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凤娇领着爱琴在医院里转起来,医院真大,景色还真不错。
你看食堂的北面隔一条路就是一座古老的哥特式教堂,高高地、威严地矗立在那里。教堂的顶端、四周竖立着许许多多、大小不等的白色十字架。
再向教堂的西北面走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漂亮的拱形大门,穿过大门展现在爱琴面前的是一处美丽的花园,园里还有一座用各种怪石堆积起来的假山。
假山西面是一座小桥,桥下面传出来“哗哗”的流水声。走过小桥,是三间古式建筑,飞檐走壁,气势磅礴。建筑的南门前修有一个个台阶,顺着台阶走下去,是一条南北方向的、在水中穿越的、曲曲折折的走廊,走廊中间还有一座亭子。
啊!这里真是一块美丽而静谧的风水宝地、世外桃源!精神病院安在这里,精神病人在这幽静美妙的环境里散步、漫游、安神、养病,再适宜不过了!爱琴心里想。
看完花园,凤娇领着爱琴向正北方向走过去。
这是一片茂密的小树林,树林中有不少又粗又高、一个成人都搂抱不过来的参天大树;更有两条相互交叉的弯弯曲曲、仅能容两人并肩行走的、青砖铺成的小路。小路的两旁看似很随意地摆放着几条石椅,供人们休憩。
游到这里,爱琴心里舒畅了不少,工作上的烦心事暂时丢在了一边。
爱琴发现树林里不少大树上还挂着个小牌牌,上面写着该树的名称、科、目、树龄等。
乖乖!仔细一看有的树已经有二百多年、三百多年了!成树精了!
凤娇说这些树都没什么稀罕的,听她病房的前辈们说小树林东边有一棵树——“痒痒树”,那才真正叫人称奇呢。你只要用手轻轻地在它身上一挠,它的树枝立刻就像被风吹起来似的左右、前后摇摆起来,树叶随之就会发出“哗哗哗”的响声。就像人被挠胳肢窝时痒痒地受不了,忍不住扭动身体,发出“咯咯咯”的笑声一样,所以人们就叫它“痒痒树”。
爱琴一听,立马来了兴趣,催促娇娇赶紧领她去看看。
于是娇娇拉扯着爱琴,一路小跑来到小树林东面的一棵小树前,娇娇停下来指着它说这棵树就是“痒痒树”。
当爱琴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来到它面前时,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这棵貌不起眼的小树难道就是刚才娇娇说的那么神奇的“痒痒树”吗?
——瞧,它是一棵看上去多么文文弱弱的小树啊!树高大约有两米多,比爱琴她们的个子高不了多少;树干大约和爱琴的小腿差不多粗细;树枝稀稀落落;树叶黄黄巴巴,多像一位营养不良的人或一位久病初愈的人!哪像一棵富有传奇色彩的“痒痒树”啊?
树的周围围着一圈一米多高的铁栅栏,一看就明白是为了保护这棵树而专门定做的,但不知道被什么人、在什么时候,掰去了两根钢筋,漏出一个大缺口,这样一个成人稍微躬下腰、蹲下身、低下头,就能轻而易举地钻进去,小孩子更不用说了。
爱琴站在铁栅栏外,呆呆地发愣。
凤娇早已弯腰躬身钻进铁栅栏内,站在小树边催促:“你楞什么神?还不赶快钻进来?快点,快点!”爱琴这才反应过来,犹豫着、慢腾腾地钻进去。
“爱琴,咱用手挠挠它的树皮试试,看看是不是真的?”凤娇急切地说。
爱琴这才迟疑着、慢慢地抬起右胳膊,伸出右手,弯起一根右食指,小心翼翼地、像触碰刚出生的婴儿似的,在树皮上轻轻地挠了几下。
啊!真的好神奇!树枝晃动起来了!树叶摇摆起来了!“哗哗哗”的声音响起来了!
真让人难以置信!爱琴被眼前发生的这一奇妙的景象惊呆了!
爱琴太高兴了!不,不,简直太兴奋了!接连挠了好几下,觉着还不过瘾,还想再挠几下。
可是,挠着挠着、看着看着、笑着笑着……爱琴的眼泪不知不觉地流出来了。
爱琴忽然心生怜悯,觉着这棵树好可怜!心里好难过!
你看眼前这棵瘦弱的小树,仿佛每一次被挠后,都在拼出它全身的力量,去摇动它那病蔫巴巴的树枝、去震动它那已经泛黄的树叶。
爱琴好像出现了幻觉,突然觉着它那柔弱的躯干地晃动,不像是树在摇晃,而像是生病的人在痛苦地挣扎;它病怏怏的树叶发出的“哗啦啦”的响声,不再像是笑声,而像是骨折的病人被晃动时发出的凄惨的喊叫声……
顿时爱琴伸出的右食指停在了半空中,她再也下不去手了。
“爱琴,你怎么不再挠了?”凤娇疑惑地问。
“我实在不忍心挠了。”爱琴难过地说。
“你怎么像林黛玉似的多愁善感?”凤娇不耐烦地说。
“凤娇,我不忍心再看见它被挠后身子摇摇晃晃的样子,看见它晃动我就心疼、难过,我觉着它快被人挠死了。”爱琴说着说着早已眼泪汪汪,几乎要哇哇大哭出来了。
“哎哟,你怎么还哭起来了?人家林黛玉葬花,我看你要葬树了。好了,好了,算了,算了,别哭了,不挠了,咱们走吧。大热的天,咱两对着棵树,其中一位还哭哭啼啼,不知道的人还误认为咱两是精神病人呢。”
“哎,走。”
爱琴边走边想:这棵树之所以这样病病殃殃,肯定是被人挠地太频、太狠的缘故吧,只是它不会说话、不会反抗罢了;它只会被动地、无奈地、痛苦地接受;它已经不堪重负,奄奄一息,眼看就要被挠死了。
爱琴不由得由这棵树联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心里越加伤感:咳,自己的运气怎么这么差呀,被分到全院最危险的地方——封闭式男病房,自己将来会不会也像这棵树似的经常受到刺激、伤害?熬不到退休?疯掉?死掉?
爱琴依依不舍地离开这棵树,又一步三回头地看了又看,她实在放心不下这棵树!她好担心它啊!她怕它活不了多久,它会被许许多多像自己一样好奇的人们挠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