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8720200000112

第112章 妖后乱国

流澈敏一言不发,仍是挥毫如旧,神色冷淡。

我清冷一笑,既然他想要我陪他消磨时光,就陪他咯!拿了一本书,坐在墙边木凳上,细细看来,心中不免思忖他此番要我前来究竟所为何事,约略的也能猜出一些,不过——想要考验我的忍耐力,就随他所愿吧!

窗外风动树梢之声不绝于耳,午后晴光耀耀,书房内弥漫着一种清凉与静漠。

凝神看下来,不觉已过一个时辰,额上有些晕然,我不动声色的举眸看去,但见案上已是厚厚一叠宣纸,有如细细白雪覆盖。

“你的忍耐力与老夫有得一比,”流澈敏的嗓音有些嘶哑,该是许久未开口所致,他铺展开一幅宽大的画纸,“年纪轻轻,有此耐力已是让人刮目相看。”

我细声道:“大人过誉。”

流澈敏丝毫不看我,轻轻运笔:“你可知老夫为何叫你来?”

我淡淡道:“大人有话直说,也许,是因为两个人。”

流澈敏转首瞥我一眼,眉眼间布满粗细的皱纹,眼底却是无比清亮:“正是因为两个人。”他转过脸去,继续作画,“你如何看待老夫两个孙儿?”

“文武双全,人中龙凤!”我起身,站至书案旁边。

“你是赞哪个?流澈净还是流澈潇?”他的手腕略有一顿,随即下笔,“净儿在诗词文章上略有欠缺,潇儿在行军打仗上略输净儿,可见你言之过虚,言不由衷。”

我微挑细眉:“在大人面前,怎敢言不由衷?比之他人,并不过虚!”

流澈敏轻哼一声,稳声道:“文与武,你较为欣赏哪方面?”

“没有可比性。”我看向娟美、细腻的画纸,只见他手腕一抖,浓墨滴落画纸,随即洇开一片墨黑;他的手臂僵在半空,侧首看我,目光锐利如老鹰。我徐徐笑着,“若是人,自是没有可比性,我亦无须比较,我只忠于我的心,且从一而终。”

此番叫我前来,不就是意在于此么?

“如此甚好!”流澈敏继续画竹,一晕一染,那浓墨重彩的一滴便巧妙遮过,“你心思机敏,该是不会让自己陷入两难境地,也不会让旁人为难。若你不够坚定,勿怪老夫多管闲事。”

我凝眸望向窗外:“大人放心,如大人所说,机敏之人怎会做出愚蠢之事?只是有些时候身不由己罢了。”

“有些事,不能模棱两可,”流澈敏语声僵硬,我回眸看他,但见他炯炯逼视着我,白须微颤,“有些人,不能摇摆不定,否则,最后苦的还是自己。”

此番风云变色,倒有五六分流澈净寻常的冷硬之色。我凝淡道:“谢大人教诲。”

流澈敏瞪我一眼,嗓音沉硬:“老夫话已至此,该怎么做,想必你心中有数,天色不早,你可以走了。”

我敛襟福了一福,举步离开,刚行至门帘处,只听他倏然轻叹道:“你与你的姑奶奶脾性一模一样,她一生遗憾,老夫不希望你也一生遗憾!”

一生遗憾?姑奶奶为何一生遗憾?莫非是与他痴恋无果?姑奶奶从未与我说过年少往事,她临去之时与流澈敏俨然相知相恋一生的夫妻,未能与所爱之人相守一生,娟美容颜终老寂寂深宫,她的一生也是诸多无奈的吧。或许,还有一些怨与恨的吧!

我静默须臾,正要迈步,却又听他温声脉脉:“净儿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净儿从小桀骜寡言,难得你与他处得来,你代老夫好好照顾他。”

我回眸一望,流澈敏面容宁和,隐于书房暗影与晴光交织出的虚淡里,双眼望着窗外的杨树,目光幽幽渺渺。

我走出大殿,阿绸迎上来,挽过我的手臂,一脸的担忧。我安慰道:“没事,回去吧!今儿之事,勿说出去,回去后告诉阿缎一声。”

阿绸虽是不解,却也应下来。

深蓝的天宇仿佛一方通透的琉璃宝石,惹得人直想堕入其中。天际的流云宛如棉絮飘浮湛蓝湖面,舒卷自如,随风轻扬,毫无羁绊。

阿绸凝眉细细道:“夫人,长公主在前面呢。”

往斜里望去,只见前方一抹粉绿的倩影自湖畔盈盈向我走来,身后是贴身侍女。午风拂动她绿意盎然的裙裾,一如水波粼粼泛动。

我兀自前行,轻声道:“无需理她。”

行将擦身而过,隐隐有蝉声在日渐西斜的午后阳光里聒噪着……凌璇执着一柄白绢地绣绿叶扇轻轻摇着,意态娴雅,却倏的定在当地,惊乍道:“哦,对了,夫人……”

我停住步子,凝眸远处,静候她下文。

凌璇巧笑嫣兮:“我突然想起,前几日陛下晋封的兰陵王,夫人该是熟识的哦。”

不远处的殿宇琉璃瓦上泛出刺眼的金光,直直刺进我的眼底。

我侧眸看她,淡笑道:“郡主究竟想说什么?”

“夫人觉得陛下知晓这事儿吗?”凌璇满脸状似无辜,突又一惊一乍的扬声道,“哦,就是夫人与兰陵王相熟的事儿啊。要说兰陵王死而复生,还真是让人无法相信呢,不过,兰陵王回京,夫人该是比任何人都欣慰吧。”

“兰陵王乃陛下皇弟,贵为皇室亲王,莫非郡主觉得他该死?”我讥讽一笑。

凌璇翠眉一凝,双眸斜我一眼:“夫人这是哪里话?我自然欣慰,不过夫人该是比我欣慰多了,毕竟兰陵王与夫人交情深呐。”

我宁然一笑:“要说交情,我与郡主的交情那才算深呢,郡主说是也不是?”

