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幕似曾相识。
当初在半青月云鸿给陶江月看图纸,而眼下陶江月拿出草图一边指着一边对云鸿念叨着。
“一旦出了白杨林,望山楼的马匪立时就能看见你,这一截你要把马骑得飞快,不要左顾右盼一路往前冲便是。进了葫芦口之后,不要走任何岔路,一直往南大概走上三里,你就到了一处望山楼的脚下,这时候下马行,不出半柱香一定有马匪上来与你接洽。”
云鸿连连点头,只是隔了两夜,陶江月竟然探到这等地步。
“一旦有马匪上来,你先交官凭再行三合礼,入夜之时你应该就能见到那正主。”
这路子不是一般的清晰,更是云鸿求之不得的东西。左掌右拳,云鸿把草图夹在其中,“此行必定大获成功,不负姑娘相帮!”
陶江月却一抿嘴,“云鸿,你和我说实话,匪帮、官府、镖局这么复杂的关系,你要怎么才能全身而退。”
云鸿刚要开口,陶江月却说:“不许说你自有办法这样的话。”
这一句猜得好生通透,云鸿看着陶江月,“那就说句放心话,我们有云月旗不是吗?”
陶江月让云鸿给说得一傻,“还敢说云月旗?还怕得罪的马匪不够?”
云鸿微微一笑,翻身上了马,“我们一起闯出来的名堂岂能轻弃?”
这个回答显然不让人不满意,陶江月哼了一声却也不再抓着不放,“我在此处等你,明日此时你若不从狼胥山出来……”
“怎样?”
“放你的大心,我可不会去送死,不过这个地方,我肯定不会让它好过。”
云鸿略一侧脸,目露几分玩味,“听上去好大的势力呢。”
陶江月一个白眼,云鸿刚想说话的时候,那软鞭就敲在了马屁股上,只给云鸿一个趔趄猛地飞驰而去了。
……
狼胥山内的情形正如二人所料,当官凭和马匪仪礼摆在一块的时候,底下的人没人敢做什么决定,望山楼的马匪带着云鸿迂迂回回走了恐有五里路。
一直到夜幕深沉,峡谷深处。
这个地方说是山洞又不像山洞,准确地说它是山崖脚下被掏出来一个“大碗”,日光和月色都会照进一半。走入其中,不得不说这里很精致,墙壁凿出二三十个小窝,每一个都是一处烛台,离内壁越近烛台便越大。
更奇的是,烛台上的蜡烛都着不同的图案,乍一看像“黑毛匪”的面旗随便画点羽毛,细一看却各有不同,游龙、锦鲤、鹏鸟,半实半透,非同一般。
看过这些,云鸿忽有一种恍惚感,在人们的意识里,虎皮大椅、裘皮围脖再加一个古怪的发型,堪称匪帮老大三件套。匪帮都是草莽,贵人才讲精致,可当下云鸿所看到的,处处都是讲究,甚至还有考究。
当看到这位马匪之首的时候,云鸿所念更加被颠覆了。
这个人一身青衣,是那种很淡很淡的青衣,像水墨画的背纸,像雨后被洗过的青峦。他的面庞俊朗无比,双目自带一种神韵,睁眼晓人、眨眼夺人,最显英俊的是那一对眉毛,不像女子那般细挑,也不是男子那般粗放,妙的是却也不在二者之间,真的是怎么看怎么悦目,仿佛世间的独一道。
白皙的面庞,握着一把白色的羽扇,惟一的雕饰是腰间一块乳白色的玉。
云鸿焉能不恍惚,一堡之长作为为民请命的人,油腻圆滑,匪帮之首处处杀伐悍烈的人,却清新俊逸。
北漠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
“镖师云鸿,见过大帮主。”
“云月旗的云镖师,早有耳闻。”男子说话也是淡雅,声音不大却能掷地,“在下木昭南。”
木昭南三字一脱口,二人俱是一抬头,四目对在了一起。
初见云鸿,带给木昭南的感觉是他丝毫看不透这个人,因为他好像什么身份都有。在云鸿这里,上来这一声报名号又很像一个江湖人所为,不过这个念想转瞬便逝去了,他同样看不透这个人。
不夸张地说,这等情形就像在大漠荒天遇见了一个丹青世家,任谁都不敢乱做评价。
木昭南最奇的是,这眼前人不以什么风土官为话事,上来便抖出镖师的身份,如果那身份只是一个敲门砖,事情便更加值得玩味了,这一亮一藏,又当如何揣测孰大孰小呢?
悠悠踱步,木昭南缓缓道:“云月旗这一行,酿了一场马帮内部多年不见的愤懑,也真是佩服云镖师的手段。”
“木帮主,自古有劫才有保,云鸿此举不是锁路而是趟路。”
木昭南不由一笑,“倒是很想听听,云镖师如何把大杀四方圆回来。”
“木帮主,北漠东线恐马帮多年,这一条路无人敢走,既然无人敢走,马帮的利益何在?这条路需要有人走成。”
“哦?”
“有人走通自然就有人走不通,但归根到底是得有人走,这路一旦走成,自然就有扎手的和顺手的,总比靠着驼帮的利润活着好一些吧?”
云鸿一语看似轻描淡写,却说到了马帮最大的窘境,整条东线见不到货,许多马帮已然沦落到为驼帮护驾的地步,尤其西线往来,马帮驼帮密不可分。
“这般说来,云镖师是想自己先走通,再给东线拉生意了?”
云鸿笑了笑,“木帮主这般理解也没错,我云鸿要的就是一个云月旗的名声,今后走镖还望木帮主给个面子。”
陡然之间,木昭南眯起来眼睛,这话大有一种只他可走别人无路的感觉。略一想今后的局面便很明朗了,除开这云月旗,谁人吃得消马帮的劫掠?
一旦七州和北漠的路子有人做通,同时也就意味着会有大批的商人泱泱来北漠求大利,如果没有强大镖局的护佑,一个个都是盘中餐。想到这里,木昭南深觉这眼前人是个狠人,有人走通自然就有人走不通,这不是什么浮空之辞,而是真真实实的境况。
云鸿却很坦然,他又不是什么圣人,这条路有胆便走。白纸上画下第一条黑线,如果你们能顺着黑线走到头,那是能耐,要是走到一半便被割了,那只能是笔触不足,别赖黑线不够黑。
想想这一路走来,牵着镖师与镖局的,从来都是一个利字。如果不是这个字,现在的云鸿还在永盛镖局做顶梁柱呢。
不过在这个木昭南面前,云鸿丝毫不觉得自己占了什么上风,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