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便以医治百姓为己任,可如今却连自己的妻子都医治不好。自成婚以来二十多年,莲儿她为我付出了太多,如今即便是散尽家财,我也要将她医治好,这仁心堂我实在是没有精力也没有那个资格继续开下去了……惟愿祖上切莫怪罪我这不孝子孙!”
李大夫仰头,任眼泪肆意流淌而下,濡湿衣襟。
两个伙计也是头一次听说李大夫的家事,撇过脸偷偷地抹着眼角的泪水,原来掌柜的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他们误会李大夫了。
谢安宁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并没有像两个伙计那样伤感抹泪,她从始至终都是那样的冷静,冷静地倾听着别人的伤心事,冷静地提出解决的办法。
“仁心堂你不用关,你的妻子也还有救。带我去见你的妻子,我帮你治好她。”
“真的吗?你真的能治好我的妻子吗?”李大夫仿佛是黑暗中拼命地抓住那最后一根稻草的那个绝望的人。
连宫中的御医都束手无策,他真的没什么办法了,此时陡然一听眼前这个小姑娘有办法治好他的妻子,哪怕是一线希望,他也决不放弃。
谢安宁点了点头,“痨病并不是不可治愈的,只要你相信我,只需十日,我便还你一个健健康康的妻子。”
谢安宁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寻常的小事,那样冷静笃定的模样,像极了运筹帷幄的将军,有条不紊地发布命令,不受任何事情的影响。
她始终都是那样的理智,仿佛世间的悲欢与她并不相干,可是理智的外表下却是一副无比柔软的心肠,是愿意向陌生人伸出援助之手的善良。
“姑娘的大恩大德,李某毕生难忘!”李大夫感激得涕泗横流,双手伏地,准备给谢安宁大磕几个响头。
谢安宁扶住了他,阻止了他磕头的行为,“你先去将药箱拿上,然后带我去见你妻子。”
“好好好,我马上去!”李大夫连忙爬起来,激动得手忙脚乱地去拿药箱。
小翠看着李大夫欣喜的样子,有些担忧地靠近谢安宁,“小姐,那可是痨病,从来没有听说过能治好的。”
“放心,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小翠自知劝不动,只得相信自家小姐。毕竟小姐自从病好之后便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样,万一小姐真的是有什么底牌呢。
李府。
李大夫带着谢安宁往内院走,弯弯绕绕的,沿路的人逐渐减少,最后几乎没有看到一个人。
几人一直走到最深处的院子,这处院子就像是染了瘟疫一般,没有人敢接近。
仿佛肉眼就能看到院子上空弥漫的病气。
“此处便是内子的住处。知道内子染了痨病之后,我便让人将她迁至此处。”李大夫有些悲伤地说道。
“李大夫,你等会儿随我一同进去。”
谢安宁用纱布将口鼻层层捂住,李大夫也照做,将自己的口鼻捂得严严实实的。
小翠看着实在担心,双手交缠握得死紧,纠结半晌,最后只憋出了一句:“小姐小心。”
谢安宁冲她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便和李大夫一同进去了。
一推开门,阴郁压抑的气息便铺天盖地地压来。床上的妇人身形消瘦得如同皮包骨头,她费力地咳着,像是要把整颗肺都咳出来,蜡黄的脸咳得通红。
“莲儿……”李大夫红了眼眶,悲切地轻唤着。
妇人看见他,伸手想要触摸他,可是这简单的动作却让她咳得更急了,呼吸声越发的急促,她开始上气不接下气。
谢安宁连忙上前替她顺着气。
咳嗽,气急,潮热。
“平常咳血吗?”
妇人点点头。
谢安宁手指搭在妇人的脉搏上,很快便放开了,心下也有了判断,对李大夫说道:“夫人这是阴虚火旺型肺痨,你将她放平,衣袖剪开,我立即施针。”
李大夫将妻子放平躺好,面对妻子不解的目光,他耐心地跟妻子解释道。张莲也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内心本来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但是看着丈夫真切的眼睛,她微笑着,无声地说了一个字,“好。”
就当是最后一次,全了这个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的心愿吧。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谢安宁净过手后从袖中拿出一个裹着的布包,将绳子扯掉,布包展开,露出里面整整齐齐的九根针,有长有短,有粗又细。
她来到床头,将针在蜡烛上炙烤一番,然后寻到前臂掌面桡侧孔最穴,快速精准地将银针扎入,直刺0.5-1寸。孔最之穴,属手太阴肺经,手太阴之郄穴,主治咳嗽,气喘,咯血,咽痛。
然后寻至肘横纹中,肱二头肌腱桡侧凹陷处,微屈肘取穴,直刺0.3-0.5寸,此为尺泽穴,主治咳嗽,气喘,咯血、胸部烦满,咽喉肿痛。
以此两穴为主,辅以“气至病所”手法,激发感传到达咽喉部或前胸部,持续运针两分钟。
“可有口干、咽喉发凉或者前胸发紧?”
张莲点点头。
“此为正常,不必担心。留针两盏茶,切勿乱动。”
谢安宁嘱咐道,然后起身,走到一旁的案桌边上,提起笔,在宣纸上写下一副药方,“取用龟板、阿胶、冬虫夏草、胡黄连、百合、生地、麦冬,制成‘百合固金汤合青蒿鳖甲散’,早晚服用。”
李大夫还沉浸于谢安宁刚才那稳健的手法之中,虽说只简简单单地扎了两针,但是只有内行人才看得出其中的门道。
他接过谢安宁写好的药方,细细一看,顿时拍腿赞扬:“妙啊!”
“小姑娘,不,小神医,这方子你从何而得的?我从未见过如此精妙的方子!”李大夫眼冒金光,他从医多年,此刻却像是从来没有见过药方一般。
谢安宁没有理会他,而是问道:“我刚才的手法李大夫可看清楚了?”
李大夫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医药圣手,水平还是在那儿的,他当即点点头。
“那好,剩下的便你来。留针两盏茶后再隔一盏茶的世间行针一次。夫人病情比较严重,每日行针两到三次。”
“药记得跟着吃,十日之后,夫人的病便会好。”
谢安宁平淡地叙述着,净了手之后便将银针包裹好,似是想到了什么,她补充了一句:“对了,那两根银针别弄丢了,我十日后再来拿。”
看着谢安宁潇洒而出的背影,李大夫呆滞了,就,就这么就好了?让人避之不及的痨病就这么轻易地就被治好了?
“夫君……”
张莲气息微弱地轻唤道。
李大夫顾不上想东想西的了,立马跑到床头,关切地询问道:“莲儿我在,你感觉怎么样?”
张莲仔细感受了一下,发现这个认知之后她整个人都激动了,“夫君,我,我好像不咳了……”
……
小翠在庭院里焦急地等待着,见谢安宁出来立马迎了上去,“小姐,怎么样?治不好也没关系的,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
小翠见谢安宁不说话,下意识地以为是没有治好,毕竟这可是从来没有过治愈的先例的痨病啊。
“别人治不好不代表我治不好。”谢安宁摘下纱布,眉眼自信。
小翠看着这样意气风发的小姐,心里的崇拜和敬佩油然而生。
“小姐真厉害。”小翠由衷夸赞道。
“那小姐你是知道李大夫家里出事了特地来帮助他的吗?”
“不是,我只是来买个药……”
对,买药!
谢安宁脚步突然顿住,内心十分懊恼,面上却波澜不惊,她状似很平静地说道,“没事,不买了,明天让迎春去买。”
迎春:专业跑腿二十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