凌璇嫣红脸庞一凛,旋即眉眼娇笑,白绢地绣绿叶扇款款摇曳:“那倒是,怎么说也是我与郡主的交情深,旁人自是比不过的。”

午风拂过,湖波荡漾,一潭碧绿漾开无数漩涡,似要将人吸进去。她的粉绿纱裙随风飘起,仿似湖边的一片绿荷,润润莹然。

我冷淡道:“郡主若是没事,我先行一步。”

“夫人急什么?莫不是心虚了?”凌璇冷笑道,转步站在我跟前,双颊俏媚,“夫人可还记得冰火情蔻?”

我双眸骤冷,紧盯着她,眸光流连于她红红白白的脸上,清寒成霜。

凌璇不惧的回瞪着我,咯咯直笑:“原来夫人生气之时如此凶厉!”

我语声低柔,却是笑里藏刀、棉里藏针:“此生此世我都不会忘,郡主记住了,我定会悉数讨回。”

“那敢情好,”凌璇粉绿的纱裙衬得腰身纤细,柔若无骨一般,仿佛能掐出水来;她玩味的看着我,皓眸浮起晶亮的光,“在这冷寂的龙城,幸而有夫人陪我一路走来,不然真是过于寂寞了,不过呢,我们姐妹情深,我还是希望夫人能与最初的那个男子双宿双栖。”

即便我已有所解释,她仍是不相信、坚定不移的认为是流澈潇为我解毒的,并以此要挟我。我笑道:“我当然会与最初的那个男子携手一生,我只是忧心郡主心目中的那个男子不解风情、怠慢了佳人。”

凌璇脸色一僵,俏脸薄怒:“夫人无需挂怀,只需睁大眼睛走路便好,小心夜路走多了,会撞见脏东西的。”

我正要开口,她抢先道:“对了,我很是仰慕兰陵王的词章文采,前儿听闻去岁夫人与兰陵王多有诗词唱和,不知那些词章可否还在?能否给我瞧瞧?当然,我抄录一份便是,绝不会夺了夫人的心爱之物。”

我清冷道:“郡主若是仰慕兰陵王词章,大可向他讨要,何须问我呢?”

凌璇粉脸状似诚恳,笑道:“原该是我向兰陵王讨要才是,不过听闻夫人那里存有兰陵王几首词章,就斗胆跟夫人讨要先睹为快了,不过,若是夫人不舍心爱之物,我亦不会强人所难。”

我勾唇冷笑:“给郡主一睹为快也不是什么要紧之事,要说心爱之物……郡主有所不知,在我心目中,心爱之物从不会说出口,郡主如何得知我的心爱之物乃为何物?”

“我也是略加猜测而已,”凌璇清俏道,轻摇绿扇,悠然有度,“自我们北上洛都,兰陵王一直对夫人多有照拂,而夫人并非绝情之人,对兰陵王该是另眼相待咯!”

“这也只是郡主妄加猜测而已,”我温和笑道,心思一转,紧盯着她,“我是否也可揣度一下,郡主仰慕兰陵王词章,是否早已芳心暗许、一腔幽情寄托于明月呢?”

“好!揣度得好!”

突然的,身后传来一声沉稳的称赞,我自然听得出此种嗓音之人是谁,如此,凌璇只怕早已看见我身后之人、而故意引出后面这番话,便是为了陷我于万劫不复之地。

后背渗出冷汗,遍体生寒,我故作轻松,悠然转身,但见流澈净从容的踏步走来,笑容朗如中天皎月:“若乐平郡主对朕的皇弟有意,朕即刻下旨赐婚!”

凌璇灿烂的笑靥凝固在粉脸上,唇角幽咽:“陛下见笑了,我突感不适,先行告退。”

东南沿海八百里急报,宁州、台州飓风①侵袭、暴雨连日,积水及膝,屋舍、街巷皆被淹没,大树连根拔起,灾情严重,满城疮痍;受困灾民数不胜数,死亡、失踪更是不计其数,沿海镇守将士与当地府衙同心协力、竭力解救,救下大批受灾百姓。然而两州财物损失惨重,灾民饥寒交迫,当地府衙奏请朝廷拨款赈灾。

翌日,流澈净下旨,筹拨十万白银赈济灾民,救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从附近州郡抽调粮食、运送衣物救济两州,命兰陵王前往两州巡视,代帝王抚恤灾民。

不几日,兰陵王上奏,宁州、台州受灾情况大为减轻,灾民皆已妥善安置。宁州、台州百姓对新朝帝王无不感恩戴德,言道苍生之幸、百姓之福。

灾情虽已缓解,流澈净仍是愁眉不展,忧心当地府衙的官员克扣银两、中饱私囊,忧心灾后瘟疫流行,忧心重建家园无法顺利进行……

连续几日,他日夜待在澄心殿,寝食难安,我亦不敢前往打扰。

阿缎似在内殿左右张望,倏然行至我跟前,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书函,垂首道:“夫人,这是兰陵王让奴婢交给您的。”

眼神一滞,我久久愣住,既而将书搁在锦榻旁的矮几上,疑惑道:“兰陵王?他何时让你交给我的?”

