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热腾腾的大猪蹄都是拿盆往出端,大盘子上盘着羊血肠、牛头肉。
兄弟们就地开吃,做梦也没想到,这路上还能有这么一顿!
脸黑手也黑,一身上下不是臭味就是咸味,但没人管那么多,吃着猪蹄黏了又黏,手指伸进嘴里就是一通唆拉。
可嘴里开心、心里却不痛快,吃着吃着,鼻子忽然有点酸。
吃过这顿大美,人们互相靠在一起,有的点起一锅烟,有的闭上眼睛睡一会是一会。
刘老板开了这么多年店,什么镖队没见过,但也没有比今天更惨的,这些人的眼睛都是黑的,眼珠子的血丝看得悚人,就像从出发的时候就没离开过马背也似的。
刘老板也点了一锅烟,席地而坐来到云鸿一旁,“早知道给你们大馍泡水了。”
“为何?又不是不给你钱。”
“嗨!”刘老板摇头一笑,“我这个地方再往南,就是号称镖师的不归路,还是夜里走镖,你这心也太大了。”
“情人热恋入了对方的痴,好像也叫不归路。”
哈哈哈!刘老板突然就大笑出来,“要我说你小子一点没变,心思总比一般人活络那么一点。”
云鸿笑道:“镖要的急,身不由己。”
“明白!”刘老板点了点头,而后拿烟袋锅敲了敲云鸿的膝盖,“去吧,我听说伏州有很多好烟锅子,回来时候给我带一个。”
“我不懂这个,您要啥样的?”
“那就各式各样都带一个。”
“钱就不要了,您借我一样东西如何?”
刘老板赶忙往回一撤身,嘴巴一撇很是忌惮看着云鸿,“你先说要啥。”
“门口那俩灯笼,再要一辆马车、一个箱子。”
……
再次出发的时候,镖队的分配也发生了变化,加上云鸿一共十二个镖师,其中八人守着那月谷秋实图,剩下四人则是围着后面的一辆小马车,马车上放着一个箱子,看上去有些像镖箱,灯笼正好就挂在这小马车上。
岭子镖的后半程,不亮镖号走暗镖只有被劫的份儿,因为以乌沙帮为首的匪帮会认定你是江湖上吃不开的裂枣子。这些家伙的眼睛更是像炼过一样,除非你穿黑挂白拉纸钱,不然没人信什么殡镖。
自打云鸿开始走镖,从未有一刻先现在这般焦虑。
因为,似乎怎么选都是大险。
云岭南北两重天,南方多大帮也讲规矩,个个身手不凡,要是打定下手人人都是恶虎。
如果不喊镖最后被劫,那就不是镖局、匪帮这些江湖事,遇见大规模的匪帮就地包了馄饨,财不剩一锱、骨头喂山狼,回头在江湖上连个响儿都听不到。可要是喊镖,偏偏又是夜黑风高,他担心白天讲情面、入夜变恶虎,心念一个歹、只落一杀字。
最终云鸿还是决定喊镖,只喊“合吾”二字,一支镖队如果连镖都不敢喊,那在匪帮看来一定是顺手的了,至于是引来什么还是镇了什么,看造化。
云鸿立在小车的前面,处于整支镖队的中心位置,余大鹏和吉青宇在前护着月谷秋实图。
云鸿的双耳好像攀出两个钩子,撇开车轮和马蹄声,落在大路两旁。
不见火光闪动,却听脚步悉索,云鸿内心一紧,不低不亢的开了口,“挑的是翅子窑的响挂子,赶阳大门坎,阳地总瓢把子师老,兄弟们踩准了。”
云鸿一句话说尽了官家与江湖,“翅子窑、大门坎”乃是有官家的官帖大后台,“阳地总瓢把子师老”乃是认得南边这一块的老大。割脑袋俗称“摘瓢”,黑话里便把这“总瓢把子”引为一方老大、一帮之首。
路上车马不息声,这人双耳却能定远足,暗处的山匪一下便知这是不同寻常的尖挂子,再一听那打出的春点,更加不是善茬。犹疑一瞬,并未露面。
只要不露头,这一波便算过去,所谓群匪争食,并非各个匪帮一起抢,而是过得去这家未必过得了下家。匪帮各有家当把式,从不会联起手来劫一个镖。
可云鸿的神情愈发沉暗,他知道这种暗地里对春点,总有绕不开的匪,越是强大的匪帮越要试试是不是扎手,一切都是夜镖惹的祸。
吉青宇不停咽着唾沫,手掌像钳子一样握着刀,紧张到云鸿每次开口亮春点他都一身鸡皮疙瘩。他突然发现,打不出虎头枪的招牌,就好像背后的山塌了,大石头小石头滚落下来,劈头盖脸一点都不绕自己。
这不是他想象中的镖路,但似乎这才是真正的镖路!
余大鹏也很紧张,他知道这一次与以往都不同,走镖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有一种活靶子的感觉。
“挡!”
突然之间,云鸿一声大喝!
镖师们陡然一横对着左右,大刀竖在身前!
咻咻咻!
箭簇突来!
左手长枪扫马身、右手大刀护自己,一声痛喝,有镖师中箭落马,落了便落了,被马踩了便是踩了,没有人能顾及得上。
刹那之间,火光骤起!
来人一语不发,个个面遮黑布,冲杀进来好似一群虎狼!
云鸿从马上跳到那小马车上,无论马车如何摇摆,双腿如大钟扣在其上!
灯笼映下,云鸿一声威喝,此声之大,好似一颗惊雷炸在镖队的正中!立时间大量的歹匪看了过来,这一看直是让人错愕难耐!
但见那马车之上,狂刀连转似命镰、长枪连挑遍血窟!
一个鼻息之间,便有四个劫匪一命呜呼,立时间大量的劫匪向云鸿涌来!
前车压力陡然一松,余大鹏两刀剁命,冲开路中劫匪,二话不说拍马便奔!
强人所护,必是重物!所有劫匪都把注意力放在云鸿身边的小箱子上,暗夜乱刀,一股脑儿都砍向了云鸿!
也几乎是在这个时候,大漠镖突遇夜袭!
镖师们被马匪围在中间,几乎是镖师的一倍之多!
但陶江月的神情,岿然毅定何所畏!
她的双眼,一眯一动之间,遍布杀机!
圆刀挂臂、长鞭如虬!
背后飒飒云月旗、头顶施施半青月,发辫几缕轻缓,一身杀气昂扬!
她只知道,这一趟镖一个镖师都不能少!
少一个,云鸿赔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