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极北之地乃近冰池天脉,此处地广人稀,终年飞雪不止,冰山千年不融,气候异常恶劣。
但就是在此等人兽绝迹之地,却赫然屹立着世间第一大宗门‘琼华’。
盛传,天下五宗‘琼华’为巅。五大宗门虽至神魔一役后都鲜少现世,但适逢天灾之时,也都会派遣门下弟子悬壶世间。可反观琼华,至那一役之后便销声匿迹,在这往后的十余载间,竟不曾有过半点消息。
但琼华的传说,却经过人们的口耳相传,已然成为了神仙之所。并一度盛传,其宗内门人可御剑千里,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天河镇,坐落于中州之北,临近昆仑天池,乃是进入十万冰川的必经之地。
此处虽也气候恶劣,但相较于十万冰川,倒也适合人们居住。每逢一年之中“玄落”之时,便是此镇最为热闹的时刻,玄落时十万冰川狂风骤止,气温回落,是进川窥宝的大好时机。
十万冰川多风霜凶兽,山内凶险异常,但也多奇珍异宝,虽说乃为绝险之地,但也阻挡不了前来探险者们的趋之若鹜。
一家年久失修,门庭破落的客栈内,此刻却是宾客满堂。大堂的中间是一口早已焦黑的巨大炉罩,炉底此时正发出“劈啪”的柴禾声,迎合着门外的狂风嘶嚎,却也显得格外温暖祥宁。
能不顾性命到此探险寻宝的多半都是些江湖亡命之徒,此类人多属心直豪爽之辈。他们虽来自五湖四海,但因其秉性相投,便很自然的三五成交的相互攀谈,举杯换盏了起来。
“燕兄弟,此番进十万冰川可也是为了那件东西?”一个满脸髯须的壮年大汉,瓮声瓮气的对着身旁的一名男子问道。
只见那名男子作一介文士打扮,他略微一笑,而后举起手中的酒碗,示意般的用眼神环顾了一周笑道:“喝酒,不聊…不聊。”
那壮汉好似幡然醒悟般的“哦”了一声,便凑过头去,靠近了文士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据传此次瑰宝可不寻常,乃是万年不遇的造化,只怕‘太昊’‘慈航’和‘流波’都会派人进川,弄不好琼华的人也会现世。”
文士只是微微一笑,喝了口酒,用衣袖拭了拭嘴角的酒渍道:“此处天寒地冻,兄弟何不多饮几杯,也好祛祛身上寒气?”
那名壮汉本欲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当他注意到那名文士独自斟饮的拒人神情时,便摇了摇头,提着半坛子酒水,找人拼酒去了。
在后厨的一角,一名年约十五六岁的青年,正对着一地的坛子骂骂咧咧。
此人虽衣着粗陋,但相貌却相当的清秀,特别是双眼,清澈如泓,干净异常。
“臭小子,好了没有?”只见一名体态丰腴的老妪,急匆匆的进门后端起一个放满食物的托盘,对着青年嚷道。
“我这正兑着水呢,技术活,哪有那么快?您要是不怕店里的那帮祖宗们掀桌子,那就随便加点好了,反正您是老板,我是伙计,真要是给那些爷整急眼咯,也不至于难为我一个伙计不是?”青年一边悠哉悠哉的搅动着坛子里的酒水,一边揶揄的说道。
“小王八蛋,等会再和你算账,调好的在哪?”老妪为之气结,咬着牙问道。
“呶。”
青年转过头,慵懒的抬了抬下巴,朝着一旁示意了下。
那老妪气冲冲的过来,抓起一个坛子夹在腋下说道:“小王八蛋,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跟你讲,想都别想,不可能。”
青年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而后又慢悠悠的搅动起身前的坛子来。
不一会,只听到“咔嚓”一声,紧接着就迸发出吵杂的吵闹声来。
青年闻声一顿,而后朝着自己身侧看去,顿时神色一变。
“这回死了…。”
青年暗呼一声不好,便急忙的朝着大堂跑去。
只见一名戴着一顶狐皮毡帽的壮年大汉,一手揪着老妪的衣领,一手高高举起作欲打状。
“哎…大爷,有话好好说,这是怎么了?”青年赶忙的跑了上去,插在了两人之间,将老妪挡在了身后。
老妪本已惊吓的老脸犯紫,双眼紧闭的等死了。见青年跑来便也有些略微定神,唯唯诺诺的小声附和道:“大爷,您就高抬贵手,有话好好说嘛。”
那大汉一把将坛子拎了过来,将坛子凑到了青年的面前问道:“你们这他娘的也算是酒?老子可没少给你们银子吧?你们他娘的就拿坛子水来糊弄老子?”
