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国纪元五十七年,皇帝率领大军征伐西蛮的战争还没有结束,司南伯随伺在军中,京都由皇太后暂摄。
这一日,京都郊外的太平别院失火,一群高手趁着火势冲入了别院,见人便杀,犯下惊天血案。
别院的一个少年仆人带着小主人趁夜杀出了重围,被一群穿着夜行衣的凶徒追击,双方一直厮杀到城外南下的道口上。
伏击的高手们却没有想到这个身有残障的少年居然是位深不可测的强者,而在丘陵之后,竟然还有对方的援兵。
“黑骑!”
凶徒们倒在血泊之中哀呼着。
那些骑兵穿着亮色的盔甲,映着天上的月光,发出幽幽暗暗的噬魂光泽。
骑兵手上拿着只有军队才允许配备的硬弩,先前轻弩疾发,已射死大部分杀手。
黑骑里有一辆马车,车里坐着位中年人,面色苍白,下巴上留有稀疏的几缕胡须。他看着场里的那个背着孩子的少年仆人,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拍了拍手掌。
掌声就是出击的信号!
骑兵分出一队,就像黑夜里的镰刀一样,毫不留情地冲进死伤惨重的杀手队伍。
忽然间,杀手队伍里有人举起了一根手杖,开始吟念起谁也听不懂的经文,场中的人开始感觉到有些不知名的气息波动开始在丘陵四周汇聚。
那位中年人微微皱眉。从他身边窜出了一个黑影,像鹰隼一样在夜空里疾速飘了过去。
一声脆响,那人的吟诵戛然而止,头颅高高飞了起来,鲜血如雨。
中年人摇了摇头:“从西边来的这些法师总是想不明白,在真正的强者面前,法术就和丞相的人的笔一样,没什么用。”
巡察归来的黑骑握紧右手比了个手势,报告四周的杀手已清除完毕。
骑兵队伍缓缓分开,里面的马车缓缓前行,来到了少年仆人的身前。
那位中年人摇着身下的轮椅,缓缓靠近场中央,来到那个一直笔挺如枪的少年身前。
看着少年仆人背后的竹篓,中年人苍白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红晕:“总算没有出事。”
背着竹篓的少年眼部蒙着一条黑色布带,竟是个瞎子,手上提着一把似剑非剑的黑色铁钎,此时还有鲜血从铁钎缓缓滴下,四周的地面上全部是被他一剑刺死的杀手。
“这件事情我要你们给我一个交代。”瞎子少年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也没有一丝感情。
中年人说道:“我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我也必须要给主人一个交代。”
瞎子少年转身准备离开。
“你要把这孩子带到哪里去?”中年人冷冷说道,“你是个瞎子,难道让少爷跟着你浪迹江湖?”
瞎子少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是小姐的血肉。”
“这也是主子的血肉!”中年人阴冷地说着,“我保证在京都里给小主子找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瞎子少年摇了摇头,扯了扯自己脸上的黑布条。
轮椅上的中年人知道对方除了听那位小姐的话,就算是自己的主人也不能命令他,遂叹了口气,劝道:“京都里的事情,等主子回来了就一定能平息,你何必一定要带他走。”
瞎子少年说道:“我不信任你的主子。”
中年人微微皱眉,似乎很厌恶对方的这句话,稍停半晌后嘲弄道:“小孩喝奶、识字,这些事情你会做吗?你除了杀人还会什么?”
瞎子少年也不生气,轻轻推了推背后的竹筐:“跛子,你也只会杀人。”
中年人说道:“等主人回来后,我就着手清理那些人。”
瞎子少年摇了摇头。
中年人的手在轮椅上抚摸着,似乎在猜测对方害怕什么,片刻后说道:“在这个世俗的世界里,除了主人,还有谁有能力保护他逃过那种不知名的危险?”
瞎子少年沉默片刻后终于说话,声音仍是那样毫无感情。
“新的身份,不被打扰的人生。”
“没有问题。”
“哪里?”
“澹州,主人的姆妈现在居住在那里。”
瞎子少年接受了这个安排。
中年人摇着轮椅转到瞎子少年的身后,伸出双手将竹筐里的孩子接了下来,看着小孩子冰雕雪琢般的可爱小脸,叹息道:“真和小姐长得一模一样,太漂亮了。”忽然间他哈哈大笑道,“这小家伙将来一定有出息!”
远处他的那些下属沉默的站立着,忽然听到大人发出如此开心的笑声,面上虽然纹丝不动,内心深处却是十分震惊,不知道这个小孩子究竟是什么来历。
“嗯。”瞎子少年伸手将孩子接了回来,他比一般人单纯,但也不愿意让筐中婴儿的脸离这条毒蛇太近,仅用一个单音节的词,表示了纯粹礼貌上的疑问。
中年人看着小孩子的脸,笑容里有股说不出来,特别令人恐惧的味道:“才两个月大的孩子,居然能伸手抹掉自己脸上的血,经历今天晚上如此的恐怖,居然还能睡得这么香,真不愧是天脉者的孩子。”
他在京都手握大权,手段狠辣无比,但凡犯事的官员落到他的手上不出两天便会吐露实情,眼光更是毒辣。但就是这样一个非凡人物,也没有看出来此时这个小孩子不是在香甜的睡觉,而是被吓得昏了过去。
天脉者,天指的是上天,脉指的是血脉。
天脉者,就是上天遗留在人间的血脉。在这个世界的传说中,每隔数百年,便会有与i为遗留在人间的血脉开始苏醒。
这种血脉有可能代表强大到无法比喻抵御的战力,比如遥远的纳斯古国的那位大将军,在国家即将被野蛮人灭亡的历史关头,他以个人的勇猛和战力,刺杀了野蛮人原始会议里的大部分成员。
也有的天脉者会表现出在艺术或者智慧上的极高天赋,比如西方那位刚死了三百年的波尔大法师及他的夫人剧作家伏波。
自然,没有人能证明他们是上天眷顾苦难的人间而遗留下来的血脉。但事实上这几个人给人间带来了和平及很多东西。而且所有天脉者最后都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有一个人甚至国家可以查到他们的蛛丝马迹。他们只是突然的出现,又突然的消失,除了留下一些隐晦的记载之外,根本没有留下任何可以证明他们存在的痕迹。
坐在轮椅上的中年人,恰恰是知道天脉者这种异象确实存在的极少数人之一。
不知什么原因,范慎死去之后,灵魂来到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不可思议地投身到一个婴儿的身体里,而且这个婴儿的父亲或者母亲便是神秘莫测的天脉者。
......
天明时,战场已经被打扫干净,马车缓缓驶上通往东面的石板路,在马车之后,一队黑色骑兵与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苍白中年人构成了一幅诡魅的后面。
马车硌着石头,颠簸了一下,将平坦在软色丝绸垫上的婴孩弄醒了。
婴儿的双眼无神地离开那些救了自己性命的人的面容,望着马车的前方,全不像一般的婴孩那样视线游移、清澈无比却无法聚焦,反而多了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没有人知道,这样一个柔嫩的小身体里,竟然容纳着来自不同世界的一个灵魂。
目光及处,车帘随着迎面而来的风飘了起来,露出一角车外的青青山色和疾退而后的长长石板路,就像是无数幅的画面,正在不停的倒带。
马车前方,瞎子少年紧紧握着手中的铁钎。那块黑布遮住了他的双眼,也遮住了这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