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黑城,磨苍山脚,乌云村。
弗念匆匆赶回家,娘亲已经在屋外等候了,她远远就看见娘亲瘦削的身影,扶着矮矮的门,焦急的盼望。
“娘亲,我回来了,今天第一次进山,找药花了很长时间,所以耽误了,你赶紧进屋躺着,我来给您煎药。”她知道娘亲已经站了许久,赶紧上前把娘亲扶到屋里。
“回来了就好,为娘一直担心呢,你第一次上山,我真不放心,可是我的腿,力气已经越来越弱了......咳咳......咳咳......”娘亲的腿在微微发抖,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
弗念赶忙把娘亲安顿好,转身去厨房煎药。
炉火微微,炉前弗念耐心扇着。眼前的温暖,传递到指尖,让她想起了今日偶遇的清河哥哥。冷峻脸庞,剑眉星目,黑色长袍,身如磨苍山挺拔的青松,不多的话语却展现出清河水的秀气温柔。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呢?
“阿嚏!”果然还是着凉了,弗念赶紧捂住了口鼻,不能被娘亲听到,又惹她担心。
药熬好了,稍稍放凉,端进房中,递到娘亲面前,娘亲皱着眉头喝完药,弗念又服侍她睡下。
夜凉如水,弗念却毫无睡意,家中已无余粮,看着桌上完工的绣品,她知道娘亲的意思,明天,要把这绣品送到隔壁余大娘家,拜托她进城卖掉,换些碎钱,好买些米粮。
坐在桌前,细细端详着娘亲的刺绣,这幅花了她很长的时间,身体越来越差,时间久了,连拿针的手都在发抖,可是她为了生计,依然是秉烛夜绣,甚至通宵达旦。
手绢上绣的是一位清秀的女子,身姿窈窕,衣着仙仙,淡淡的柳叶眉,眼角含情,简直是惟妙惟肖。这应该是娘亲年轻时的样子吧。
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这是爹爹还在时,娘亲的样子。
听隔壁余大妈说,娘亲以前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是十里八乡出名的美女,与农村妇人不同,娘亲一手绝妙的绣工,一手娟秀的字迹,看得出来是有学识之人。
看着刺绣里的明媚少女,再看看缠绵床榻的娘亲,很难想象,面前这个形容枯槁的多病之人十几年前是那么的风神奕奕。多年的病痛和贫苦的生活,早已让她面目全非。
还有最难熬的相思吧。
爹爹和娘亲相濡以沫、相敬如宾。爹爹虽然是穷酸秀才,屡考功名不得,但是还是在苦读之余,在城里富贵人家当教书先生,家里的日子过得还算富足。
爹爹告诉弗念:“你娘亲本是富家千金,爱上了爹爹这个穷小子,家里不同意,就义无反顾私奔到外地,我拼了命,也要让她过得幸福。”
每每听到爹爹说这话,娘亲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
那时候,弗念还不太懂这些话的具体意思,但是一直记得,娘亲笑起来,真的很美。
可她已经十年没笑了。
突如其来的战乱,弹丸小国偏偏穷兵黩武,农家的壮丁纷纷被抓,充军入伍,连手无缚鸡之力的爹爹,也被军官不由分说抓走。
那天,爹爹给她改名叫“弗念”。
说是弗念,却念了十年。
风起,窗被吹开,飘荡的思绪也重新回到现实。弗念起身轻轻关上门窗。拿出柜子里的针线,继承了娘亲的好手艺,也得担起养家的责任。
一针一针,在烛光闪烁中,天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