阿缎看我一眼,却又慌张的垂眸,眼中似有闪躲之色:“王爷说,他南下一月之后交给夫人。”

心下疑云大起,却只能接过书函,阿缎轻声退出内殿,身形微有紧涩之感。

是一张素雅的芙蓉笺,笔致风流、洒脱,是再熟悉不过的字体:

彤霞久绝飞琼字,人在谁边。人在谁边,今夜玉清眠不眠。

香消被冷残灯灭,静数秋天。静数秋天,又误心期到下弦②。

为何?为何会这样?流澈潇,你究竟在想什么?你的淡定从容呢?你的明晰落朗呢?行宫偶遇,你明明已经表明了心志,却又为何令我难堪?

这阙《采桑子》,字字流情,句句念想,怎能不令我——心乱如麻!不是摇摆不定,不是心生感动,而是——他若放开胸怀、我便心安理得的自觉没有伤害于他;他若诸多纠缠,我势必会伤害于他,然而我最不愿的就是伤害他……

此乃我的一己私念!

他可以选择隐忍,默默守护自己的一腔思情,我毫不知情,便可从容;他选择告知于我,或许他期待着我的回应,然而我只能置之不理。

脑额隐隐发疼,想要出去散散心,拿过书本将芙蓉笺夹入,不意间,余光瞥见一抹黑影矗立在粉紫纱幔旁边,雕窗外湛湛秋光扫射在他的脸上,半边光明,半边黑暗,面容冷峻。

心口一窒,我呆呆的望着他,芙蓉笺从指尖飘落,仿似黄叶飘零枝头,回旋,无声,婉转出一抹阴凉的素淡影子。

我牵唇一笑,弯腰捡起芙蓉笺,从容的轻放在书本上,起身向他迎去,温柔道:“给你倒杯茶,可好?”

流澈净微微颔首,脸上不着丝毫表情。

宽大的绫罗裙幅逶迤拂地,轻柔无声。斟了一杯贡菊热茶,愣愣望着对面长窗外艳丽无边的秋时光影,那鲜亮的光衬得大殿愈发暗淡。

无论他会不会拿起芙蓉笺,我都会留给他足够的时间——既然已经看到了,何必再有所隐瞒呢?

端着茶杯,徐徐步入内殿,虽是竭力克制,手臂仍是隐隐发颤。

流澈净倚躺在锦榻上,阖目养神。我将茶杯搁在矮几上,目光扫过芙蓉笺——转了一下方位,显然,他已经看过了。

他坐直身子,将我揽坐在腿膝上,唇边浮起一丝淡笑:“朕的皇弟诗词风流、文章锦绣,名门闺秀竞相求慕,无奈皇弟不解风情,却独独将诗笺捎于你,可见他亦倾慕你的满腹才华。”

后背窜起一丝丝的冷意,我柔声道:“我哪里及得上兰陵王……对了,听闻兰陵王已在回京的路上,你打算如何封赏?”

流澈净一双精目炯炯,笑道:“你觉得呢?赐予他一门好姻缘?”

他是有意试探,我却无意与他虚以委蛇。我定定看着他:“也是,兰陵王该成家了。”我抬手捏起书本上的芙蓉笺,神色淡淡,“你是否有话要跟我说?”

流澈净笑了笑:“倒显得我小气了,方才我看了,我确实不如皇弟啊。”

搁下芙蓉笺,我捧住他的脸孔,抿唇道:“在我心中,任何人都及不上你!”他的眼神渐趋深沉,我莞尔道,“我以为你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洛都一载,我看够了屠戮与血腥,我很厌恶,很累……你举兵攻城之时,我本想与流澈潇一起离开,不过,为了确定究竟是不是凌枫,我最终没有离开。”

流澈净颔首:“我知道,你不会丢下凌枫一人。”

“流澈潇与你四分相像……我才会最终决定与他一起离开。”我略略垂眸,耳根微热,嗓音低了下去,“那一年,我在洛都发生的点滴事情,想必你也清楚……”

“嗯,知道一些。”流澈净平静道。

“我……一直念着你,并没有移情他人……”我深深的垂下螓首,双颊绯红。

“皇弟会衷情于你,在我意料之中……其实我也担心你会移情于他……”流澈净自嘲一笑,抬起我下颌,“不过,你在身中剧毒、神智模糊之时还能认出我,显然,我已经烙印在你的心中,再也抹不掉,是不是?”

“认出你?”我惊愕的看着他,他在说什么?认出他?我不是在第二日醒来时才见到他的么?

流澈净微微蹙眉,疑惑道:“不记得了?那晚你身中冰火情蔻的****,眼力只有寻常时候的三四分,一载不见,你居然还认得我……”

脑子里轰然作响,白茫茫一片,只有一个念头:是他!居然是他!模糊中,我看见的,居然就是朝思暮想的唐抒阳!真的是他!不是我的幻觉,不是流澈潇……

流澈净轻拍我的脸颊,锐光直刺着我:“怎么了?”

我骤然回神,深深俯首,喉间干涩:“哦……没什么……”

流澈净呵呵一笑:“都过这么久了,还羞什么?”他的笑靥愉悦而爽朗,揽过我的腰肢,我顺势偎在他的肩上,心中百味杂陈……

不是流澈潇,原本就是流澈净,只是我自己的误会,甚至自卑得想要离开……甚至以为是他全然不在乎我的不贞……原来不是……

如此真相,是我全然没有预料到的,亦是我庆幸的。终于明白,流澈净为何全然不在乎、为何待我那么好,我原本就是他的女人!

流澈净抚着我的背,奇道:“怎么哭了!”

秋风悄悄,拂起鬓发,些微的痒。我无言的抱紧他,泪水愈加汹涌。

“陛下,卑职急事禀报。”殿外传来冷一笑的声音。

我慌忙起身,只见流澈净眉心一蹙,踏步行至外殿,双目微眯:“究竟何事?”

