真的拿不出什么合理的缘由,怕不是真的要被请去“招待招待”,到那时,以这云氏镖局的手段,这少年可要真的吃些苦头,吐出点儿东西才行。
少年面色不变,仍是那副沉稳冰冷的样子,可再看那双微微抖着手也能知道,此刻这少年的心里远不如他脸上表现得那么冷静。
刚刚为了拨开那银针,他怕也是伤了脏腑,这时候恐怕也是受了不小的内伤,想逃出去亦是件麻烦事。
舒淇雨看他还是不说话,和云行风对视一眼,两人便要摆开架势,要强行拿下这少年。
少年也似乎真的心慌,面色一变,只听得话音响起:
“我说,这真的是个意外,你,你们信吗?”
这少年似乎也知道自己这话说的可笑,声音显得有些小,语气也没什么气势。
更令人惊讶的是,那少年竟然涨红了脸,唯唯诺诺地,无论是与之前那个耍着高深剑招充斥着杀意的样子比,还是与刚才那个沉稳冷静的样子比,都让舒淇雨两人大跌眼镜,若不是两人一直盯着他,怕不是要怀疑眼前这人被别人调包了。
稳定住心神,按下心里的好奇,舒淇雨又问道:
“意外?什么意外?你不会跟我们说你晚上出恭出到我们房间这儿吧?又恰好在我们门前停会儿,思考要不要进来问我们茅房在哪儿?”
那少年也被这问题问的不知说什么,只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着。
云行风看着这少年的言行举止,倒是觉着这人似乎不是什么心机深沉的人,今晚的事儿怕是真的有些误会。思索过后,对着少年说:
“我看今日天色已晚,观阁下谈吐举止,相信阁下不是什么奸佞小人。要不阁下先随我们回府,慢慢说说你这‘意外’如何?
我用云氏镖局的名声担保,只要阁下对我们没什么恶意,保证让阁下离开,还予以重金做赔偿。若是不肯和我们走一趟,那定是要做过一场。还望阁下想想清楚。”
少年又看了看舒淇雨两人,想了想,最后还是点点头,答应云行风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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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盏茶功夫,那黑衣少年便随着舒淇雨二人回到了岭溪县中云氏镖局早就安置好的府院内。
只见这云府正堂里,先前早已回来的季虎已经在堂中等着舒淇雨二人。
看着随着舒淇雨他们到府里的陌生少年,季虎虽是带着些警惕,但仍是面带笑容地上前问道:
“行风,淇雨,这人莫非就是刚刚在那门外偷听的人?他到底是何来路?”
舒淇雨两人刚想回,可一想,竟也是不知道这少年的名姓,面上多了些尴尬之色。
季虎看着两人的神态,刹那间就明白其中缘由,笑着说道:
“那这位少侠,还有淇雨行风,在这院里咱们说话也不方便,还是先回堂中再说这些个事情。”
说完季虎便伸手示意,往那堂中走去。
淇雨两人还有那少年也紧跟着季虎的步子一同走进正堂之中。
待众人入座,上了泡好的茶,准备妥当后,舒淇雨这才看向那少年,说道:
“这回,你总是要给我们说说你的事儿吧?”
他捧着手里的茶杯,看着那冒着热气的茶水,思绪似乎随着热气的升腾,被带到那个他最不愿想起的那个夜晚。
“我叫荆墨麟,姓荆,名墨麟。”
他淡淡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姓,又闭嘴沉默,似是在组织着自己的言语。良久,才又说道:
“荆家,是霍州富商,做丝绸买卖的。在当地也是个百姓皆知的仁善大家。
时常救济落难的人,开仓放粮亦是家门传统。可是,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