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鸿嘴上说“要个面子”，但实际上面子都是自己挣来的，如果不是云月旗在马匪中名声大噪，云鸿根本不可能以一个镖师的身份与木昭南说话。
对马帮来说，无论扎手的还是顺手的，前提是要有让自己下手的，这多年以来马帮穷凶极恶的名声传遍大齐，商旅走货根本不敢考虑这里。此非马帮的生存之道，试想一下如果西线车马不息，单是给马帮的打点便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情势维持至今，也足见马帮内部大小帮派并不统一，凡是踏足北漠动辄赶尽杀绝，导致家家日子都不好过。
所以云鸿这次来说是交易也不为过，云鸿需要马帮的支持，让云月旗成为走北漠的一道招牌，马匪也需要有人牵头让这条路活泛起来。
细想来，这将是一道多方都有利好的事，镖局有更多的差事，商贾能在北漠赚大利，马匪不再饥不择食。
木昭南动了动扇子，“云镖师是想经由我狼胥山给你云月旗打一个响鼓，可是别忘了，马帮心思五花八门，狼胥山只是其中之一而非其中之主。”
云鸿道：“木帮主成全了云某，未尝不是狼胥山在马帮中的机会，毕竟人皆趋利，是在下牵头也是木帮主牵头。”
木昭南眯眯眼睛，“那还要多谢云镖师给的契机呢，非常之事非常之法，若是如愿响了云月旗的名声，怕不怕失了自己的名声？”
云鸿想也没想立时点头，“只要云月旗能闯出一条坦荡之路，木帮主任何手段在下都会配合。”
木昭南没想到云鸿这一步让得如此之快，敢把自己的名声搅和进来，话到此处让木昭南已然无法再进一步。
云鸿心知不宜久留，见状便要告辞，可在刚一转身的时候，木昭南突然问了出来，“云镖师可是伏州人？”
云鸿回身点头，面露疑惑，“木帮主怎知？”
“不知这个云可是那个云？”
“莫非木帮主想的是，云门？”
木昭南立时眼皮微跳，“难道是我猜错了？”
“看来木帮主并不知道，伏州除了一个云门，还有云家庄、云家镇、云家沟，我听人说，伏州有三成的人姓云。”
木昭南微一笑，“云镖师解释这么多做什么。”
云鸿也是一笑，“说起云门话怎能少。”
此言一过，云鸿便走出去了，木昭南望着云鸿的背影，从前几分希冀的神色缓缓变成了怅惘。
……
“镖礼？”
沙双鲁眼睛瞪得牛大，就跟这辈子头一次听说过这个词似的。
云鸿一看就知坏了，“大人，您可是说过，大雁楼的货按大丰号的镖礼走。”
沙双鲁掐了一把脸蛋子上的肉，“我说过？”
旁边一个侍卫嘿嘿一笑，“大人您又说胡话了吧？”
“滚出去！”
云鸿暗吞唾沫，别说演得还挺自然，这个沙双鲁的底线在哪，百尺的杆子恐怕都探不到。
“大人，镖师镖局都是要吃饭的，东线凶险都是卖命的路子，这镖礼万万亏不得呀！”
沙双鲁突然皱眉，显得好生犯难，“不瞒云镖师，那些货是我的私货，我总不能动堡子的钱吧，你这不是让我犯律法吗？”
云鸿心里直接一声他娘的，合着还成了自己逼一个堡长犯事了，这嘴是猪肉擦出光、这心是猪油蒙了全吧！
“那堡长大人能出几成？”
“没成。”
“什么？”云鸿立时咧起嘴来。
刚刚是皱眉，现在的撇嘴，瞅那样子跟个受了憋屈的油漏子也似的，“云镖师，你要体谅本官呀。我这是清水衙门里的清水衙门，七州好地方，放个屁都能砸出一块金子，大漠这地方拉把屎都能落一裤裆沙子，我上哪给你镖礼啊！”
云鸿都给他说愣了，一口一个屎尿屁，这官家太他娘的接地气了！
“云镖师刚说东线凶险，可你搞定了马匪，有险也犯不到你身上，这一趟差根本不是什么镖局生意，就是顺道给我带批货而已，要不我请兄弟们吃个饭？”
云鸿心里苦念安神降火术，这等境况岂止两难，“大人，不如这样，这单生意不通过镖局，我找一些散户镖师给您送来，但这些人也得有镖礼才肯走，况且连车夫那也是要花钱的啊。”
沙双鲁面露不忍，长叹了一声，云鸿心稍一定以为有所转机的时候，这位堡长大人忽然把自己两个口袋翻了过来，哗啦哗啦……只有几粒沙子。
“云镖师，你看这兜里，但凡有点银屑子，我也不至于让你这般难做啊！”
云鸿一看心知彻底没了，这家伙没少做准备，足足演了个全套啊！
归根到底一句话——要钱没有！
云鸿心里七上八下，立时间算了一笔账，大雁楼这批货极有可能是真正以云月旗的名义走得第一批货，越是这第一次越是不能含糊，拿声势开了好头才有后续的平顺，再者说了，木昭南能做到什么地步云鸿心里也没定数，万一他拢不全，路上还是免不了厮杀。
原本十大车的货就需要六七个镖师，这第一笔壮壮声势怎也得十个以上，再加上这是官家的货，云鸿更加丢不起。
大漠镖的价，吉公镖局的镖师都有单提，粗算下来，这一趟就能把云鸿一年的收入折腾干净。
云鸿犹豫许久，也在这个时候沙双鲁的神色一点点变了，旋即又拉出那个让云鸿火气冲顶的长声——“哎？”
“既然云镖师如此犯难，那便算了，反正东线日益安稳，过个三年五年我携一家老少亲自去拉就是了。”
这话听着软，其实是说到了最硬的地方，这一单云鸿要是不走，任何一个来土姑堡做生意的商家都得让这位爷欺负死，最终还要落个镖师触犯官家的罪名，就跟风土官一样，随随便便就能给你编排。
云鸿又想到了孟中达，结识宁隆化、吴石皓，让自己在这官场有了点人脉，都离不开最初的那封表彰信，是他让自己在吉公镖局有了些名声。
要是惹了这位官爷，以他这种没底线的行事风格，大丰号今后的货恐怕都能成了眼中钉。
“最多一个月，大人见货！”
云鸿咬了咬牙！
“兄弟们那顿饭，要不等等？”
云鸿真想揪起他那小油胡绺子，倒挂在梁子上，就这体格子，脸都给他拉成驴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