“文心阁大学士秦重有急事上奏,在澄心殿等候陛下。”冷一笑按剑禀报,嗓音冷沉之外竟有些慌色。

流澈净的脸色骤然一沉,匆匆跨步而出,却又突然顿住、回身望我一眼,目光凝重,随即走入袅袅晴晴的秋光之中……

冷一笑转身之际扫我一眼,淡淡的目光低低的从我的裙下扫过,温温的,总令我微觉异样,似乎不止是温温的,却又说不上来。

秦重上奏,晋州于夜里发生地震,房屋悉数倒塌,街道、桥梁坍塌,百姓死伤无数,灾情严重。当地府衙业已救援,然人力、物力、财力极度缺乏,极需朝廷拨银赈灾,安抚百姓。

当日,流澈净命秦重前往抚恤,筹拨银两,运送物资,极力解决晋州燃眉之急。然而,不几日,流言骤然窜起,从晋州四散传播,不胫而走,响彻民间,一路传到洛都,甚嚣尘上。

流言道:宁州、台州飓风肆虐,晋州地震,天灾归于人祸——枭雄窃国无道,妖后乱国作孽,苍天震怒,降下大灾以示惩戒……

枭雄与妖后!枭雄与妖后!

一时间,民间传说纷纭,流传着各种各样的说法,百姓惊惶,民心浮动。

流澈净夙夜焦虑,与诸位大臣于澄心殿商议国事,已有两夜三日不休不眠。

此番民间流言,矛头直指新朝帝王与前朝皇后,莫非初春洛都有关我的传言已经散播到晋州?历来民间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不是实有其事,便是有人故意散播。故意散播?难道是某些人的阴谋?

会是哪些人?如今满朝文武中见风使舵的大有人在,一旦风吹草动,便群起而攻之,若民间怨声载道之声如巨浪滔天,朝臣定会蠢蠢欲动。

果不其然,两日后,礼部尚书上奏,斩杀前朝皇后,软禁行宫,以平民愤。附和臣工甚多,言辞恳切,皆上奏斩杀前朝皇后;且于立政殿威胁帝王:若不准奏,长跪不起。

流澈净极为震怒,拂袖退朝,冷冷抛下一句话:斩首与否,理当由上苍决定。

翌日一早,流澈净与满朝文武前往洛都皇家寺院天青寺,于大殿上求取佛祖旨意。

午时,阿缎禀报,三道旨意皆是笑呵呵,佛祖旨意不明。此时,礼部尚书奏请将前朝皇后的画像置放在案上,再行求取。于是派人回宫取来画像,悬挂于案前。

阿绸冷静道:“再去打探,有消息速速回报。”

阿缎应下,匆匆出宫。我笑了笑,举步走出披香殿,迎面却走来凌璇与她的贴身侍女。凌璇一看见我,快步赶上,媚然唤道:“姐姐去哪里?正找姐姐有事呢!”

“郡主找我何事?”我浅浅笑着,心下疑云大起,她怎又唤我“姐姐”?

“今儿我是来当信差的。”凌璇一袭桃红宫装,丝绦款款摇曳,身段风流,“姐姐莫急……”她的眼风扫过身旁的侍女,侍女欠身退下,阿绸见此、亦转身回殿。

眼见她如此神秘与谨慎,我愈加疑惑,却也面不改色的等她亮出谜底。

凌璇扬眉道:“姐姐先听一首词。”她转首望向秋色烟光、深碧浅黄,轻启丹唇,娇声朗语:

露下庭柯蝉响歇。纱碧如烟,烟里玲珑月。并著香肩无可说,樱桃暗吐丁香结。

笑卷轻衫鱼子缬,试扑流荧,惊起双栖蝶。瘦断玉腰沾粉叶,人生那不相思绝③。

人生那不相思绝!此词字字句句颇像那个人的笔致!是他所作吗?而凌璇怎会知晓?

我眉心深蹙,怔忪的出神;凌璇大声唤我,玩味笑着:“这首词,姐姐觉得如何?是否让姐姐想起某个人?”

我故作惊讶道:“莫不是郡主所作?郡主真乃兰心蕙质、词艺大进。”

凌璇笑道:“姐姐错了,我哪里会写如此精妙的词作?”她款款上前,与我仅隔两步之遥,笑意深深,“姐姐理当晓得这词儿乃何人所作,若不知晓,真是辜负了他的一腔脉脉情意呢!”

心中已是雪亮,我冷笑道:“此话怎说?郡主挑明了说吧!”

凌璇轻叹一声,眼神高妙:“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惜了我们文采锦绣的兰陵王。”她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书函,拿起我的手心,我垂眸一看,书函鼓鼓的。

她诚挚的笑着:“姐姐别误会,方才那首词是兰陵王抄录在宣纸上予我看的,这书函是昨儿兰陵王让我转交给姐姐的……哦,昨儿我在御花园偶然遇见兰陵王,许是他不便交给姐姐……”

我笑道:“原来如此,谢谢郡主!”

凌璇感慨道:“姐姐一定诧异我为何帮兰陵王,其实,我是真心仰慕兰陵王的词章文采,也真心羡慕姐姐呢,若有这么一位文武双全的男子为我作词、为我‘相思’绝,此生无憾矣!”

我若有意味的盯着她:“男女姻缘,最重缘分。我相信郡主一定会遇到一个真心待你的男子,或许就在你转身的拐角,不是么?”

“承姐姐金言!”凌璇笑了笑,意味冷凄,“我也该回去用膳了!”

