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爱琴被捣的眼睛不疼了,眼圈周围的皮肤由紫转黄,慢慢地黄色消退了,不到两周完全好了。
终于可以扔掉墨镜,尽情地出去玩了。
这天,爱琴和凤娇两人都休息,约好一起去市里百货大楼买衣服。来到大楼二楼,两人手扯着手,挨个女装店前逛啊,挑啊,试啊。
正当她俩穿着新外套在试衣镜前转来转去欣赏点评的时候,爱琴突然听到一串熟悉的声音,随后一张文静、俊秀的面孔出现在爱琴面前。
“哎,眼前这位帅哥不是住过精神病院的王硕吗?”爱琴心里想。接着还试着外套的爱琴不假思索地大声喊了起来“王硕,王硕,逛商场来了?”
可当王硕听到喊声,扭过头来,看到是精神病院的护士——顾护士时,两眼立刻流露出一丝惊讶、紧张的神色,接着眼神稍微迟疑了一下,之后就迅速地将脸扭向一边,装着不认识一样。
看到王硕这冷漠的样子,爱琴心里顿时麻凉麻凉的,像是大冬天热屁股突然贴到了冷板凳上。
难道王硕没认出自己?还是他没听见爱琴的招呼声?还是爱琴认错了人?
不!不可能!她怎么会认错人呢?王硕在她病房里整整住了一个疗程——三个月啊。
小伙子是位躁狂症患者,人不仅长得帅,而且很机灵会来事,病情恢复的很好,和病房的大夫护士们相处得非常融洽,尤其和爱琴、小黄、亚茹他们这几个年龄相仿的小护士处得更好,简直像兄弟姐妹一样。住院时有一次还冒充过他表哥差一点蒙混过爱琴逃走喽。
这些爱琴怎么会忘记?怎么能记错呢?可出院才多长时间,怎么就变成了陌路呢?
爱琴呆呆地、尴尬地楞在那里,笑容还僵在脸上,来不及收回。
这时凤娇悄悄地扯了扯爱琴的衣角,爱琴才回过神来,此时王硕早已经离开。
爱琴隐隐约约感觉心里痛痛的、有种想大哭一场的冲动,但还是忍住了。
回想王硕住院时的一幕幕往事:劝他吃药打针、陪他聊天说笑、对他健康宣教。为他病情的好转而开心,为他病情的反复而烦恼。一路走来,有过疼,有过甜,有过开心,有过忧愁烦恼。曾经以为像朋友一样的深厚友谊、像手足一样的姐弟兄妹情谊,转眼间竟烟消云散了。现在见了面连打个招呼、说句话的情份儿都没有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呢?
难道就因为自己是精神病院的护士吗?
精神病院的护士就那么可怕和不招人待见吗?他们就像瘟疫一样人人见了都要躲着走吗?精神科的护士就不能有圈外的朋友吗?
此时爱琴心里好痛,好痛!像刀子绞心一样痛。
回想起自己这两年多来经历的一桩桩事件,禁不住感慨万千:以前在产房实习接生时多好!那时候产妇和家属多么待见她们,产房里几乎每天都能收到家属送来的苹果、香蕉、煮鸡蛋、喜糖等,推都推不掉;出院后在路上认出她们,老远就打招呼,有的甚至激动地抓着她们的手、扯着她们的胳膊,不让走,嘘寒问暖,说话拉呱,没完没了。
可现在当个精神科护士怎么这样?——比臭狗屎都臭、比瘟疫还可怕?!
想象精神病人和家属出了精神病院大门,就会把护士远远地甩在一边,就会在心里恨恨地说:“不认识你们,从来没见过你们,一辈子也不愿意再见到你们!”对大夫可能要好一些,毕竟以后还要找他们复查、调药等。
同样是白衣天使,同样是治病救人,为什么差别这么大?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这时早已没有了来时的兴致,爱琴浑身变得懒洋洋的,不愿意再试衣服了,更不愿意溜商场了,想回精神病院了,气得凤娇直撅嘴,说“是不是因为刚才的那位帅哥没搭理你?你是不是偷偷地喜欢上人家了?被人家甩了?”
“不是,你瞎猜啥?咱两同学多年,我谈没谈男朋友,你能不知道吗?我啥事能瞒过你吗?我根本不认识人家。”
“还说不认识?我明明听见你和人家打招呼了,但人家没搭理你,你看人家的眼都直了,要不是我扯你的衣角,恐怕你现在还愣在那里呢,还死不承认哩,真是咬着个屎橛子打转转!”
是啊,凤娇太聪明了,爱琴的啥事能逃过她的火眼金睛?但这次她却……。
“下回再也不喊你一起来了,正溜着好好的,说不溜就不溜了,我看你呀真神经病了,卖枣的碰见个卖碗的——枣枣碗碗(早早晚晚)得精神病,住到咱精神病院里去。”
“那太好了,正好你护理女病人,住到你病房去,照顾我方便。”
“行,照顾你,天天六根带子伺候你,给你端吃端喝,端屎端尿,不用你动一动,舒服吧?我看你啊还是赶快找个男人嫁了算了,要不然晚几年,你神经地更很,就没人要了,成家姑老——剩女了!”
“怎么找?总不能在大街上随随便便拉个男人就说给人家结婚吧?那不把人家男同胞们都吓坏了,一看就知道是从精神病院里跑出来的。”
爱琴不愿意和凤娇解释事情的真相,就这样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争吵起来。衣服没买成,反惹了一肚子气,打道回府了。
第二天上班,爱琴和郑老师聊起昨天在百货大楼遇到王硕的事情。郑老师语重心长地说:“别难过,我以前不止一次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年轻时也有过和你相同的心情。现在早不这样想了,只要病人好了就行,在乎人家搭理不搭理咱干么?以后再遇到类似的熟人,就装着没看见、不认识,更不要主动上前和人家打招呼。因为咱们是精神病院的护士,而社会上的人对精神病人存在着很大的偏见和歧视,所以他们不是真正厌恶咱护士,而是害怕别人知道他们有过精神病,住过精神病院。不要说精神病人在社会上受歧视了,就是咱们这些精神病院的大夫和护士地位也和综合医院的不一样,有不少人拿有色眼镜看咱呢。”
呃,原来是这样,爱琴明白了,心里也释然了,同时也理解了王硕。
以后再遇见这样的熟人,赶紧找个旮旯躲避一下,再也不主动打招呼了,免得人家看见咱像吃了只苍蝇似的;免得打扰了人家宁静、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