青年眼见大汉怒不可遏的又要动手,便急忙陪笑道:“大爷,实在是对不起,您说怎么赔偿,我们绝不含糊。”
那大汉闻听赔偿,暴怒的神情这才稍放缓和:“十两,不二价。”
“十…十两?那你干脆还是打死我算了?”那老妪原本还是一付唯唯诺诺的可怜样,但当她听到大汉说出的赔偿时,竟立马变得彪悍无畏了起来。
眼见着就要谈崩,青年赶紧插言道:“好,就十两,就十两。”说罢从大汉的手里接过了那个坛子,小心翼翼的将其搂在怀里,还煞有介事的长出了一口气。
“还好只少了一碗,哎可心疼死我了。”他小声的嘀咕着,并假意的朝着老妪挤眉弄眼。
“喂,你等等。”那大汉终是将作势欲走的青年给叫住了。
青年闻言,嘴角的笑意一闪而逝。他转过身,满脸的惊慌,还下意识的将坛子搂的更紧了。
“你他娘的,是不是又憋了什么坏屁?”大汉满脸狐疑。
“这位大爷,银子我一会就给您送上,你可不能再将这个要回去了。”青年说道。
这时,同样一名头戴狐皮毡帽的瘦小个子拉了拉大汉的衣袖,凑到大汉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他娘的,银子老子不要了,你把那个坛子给老子还回来。”那大汉冲着青年嚷道。
“大爷,您高抬贵手,这可使不得啊。大爷乃是江湖上响当当的翘楚人物,可不能出尔反尔,为难像我这样的一个伙计。”青年将怀里的坛子搂的更紧了些,语气却是越发的可怜兮兮。
“我说洛山老鬼,在江湖上,你也算的上是一号人物,何时竟也学会持强凌弱,欺负起老弱病残来了。”
说话的正是先前的那名文士,只见他放下了手中的空碗,对着那名大汉微笑说道。
那大汉被人戏谑,竟破天荒的没有生气,而是狠狠的瞪了一眼那名青年,而后悻悻的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这位小兄弟,看你将此物看的如此之重,莫不是这坛中所装的便是冰池圣水?”文士起身,朝着青年儒雅的笑了笑。
“冰池圣水?啊…是…是。”青年先是略微一怔,而后满脸堆笑的回应道。
他那里知道什么是天池圣水,只不过是想耍些故弄玄虚的把戏,好糊弄糊弄眼前这帮人而已。反正他们明日里进入十万冰川,也不再有生还的机会,倒也不担心怕他们日后会找自己的麻烦。这些年来,类似的情况数不胜数,有些手段,他都已经烂熟于心了。
但他不知道,他的这一回应,顿时就惹的整个大堂跟炸了锅一样。
“什么?天池圣水?那可是在幽冥冰窟的最深处啊,他是怎么得到的?”
“嗨,老鬼,你这就有所不知了吧。这幽冥冰窟虽说乃是绝死之地,常人自是不能随意涉足,但普天之下的高能异士何其之多,又岂是你能一一细数的。”
“听说这天池圣水乃是夺天地之瑰宝,不仅能去病祛秽,还有破毒解瘴之奇效,这可是个真正的宝贝啊。”
“…………。”
“…………。”
一时间,整个大堂里乱哄哄的吵杂声不绝于耳,众人虽都是各抒己见的争执不休,但目光却是紧盯着那名青年,无一不眼神炙热,盛满贪婪。
“咳…不知这位小兄弟,是如何得到此物的呢?”中年文士轻咳了一下,待得屋中鸦雀无声时便朝着青年开口问道。
青年眼珠一转,只见他小心翼翼的将怀中的坛子放在了地上,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臂说道:“这个嘛,说来话可就长咯。”
他环顾了眼四周,只见众人都是眼巴巴的看向自己,便煞有其事的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话说那是在三年前的一个夜晚,狂风哀鸣,暴雪肆虐。因为是刚过‘玄落’没什么客人光顾,所以小店便准备早些打烊。谁知,就在这时冲进来了一个黑衣壮士,只见他浑身浴血,衣衫褴褛,显然已是被冻的快不成了。我们家掌柜的心善,便吩咐小的赶紧拿药烧水,经过一番救治,这才让那位壮士捡回了一条性命。为了报答我们的救命之恩,那名壮士便送来了这个坛子,说乃是不世珍宝,让我务必要好生珍藏。”
“哦?那人可曾有留下名讳?”文士肃言道。
“不曾留下,像那种来去如风的高能侠士,他自己不愿提及,小的又怎敢胡乱发问。”青年回道。
文士环顾了眼大堂众人,而后微笑的对着青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不知小兄弟的这个坛子可愿让我?价钱方面不用担心,保证不会亏待与你。”
青年闻言,脸上顿时露出来极其为难的神色。
那中年文士又继续道:“相信我,此物在你们手上不仅没有丝毫的价值,反而会恐生祸端,我给你一千两银子,你自己好好斟酌一下。”
“扑通…。”
只见先前的那名老妪,不知何因,竟一个站立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还顺势碰翻了柜台上的一些瓦罐,模样颇是尴尬滑稽。
青年强忍着上涌的笑意,强作不舍的说道:“那…行吧。”
青年还不知道,正是因为这一坛子水,他的人生将从此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等待着他的将是一条充满了荆棘的幽冥之道,和一个涂满了鲜血与死亡的巨大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