我目送她渐行渐远,桃红宫装覆身下的影姿婀娜步步,一如早春的桃花从虬枝上破出,美得残酷,美得孤独。此番为我送来书函,甚至不再与我针锋相对,实在不解,她为何突然变化至此?而流澈潇亦知道她与我多有争执,为何放心将书函交予她?

“娘娘,”阿绸走至我身旁,寻思道,“郡主今儿有点儿怪异,会不会……”

我挥手阻止她说下去,转身往回走,淡然道:“沏一杯贡菊!”

书函里叠着五张芙蓉笺,皆是流澈潇的笔迹,一一看来,面颊绯红,心惊肉跳……他怎能如此?怎能如此?明明已经放下,为何还要这样纠缠?难道他在行宫说过的话都忘了吗?难道他没有听闻我与流澈净的传言吗?

“夫人,您怎么了?”阿绸担忧道,端着一杯贡菊。

“拿火盆来。”我吩咐道,深深吸气,接过茶杯。

不一会儿,阿绸端来火盆,惊异的看着我将书函与芙蓉笺扔进火盆,长长一叹,惋惜道:“夫人,这会不会不好?”

火舌骤然窜起,吞噬了所有的相思与纠缠,鲜亮而残酷。流澈潇,对不起,我只能对你绝情……你待我的点点滴滴,我都铭记于心,只有寻机再报……

我冷冷道:“今日之事,只有你知、我知,切不可泄露出去。”

阿绸颔首:“郡主也是知道的,会不会……”

我凝眸冷笑:“无需理会她,她不会跟陛下说出这事的。而且,她并非蠢人,吃力不讨好的事,她不会做!”

“夫人终究仁慈……”阿绸忽然叹道,“郡主三番两次置娘娘于死地,而夫人始终念于昔日情分,从未对她下手,奴婢认为,留着她,始终是祸害啊!”

是啊,不知为何,我只守不攻,竟从未想过要她死,果真是念于昔日情分吗?不,不是……我苦笑道:“郡主一死,洛都又会流言四起,于陛下非常不利。”

阿绸恍然明白,惭愧的笑着。

未时,阿缎匆匆赶回。

她面容潮红,神色激动,绘声绘色的说道:“夫人,陛下刚刚跪下,突然,一阵冷风涌进大殿,那风真大,吹得睁不开眼呢。这时,陛下和大臣们都看见一件奇怪的事,夫人的画像卷起来,又展开来,接着更加让人匪夷所思,画纸上隐隐的发出淡淡的红光,画像上的夫人穿着一身夏时的绫纱长裙,那红光却像是给夫人穿上凤冠凤袍呢。”

阿绸狐疑道:“竟有这等事?不是你瞎掰的吧!”

阿缎轻哼一声,笃定道:“怎么可能瞎掰?夫人,所有大臣与天青寺的和尚都惊呆了,陛下也看得呆了。”

像是被人抛至上空,随之落下,那种剧烈的起伏令我觉得如此虚空……我震惊的呆住——竟会发生如此怪异的事,而且是发生在我身上,太不可思议了!这预示着什么呢?不能斩杀?还是……

阿缎兴奋道:“住持说,他在天青寺六十载,从未见过此等奇特的事。还说,佛祖已经明确下达旨意,凤袍乃皇后服色,凤袍加身,乃夫人金贵之相,不可斩杀!”

阿绸寻思道:“既是佛祖旨意,亦是上苍旨意,大臣们也奈何夫人不得!”

我素然笑着,望向窗外一庭秋光,略略不安,也不甚明了:这事儿着实怪异,究竟是天意,抑或人意?

三日后,轻车简从,携着阿绸前往洛都西郊金斓寺。

金斓寺乃洛都第二大寺庙,灰檐高耸入云,殿阁雄伟,白墙青砖,质朴而庄重。三百年来,金斓寺香火不断,善男信女络绎不绝,难得的是,历任住持和蔼恭顺、旷达高远,并不因香火旺盛而盛气凌人。

住持安排我住在偏僻的一处院落,厢房简朴,庭前有三五株桂树葱笼、狭叶摇曳。

斋饭斋菜,念佛抄经,诚心向佛,祈求上苍降福。平淡的日子周而复始,虽是难熬、却也平淡如水、清素似真。斋戒三日后,不料迎来许久未见的冷夫人——小韵。

叶思涵与凌萱大婚后一月多,冷一笑亦迎娶小韵过府。一袭素蓝罗衣简约如兰,云鬓上珠玉烁闪、亦是温润的莹然光泽,修出一府主母的端雅与干练。

小韵屈身行礼,笑道:“小姐,斋戒半月就好了嘛,为何要整月呢?只要诚心诚意,不在乎多少日子的。”

阿绸笑道:“此次并非寻常的斋戒,前阵子流言甚剧……如今宁州、台州、晋州的灾民流落到洛都,为防聚众闹事,夫人布告天下,愿在金斓寺斋戒祈天一月,求天降福于黎民苍生,勿将灾难施加于百姓。”

我含笑打趣道:“人家都说女子婚后就不一样了,果真如此!”

阿绸掩唇笑道:“是啊,以往冷夫人可不会跟夫人如此说话的。”

小韵玉颊粉红,斜眼瞪了阿绸一眼,自己却笑了。

此次前来,小韵意欲陪我在金斓寺住上十天半月,我好说歹说,她终是不敢拂逆我的意思——两三日后便回府,免得冷一笑忧心。

这日夜里,正挑灯夜读,小韵敲门进来,也不说话,愣愣的看着我,坐立不安、欲言又止的样子。我蹙起眉心,心下疑惑,问道:“小韵,有话跟我说?冷统领欺负你了?”

小韵垂首不语,深深吸气,正要开口,却突然干呕起来,憋得双颊通红。

心下一动,我笑道:“怎么了?是否有喜了?”

