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走镖,云鸿也没有这样的经验。
“月谷秋实图”四马并走,对面走来马车要停在一旁才能错开,这么大的东西过于扎眼,再衬着那镖号,简直就是肥肉进了狼窟,狼还没注意到,自个先滋起油来了。
“吉公镖局走镖,虎头枪以证!江湖朋友绕道,合吾!”
“吉公镖局走镖,虎头枪以证!江湖朋友绕道,合吾!”
趟子手一遍遍喊着,这是云鸿见过最忙的趟子手,不仅嗓门亮得豪烈,每喊到虎头枪的时候还把一杆红缨大枪举到头顶,合吾说完还搭一声锣!
这“月谷秋实图”可不是一块大石那般简单,上头玉石摆饰不在少数,除了直接能花的银子,匪帮最喜欢这种能当个不菲的东西。
云鸿知道要坏,云岭地界的匪帮有个特点,要是对好春点,捧一个江湖面子,再谦恭一点硬话软说,他们还是在意江湖道义的。反过来,你要招摇如过闹市,张嘴闭嘴就让人拜你门路,他们恰恰不吃这一套。
上来就敢耍横的,那就一定会见到更横的!
夜色刚一起,哗嗒哗嗒,像马蹄又像布靴的声音陡然传来,镖队立时站得笔挺,锵锵锵锵一阵抽刀!
“两个招路没把簧,海子一张摆丢子,这么唱戏的?”
话说这春点也分初级高级,这人上来丢出的话,吉青宇就有点懵了,“两个招路没把簧”是说自己不开眼,“海子一张摆丢子”,这又是啥?
云鸿刚一上前,就见那吉青宇蹭得举起一把枪来,“你可识得虎头枪?”
那人直接笑了,匪帮眼里也分“尖挂子”“黑腥挂子”,这一句春点都对不上的家伙能是什么江湖好手,不是一搭的人还跟他费什么话!
顺手的来了!
吉青宇看对方不动,还以为人家在忖度,刚要再开口的时候,雪亮的大片刀已经向他招呼过来!
云鸿估计吉青宇得有半年没动过手了,刀口正对额头不足三尺,他那枪头还没调过来!
说来缓慢那时极快,云鸿一脚抬起,狠狠踹在吉青宇的一半腚上!
这一脚好生大力,只给那吉青宇踹下了马,滚在地上吱哇乱叫。回头一看,云鸿竟是骑在了他的马上,横刀在臂挡住那匪首大刀!
一挡之后,云鸿陡然矮身一个泄力,人就像长在马背上一样,陡然向左迂了过去!那匪首大刀骤然一空,整个人不由跟着一沉,就在这个间隙,一侧的云鸿变刀刃为刀背狠狠拍在那人肋上!一声惨叫掉下了马!
哗啦哗啦刀环做响,余大鹏煞是威猛,指挥着其他镖师,杀得匪帮不得近前。
云鸿下马看着那匪首,“朋友,莫以为吞吃对包李子,西魁生的竿子别乱挑。”
那人捂着半边肋骨,一听这话竟是醒转了几分,行家开口立见真章,这春点深得很。意思是别当人家是鸣锣做戏法的,这一趟是武官人的硬货!
“合吾。”
“合吾,合吾!”匪首咬牙起身,“收!收收!”
吉青宇从头到尾就跟个看戏的也似的,云鸿算是明白了,这些个镖师都是躺在虎头枪的温床上,本事都长在怎么说好虎头枪上面了,如此行镖和支一个幌子开店有何区别?这等临危反应,一趟镖下来不知道得掉多少脑袋。
吉青宇不仅折了面子,还丢了半拉屁股,后头一走腾得他右面半拉不敢落马鞍,马都跟着一路往左跑偏。
吉青宇一路也没和云鸿掰扯这个事,那一脚有多吓人他自个最清楚,也就是定在屁股上,换个地方镖师生涯就可以结束了,这绝对是个狠人!
刚进云岭就来这么一出,那趟子手再也不敢喊镖了。
余大鹏凑上前来连连咧嘴,小声道:“老云,你那一脚是不是带着气?”
“有气我就不踹那了,笨的和猪一样,踹不开他就废了。”
“其实这家伙人还行,就是有时候任性了点。”
“他要是觉得玩命也是一种任性,那我道歉。”
“老云!我不是这个意思!”
就在这时,吉青宇转过头来,吭哧了半天,“云镖师,多谢啊。”
“不必,走好镖就成。”
天近子夜,吉公镖局的镖师们人皆恶寒,因为这个鬼地方匪帮的出没实在是太频繁了!
一个时辰就能遇见三四伙,少的七八人,多的足有二十人,可是诡异的是,那些匪首都是和云鸿一通交流便匆匆而去。更奇的是,有的人走的时候还拍拍脑门、紧紧衣服,有的听完哇啦一声作鸟兽散。
余大鹏暗暗咋舌,为了走成一趟镖,云鸿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绷嘴子的竿子,揭不得。”
他的意思是,这是一趟殡镖,什么竿子都能揭,但死人的东西最好绕道。
马车上横着那么一躺的东西还真像个大棺材,再加上这夜黑风高的,匪帮可不想触这等霉头。
换做余大鹏,他可不敢使这种招,万一要是传出去,镖师镖局都没好,云鸿还真是百无禁忌。
在云鸿看来,禁忌种种都是后话,当下最重要的是按期交镖,以这个劫匪的出现次数,一路纠缠就算镖师不死不伤,也要耽误大把的工夫。镖礼送不到,一切都是错。
吉青宇越发老实了,云鸿领镖也无二话,看着他这一路走下去的手段,同是春点他却听不懂,说起打斗一合就能降人,心里也不由得生出几分佩服。甚至有种错觉,这是镖局从外头雇来的大高手。
第二天天刚入夜,最是人困马乏之时,云岭的路走了一半,差不多明日此时镖就要到赤炎城。云鸿算了算,这后半程更不能出差池,可偏偏那就是最难走的一段路。
熟悉的岭客居,映入眼帘。
“吉镖头,这夜会更漫长,让兄弟们吃口热乎的歇上半个时辰,如何?”
半个时辰也是相当奢侈,不过吉青宇并未犹疑,“听你的。”
刘老板迎了上来,“老五,又来了,快快下马,进店进店!”
“就不进去了,有什么都抬出来。”
“这咋,走夜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