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鹏镖局搭场子,大漠社火起台子。
入夜之后的西郊,与白天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人声鼎沸好似节日一般。
大齐各州有很多社火形式,南南北北的表现各不相同,大漠的这种社火在从前被称为“北宗社火”,战乱时很多人去了更北的大漠,而留下来的社火传承反而遭到了大肆破坏。
这百余年间,纯粹的北宗社火已经在大齐绝迹了,今日重新出世,引来的场面堪称迸暴!
世俗百姓、商贩走卒甚至一些小官小吏,或是融入其中图乐子,或是走马在外远远看着,有人瞅着这热乎劲,干脆在最外面摆起小摊来,一下把这场子炒得热腾腾、滚滚烫!
社火是一种极为古老的艺术,虽然形式众多,但多数都是“哑戏”,艺人只表演不发声,所能听到的吵吵闹闹都是游人的赞声与笑声。
北宗社火讲究“高”“亮”,高是“比高”,高拐子分六种,一尺算一高,能蹬六尺的都是技艺高深之辈。社火艺人画着各色各样的脸谱,相应的也会对高拐子加以修饰,加上那色彩鲜艳多样的服饰,这些人就算不动看着都喜庆得不得了。
再说这个“亮”,这一门路更显北宗社火的难以复制,龙灯、桔灯、旱舟悬灯、小娃兔灯、滚地花灯,这些灯的制造之法只在民间社火手艺人手中传承,其余地方根本见不到。
社火自然离不开火,加上北宗社火的亮堂之处,夜间起班子乃是再合适不过。
云鸿本以为陶江月要去凑个热闹,不曾想姑娘家今日反而比平常还要沉定起来,二人坐在镖局的房脊上,一如当初一起坐镖护院那般。
下方永盛镖局的人张罗着各种小食、盘点,直接把场子开到了镖局之外,大漠社火把方圆两三里都映得红亮。不知是不曾看过还是看过并未上心,这样热闹的景象,云鸿觉得自己是头一次见。
陶江月拿着两壶酒,瞧了一瞧把小的那一壶给了云鸿。
云鸿喝下一口,立时把视线抽了回来,“这酒……”
“怎么了?”
“好酒啊!”
“一生未央二生恍,三生回望两生长,这就是三生妙花咯。”
“原来这就是三生妙花,可不应该是入口绵、入喉烈、入腹暖吗?”
陶江月立时一个大白眼,“俗不可耐!”
火光、灯光映得到处,好一个九月九的夜。
夜风轻拂,微微扬起陶江月的发梢,见她一只手托住腮,那双眼睛看着不远处却又没有定处。如果说从前的她总如石块入海,时时刻刻都是腾腾落落,这一瞬的她恍然就是这秋日的湖面,就算起了风也只有涟漪不见叮咚。
烈起来三匹马都拉不住,不叫一声姑奶奶对不起本姑娘闯荡,这静下来又恰如其名。
半晌之后,陶江月缓过神来,“我猜云大镖师,现在一定在惦记一件事。”
“猜猜看。”
“社火热了,对镖局还差点意思。”
云鸿摇头一笑,“只要人们知道这社火是镖局请来的班子,那意思便足够了,这样的场子求之不得,这件事在坊间传可比镖界内部的捧抬厉害多了。”
陶江月笑着点头,“不过呢,既然来了,好处就要多揽点,在这跟云大镖师要个话,这里头怎么耍,你得给我自主权哦。”
“还能耍什么?”
“这你别管!”陶江月眯着眼睛卖起关子,“不得不说,还是你当初那风土官给了我提点呢!”
云鸿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姑娘鬼点子素来很多,心思剔透非同常人。
“不管怎样你且放心,之所以要做面子、撑台子,归根到底是有你这厉害家伙在托里子。镖界的名声是一趟趟镖走出来的,这就像画家诗人一样,拿作品说话,要是没有这些,任何面子都是扯虎皮拉大旗,没人看得起。”
云鸿一沉,这样的话还是头次听,陶江月又道:“你在前头辛辛苦苦搏杀路,我在后头给你炮仗花团做个齐,你来托底我来妆点,不如就这么定啦?”
“那我是否可以理解为,陶姑娘是镖局的人了?”
“嗯……我本想着得给自己办个入伙大会呢,既然你这么早就理解了,那干了这壶便算完事。”
云鸿笑着二话不说便把一壶酒喝得干净,“身后有人撑场子,走镖路上更踏实啊!”
“但有一事,你得事先答应我。”
“何事?”
“年终分红是怎么个分法?”
“这不还没经历过,更也不知道后头几个月的营收。”
“意思你说了不算?”陶江月眼睛一大。
“这个……”
“你还这个那个?”
“别的不说,你领来这个班子就是大功一件,年底一定会算进去的。”
“少给我画饼,到时候不管你们怎么分,反正我要拿一档。”
“没问题。”
话到这里,陶江月忽又抿了抿嘴,风吹而过立时侧了侧脸。
“我要独一档!”
“到时候,我争取一下。”
不知怎的,陶江月忽然一脸嗔怪看向云鸿,先是狠得一个白眼,而后把她那一大壶猛地揣进了云鸿怀里,哼了一声起身便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