小韵微微颔首,略略看我一眼,满面羞红,肤光润泽。

我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含笑责备道:“竟然瞒着我!这两日住在寺里受苦了吧!何时有喜的?冷统领知道了么?”

小韵稍稍平复,眉目微有喜悦与羞涩之色,细声道:“不足两月,还没跟他说。”

我轻责道:“你呀,应该一早就告诉他。他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小姐,奴婢……”小韵忧心忡忡的看着我,已然凝在唇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嗯,奴婢回去便跟他说。”

“小韵,往后不要自称‘奴婢’了,你总改不掉。”我握住她的手,却是一惊,她的手冰凉得吓人,“手这么冰凉,我给你拿件外衣。”

“小姐,不必了,我不冷……”小韵反握住我的手,拉我坐下来,眉心已然坚决几许,“奴婢有一样东西……要给小姐看看。”

眼见她郑重其事的脸色,越发觉得她很不寻常。她从内襟里摸出一方绢帕,展开放在我掌心。绢帕触手滑凉,肌理细密,色泽莹润,端然是一方上好的丝绢。凝眸看去,帕上画有一抹人像,眉目姣妍,深瞳点墨,唇如菡萏,眼波如明月流光,影姿如莲花盛开。

绢帕边缘稍微发黄,乃多年旧物,帕上画像栩栩如生、宛然新生一般。

小韵低柔了嗓音:“这画像……与小姐很是相似……我不敢妄自猜度……”

我凝眉道:“这绢帕是谁的?”

小韵大窘:“是一笑的,有一日,我在他的旧衣物里看到这方绢帕……就收起来了……小姐,这画像……想不到一笑糊涂至此、心存妄念……”

我摇头笑道:“你错了,这绢帕上的女子不是我,你仔细瞧瞧,只与我三分相似而已,亏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连我也会看错。”我轻拍她的手,淡淡笑着抚慰,“或许,这女子是他年轻时候认识的,你也说了,这方绢帕是夹在旧衣物里的,定是多年前的人与事咯!”

小韵定定看着我,眸光闪烁:“不是的……其实,他贴身带着这方绢帕,有一次我收起来了,他不晓得,疯狂的找……还大声的凶我……”

说着说着,小韵渐趋哽咽,垂下螓首低声啜泣。

我起身搂住她,安慰道:“小韵,他不是真的凶你……有时男人就是那样,一急就口不择言的,并非他故意为之。你且放宽心,这方绢帕只是他的年少情事,而如今,你是他的夫人,任谁也夺不走,明白了吗?而且,你有了他的骨肉,他开心还来不及呢!”

小韵破涕一笑,抹着泪……

翌日午后,冷一笑前来金斓寺接夫人回府。

冷一笑持剑躬身告退,我神色冷淡,逼视着他:“冷统领,你曾经说过的话,我记得一清二楚,也希望你铭记于心。小韵是一个好女子,我把她的一生交给你,若你辜负她,或是欺负她,我可不答应!”

最后一句,切齿而出。

冷一笑垂首淡漠道:“卑职谨记。从大婚那一日开始,卑职心意已决,绝不会反悔,亦会遵守诺言。”

我笑道:“很好!小韵很是护你,并无跟我说什么,只是来陪我而已,你勿担心。我亦不是强迫你,而是要你真心待她,若‘真心’都做不到,你便枉为人夫、人父……”

瞬间,冷一笑愣住,继而牵唇一笑,发自内心的微笑。

“再过几月,你将为人父,记得多陪陪她。”我温然道,脸色倏然凝重,“京中形势如何?”

“流言有所减轻,前几日聚集在午门的灾民已经散去,且妥善安顿于南郊,”冷一笑禀报道,左右张望,见四周无人,方才谨慎道,“卑职命人查探过,流言应是有人蓄意散播,聚集在午门的灾民亦是有人指使。”

我大惊,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我锁眉问道:“可查探到何人所为?”

冷一笑摇头道:“行踪隐秘,没有线索。”

我冷凝道:“继续查探!”

冷一笑颔首应下,跨上骏马,疾驰而去。我遥望他冷硬而时刻紧绷的背影、渐渐消失于厚云堆垒的天际,真心希望他与小韵携手一生、荣辱与共,希望他从此忘了年少情怀,忘了绢帕上的那个绝色女子——阮香香。

或许,阮香香与他青梅竹马、私定终生,有情人却因各种原因而被棒打鸳鸯,从此天各一方、颠沛流离,再无相见之日……后来,阮香香成为洛都冠绝一时的艺妓,成为雷夫人,冷一笑只能将青梅竹马的年少情事深埋心底。

冷一笑见到雷霆,作何感想?是否想过杀他?而他第一次见到我,是何感想?

点点滴滴在心头,想起他令我心安的眼神,想起囚牢门口的黑色披风,想起他求娶小韵的诚恳与坚定,想起他每次向我禀报时的温热目光……丝丝缕缕的关联,似乎豁然洞开,又不敢置信……所有的一切,皆是因为我与阮香香三分神似?因为那段青梅竹马的情怀,他选择暗中护我、奉我为主?

无论是何原因,只要他一心尽忠、全力护我便好!

然而,散布流言之事再无任何线索。幕后主使非常狡猾,纵然冷一笑再严密的撒网侦查,仍是毫无所获!

流澈净不宜现身于金斓寺,秋光荏苒,想来斋戒已是半月多,期间叶思涵与凌萱前来陪我两日,阿缎带了些换洗的衣物过来,再无人前来打扰。

这日,在大殿上诵经已是三个时辰,告别住持,出了大殿往居住的院落走去。阿绸在我身旁,掰着手指数着:“夫人,算来还有七八日就功德圆满了。”

我含笑道:“敢情你急着回宫呢!寺里不好吗?清净,安宁,再无任何纷扰!”

阿绸嘟嚷着:“奴婢是为夫人着想呢,陛下只怕仍是天天到披香殿去呢!夫人心里也是想着……”

我打断她:“佛门圣地,不可胡说!”

行至偏僻的院落,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转眸望去,只见一群百姓从偏门冲进来,高声呼喝着,操着木棍与菜刀,气势汹汹。尤其是为首的中年男子,一把黑色胡须,满脸凶狠,手中的杀猪刀锋利无比。

阿绸瞪大双眼,奇异道:“他们想要做什么?怎会知道这个偏门?”

我亦是心中疑惑,他们是冲我而来的?

人群中有一人看见我,叫嚣道:“在那里!我认得她,她就是前朝白痴皇帝的皇后!”

“就是她!把她抓起来!”

“对!她是妖后,吏部尚书林大人说妖后乱国,果真没错!宁州、台州飓风,晋州地震,老天爷发怒了,降下灾难于我们老百姓身上,她却在宫里吃香的喝辣的,这是什么世道?大伙儿把她抓起来,押到午门斩首示众!”为首男子扬声道,慷慨激昂。

“只要她一死,我们自然不用承受老天爷的惩罚!”

男男女女冲上来,憨厚的脸庞满是狰狞之色。

我冷眼看着他们激动的表情,越是混乱,越是冷静:此番闹事再明显不过,定是有人指使、筹划。

阿绸拦在我身前,挺直瘦弱的身子,扳起俏脸:“喂,你们不能这样,夫人已在寺里斋戒大半月,诚心向佛,向天祷告,祈求上苍降福于民,你们这么做,是怀疑夫人的诚心吗?”

“惺惺作态!”

“妖后乱国!老天爷怎会听见她的祷告?”为首男子愤怒道。

“别跟她废话,把她绑起来!”

阿绸怒视着他们:“谁敢上来?本姑娘不客气了!”

我伸手制止阿绸,挺身而出,面对着这群“愤怒”的百姓,神色诚恳而冷沉:“你们想要我死,我无话可说,但你们不能质疑我向天祈福的诚心。”我顿了一顿,他们都望着我,或不屑,或洗耳恭听,或若有所动……我低沉了嗓音,无比悲痛,“我也只不过是一个寻常女子,也经历过亲人生离死别的痛苦……或许大家都听闻了,扬州十日,兴兵屠城,我的父亲、哥哥、嫂嫂,一个个的在我眼前死去……他们流了很多血、很痛,死得很惨,却依然对我说,好好活下去……”

说到此处,泪光朦胧中,我仿佛看见爹爹慈爱的眼神,看见哥哥嫂嫂惨绝的死状,看见唐容啸天忧郁而深情的目光……

我吸吸鼻子,拧着细眉,继续道:“如今,我孤身一人,再也没有任何亲人了……宁州台州飓风肆虐,晋州地震,殃及很多无辜的百姓,他们流离失所、妻离子散,我完全能够理解他们所遭受的痛楚,他们多么想回到自己的家乡、与亲人团聚……正如我想念我的父亲、哥哥嫂嫂……”

持棍操刀的百姓静静的站着,眼色微有动容,完全不似方才的激奋与冲动……

泪水滑下来——只是想念亲人的泪水,我铿锵道:“正因为我有此种切身之痛,我诚心诚意的向天祈福、向佛祖祷告,望上苍怜悯,若真要惩罚,就将全部的罪责与惩罚降临在我一人身上。”

为首男子仍是不信,强硬道:“别让她的花言巧语给骗了,她姓端木,是扬州的名门望族,这种侯门女子,怎会明白我们老百姓的贫寒日子?”

“阿弥陀佛——”住持大师缓缓走来,声若洪钟。

人群中某些敬畏佛祖之人眼见住持前来,神色立时恭敬。

住持大师平静道:“佛门清净之地,不可大开杀戒!”

为首男子一双眼睛骨碌碌转动:“只要住持大师把妖后交出来,我们自会离开。”

住持大师微微一笑:“本寺并无妖后,如何交出?我身旁的这位女子乃本寺俗家女弟子,号一一,你们认错人了。”

为首男子继续道:“没有错,她就是前朝白痴皇帝的皇后。”

主持大师温和道:“她在寺里斋戒一月,为民祈福,诚心可鉴。各位施主有些面善,或许皆前来本寺上香、求佛,理应相信他人的向佛之心。烦请各位及早离开,勿扰佛家清净之地。”

渐渐的,有些人转身离开。

主持大师直望为首男子,目光微厉:“这位施主,你煽动他们前来本寺闹事,我佛慈悲,老衲不予追究,若再行纠缠,老衲将你送至官府。”

后面一男子凑在为首男子耳旁低声说了几句,接着,为首男子恨恨瞪我一眼,转身跨步离去。其余的,陆续散去。

阿绸松懈下来,大口喘气。我躬身微笑,诚挚道:“谢谢大师解围。”

主持大师颔首一笑,眉目慈祥:“夫人受惊了!老衲先行告退,定会加强防守,夫人请便!”

我略略转身,正要迈步,却见一抹白色人影立于偏门前方,静静的望着我,眉目纯净如水,浓眉飞拔入鬓,仿似一只苍鹰滑过天际,翱翔的羽翅振振有力。

阿绸见此,静声道:“奴婢先去准备斋饭。”

流澈潇走过来,俊美的脸孔微现赞赏之色:“方才之事,我都看见了,你说得很好!”

他选择了沉默与作壁上观,是否别有用意?

虽是不解,我亦没多想,径直举步走去:“王爷站在外面好一会儿了?此番前来,是上香吗?”

流澈潇随我行至庭院,笑意若许:“需得上香才能来此吗?多日不见,你清瘦了,寺里清净,却也过于清苦,还是早些回宫吧!”

最后的一抹晚霞沉沉落入西天的黑暗深渊,天地间仅余灰白的光色。暮色浓浓,冷风萧萧,撩动他的衣袂如秋叶晃动。

我淡淡道:“尚有几日,我会坚持到最后一日。且寺中安宁,我心向往之。”

流澈潇转至我跟前,眉目稍有急色:“若那些人再来,定然不会像今日这样善罢甘休。你孤身在此,总是不安全……”他见我仍是神色冷漠,猝然握住我的手,“他值得你如此为他付出吗?”

同类推荐
  • 王妃攻略

    王妃攻略

    弱智农家女被狠心的堂姐打死,抛尸在荒山野岭。当她再次睁眼看到这世界的时候她被来自21世纪的龙清歌所代替。因为祖辈关系她一出生就是雷王妃,八抬大轿把她喜迎入门后才知道自己的王妃之位竟然被当初害死自己的堂姐给夺走。
  • 十世穿越之美男军团

    十世穿越之美男军团

    自从十六岁生日那年被一块黑色的石头砸中后,韩欣茹就开始了她无穷无尽的穿越之旅...第一世...她成为了日本安培家族最优秀的阴阳师!第二世...她成为了中国道家最有天赋的修真者!第三世...她成为了异世界的一个传奇!.......第十世...她又回到了异世界...是命运的安排抑或者是有人在操控着一切?
  • 一见钟情只是感觉而已

    一见钟情只是感觉而已

    丫的,不就是考试没考好吗,至于把我骂得这么惨么,气死我了,等等,这是哪里?我怎么都没见过?这男人又是谁?不会吧,虽然我嘴上说再骂我我就穿越,可我没真的想穿啊,我还有爸妈呢,还有暗恋的人呢,不要啊,我不要呆在这鬼地方!你你谁啊,别过来,别碰我!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狂妃出没,冷王请小心

    狂妃出没,冷王请小心

    再次睁眼的她,花痴女成了狂傲王妃,嫁的还是一个死去多年的病王爷。她更是被这洛城的王爷当着众人的面被骂成不知廉耻,一夜之间臭名昭著!原来,她并不是单纯地被花家捡来养大,原来这只猫妖还藏着许多秘密,原来为了一个不知是何物的东西需要潜入皇宫。可是,好好的,偏生多出一个面具神秘人来,没事要她再嫁,没事要她保护,没事要她出头……终于在某日,她才知道他竟然就是……三年后。某女看着儿子那和某人如出一辙的茶色眼眸,那越来越相像的脸蛋,有一种风中凌乱的感觉。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花缘际会

    花缘际会

    月到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安莫名其妙的穿越,来到一个历史不存在的大陆。可无论前景如何,穿越本非安所愿,父母亲人的哀怨,不是安所愿见到,安是否可冲破层层,回到父母身边
热门推荐
  • 炎魂记

    炎魂记

    三年前他是天才少年。三年后他觉醒的火焰星魂被称为废星魂,并一夜之间修为跌落,成为同族、同城眼中的废材,面临被退婚,被赶出家族的危险……看少年如何运用火焰废星魂解决一切困难,碾压敌人,崛起成为天才……成为星空中最亮的星星。
  • 无限轮回之完美世界

    无限轮回之完美世界

    你想明白生命的意义吗?你想要变得强大吗?如果你想的话,你将会获得一次这样的机会。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最后明白这两者的意义。变强是为了什么?对于主角风模来说,就是一个完美世界。
  • 我的能力者学院

    我的能力者学院

    “我想做女英雄。”“女孩子要温柔,打打杀杀的多危险啊。”一个梦想着成为女英雄的学渣劫后重生获得了魔法,还收到了能力者学院的入学通知书。——以为从此走上了拯救众生的英雄道路,——可只能召唤出猫猫狗狗是怎么回事啊?——这架还怎么打?把猫扔出去挠死他?
  • 异界星缘

    异界星缘

    她和她是亲如姐妹的姐妹花,却机缘巧合进入异界,居然和梦中所见相同,是巧合还是别有暗幕?身居异界,姐妹花的命运又将如何?
  • 彩色天空

    彩色天空

    每一滴的汗水都值得被守护,这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 网游之宏图霸业

    网游之宏图霸业

    “哥哥,有人欺负我!”凌雪娇嗔的和稻晓说到。“刚才是谁欺负她的!”稻晓拿着神级武器,用身体挡在凌雪前面。比起在现实生活里的碌碌无为,稻晓在虚拟游戏世界里,和5个美女一起称霸天下!
  • 神之直播

    神之直播

    被我选中的人,你将会成为明日之星,在这之前,你只能完成我的节目。
  • 第七连——丘东平作品精选

    第七连——丘东平作品精选

    本套丛书选文广泛、丰富,且把阅读文学与掌握知识结合起来,既能增进广大读者阅读经典文学的乐趣,又能使我们体悟人生的智慧和生活哲理。本套图书格调高雅,知识丰富,具有极强的可读性、权威性和系统性,非常适合广大读者阅读和收藏,也非常适合各级图书馆装备陈列。
  • 集游巡旅

    集游巡旅

    单机游戏同人黑暗之魂3、鬼泣4、最后生还者1、饥荒:巨人国、上古卷轴5、最终幻想7、最后生还者2、公主连结R、后续待定
  • 溱流云

    溱流云

    平淡的生活需要人的打破,一切的缘由都是因为无法言说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