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乐场附近一家名为悦来客栈的餐厅内。
餐厅的装修风格大气典雅,与众不同,因而生意向来不错。
虽然早已过了饭点,依旧是座无虚席。
陆守白和苏晓寻了处靠窗的位置坐下。
桌上有两份菜单,陆守白打开其中一个,推到苏晓面前:“看看喜欢吃什么,我去买点饮料,你要喝哪种?”
苏晓脸上挂着不知名的笑容,想了想说道:“谢谢哥哥,我要和你一样的。”
“那就果汁咯。”
于是陆守白去吧台要了两杯雪梨汁。
吧台出口的左侧,是一个珠光宝气的胖女人,怀中抱着一个婴儿,整个人坐的稍靠近吧台。胖女人一边动筷,一边哄孩子,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这时候,一个漂亮的女服务员小心翼翼的从吧台走了出来。
服务员一身紧致修身的制服,展现出饱满休姱的身材。略施脂粉却不失清纯的脸容下,有如白玉般的锁骨,玲珑精致。仅仅穿着短裙的一双细腻性感的雪腿,白的令人目眩。
她手上端着托盘,托盘上鸭血粉丝汤热气氤氲。
因为吧台处的人比较多,无奈之下,女服务员只能将托盘举高,并侧过身,从吧台左侧与客人之间的空隙通过。不料胖女人坐着的瓷椅猛的向后挪动,与地面挤压发出尖锐的声音。
女服务员下意识地躲开,但前方就是吧台,那么狭小的地方连转身都困难。
椅子狠撞上女服务员的后背,她手上的托盘失去平衡,砸在桌面上,碗中滚烫的汤水迸的四处都是。
下一秒,胖女人的哀嚎充斥了整个餐厅。
女服务员脸上出现一抹痛苦的神色,但很快归于平静,她迅速掏出纸巾,双手奉给胖女人,诚惶诚恐地说道:“对……对不起,夫人。”
女服务员离吧台最近,飞溅的汤水首先在她工作的制服上染上一片深色,高温使得制服冒起了热气。胖女人虽难以幸免于难,情况却好了无数倍。
高温所带来的灼烧感和旁人的围观令胖女人稍微失去理智。她一把打掉女服务员递去的纸巾,眉头扭曲成川字,瞪着不大的眼睛,骂道:“你是怎么走路的,是不是瞎?”
“不是的……”女服务员摇着头,欲言又止。
胖女人双眼射出逼人的威光,斜睨着女服务员:“你的意思错在我了?”
女服务员娇柔的身躯打了个寒战,含泪道:“不敢……”
所有的食客都在关注这里的异动,但显然没人愿意站出来蹚浑水。
这让胖女人更加有恃无恐,变本加厉,指着女服务员的脸叫道:“我也不为难你,弄脏我的衣服,照价赔偿就是了。对了,CHANEL什么意思你知道吗?”
女服务员脸色苍白,CHANEL是法国著名奢侈品品牌,成衣价格都是在万元以上的。她只是一个课余时间打工赚生活费的学生,断然是赔付不起的。
“不说话?哑巴了?”胖女人挑起女服务员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看着那泪眼婆娑的小脸,心中有一股莫名的嫉妒。
“我也不难为你,这样吧,一巴掌一千块,打完我就走,很划算吧?”胖女人小刀般的指甲划过女服务员娇嫩的脸蛋,瞬间就留下一道红痕。
食客们炸开了锅,开始有那么一小撮清楚来龙去脉的声音,指责胖女人颠倒是非,无法无天。但也仅限于指责的地步,开玩笑,一件衣服几万块的人,岂是那么好惹的。
女服务员不住地摇头,梨花带雨,着实可怜。
胖女人冷冷的说道:“长了张狐媚的脸蛋,是不是妄想着傍上大款,然后就不用给人打工了?我今天就让你长长记性,省得你祸害人”
“不……”女服务员脸色煞白,结结巴巴的说道:“夫人,请不要这样,我,我会洗衣服,保证不会留下痕迹的,求求您放过我吧。”
胖女人双眼眯成一条缝,傲慢道:“洗衣服,不行啊。我高贵的衣服,怎么可以沾染上低贱的狐狸骚味呢?”
女服务员没再说话,她真的没办法了,对方言辞刁钻,尖锐刻薄,摆明了是看她没钱没势,就肆意妄为。
“这可是你自己选的,怪不得我。”胖女人嘴角不着痕迹地勾起一个阴冷的笑,便扬起油腻的手,作势要抡下去。
女服务员吓傻了,躲也不躲,只是紧紧闭上了眼。
满座食客皆为之侧目,事到如今,议论的声音消失了,四周一片寂然,静得可怕。没有人愿意追问事实,所有人都屏息以待,仿佛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正应了那句话,一件错误的事情,做的人多了就正确了。
只有胖女人尚在喋喋不休:“真是个贱骨头,居然不躲,这次算便宜你了。”
女服务员认命般微微仰头,眼帘紧锁。绝望的无助笼罩心头。
一秒,两秒……
三秒。奇怪的是,想象中脸颊火辣辣的痛楚并没有出现。
女服务员战战兢兢地睁开眼,她惊讶的发现一个削瘦的背影,仅仅用一只手,扣住了比他大腿还粗的胖女人的胳膊。
她还没为此缓过神来,就听见食客们的惊叫声。
原来胖女人见一击不中,便怒从心头起,使另一只手扇风呼啸而来,直取对方面颊,不可谓不狠毒。
“小心啊!”女服务员叫喊出声。
陆守白目光一凝,乌黑的瞳孔亮如星辰。他非常清楚胖女人空占体重优势,却毫无打架的技巧可言。
像这种全力抡掌,打出去那一刻就不能控制了。
陆守白很聪明的向前一步,同时架另一只手轻易格挡了胖女人大臂所带来的冲击。
“冷静点!”陆守白声如洪钟,双眼陡然寒光四溢。
哗!这一刻,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一些旁观者注意到,陆守白在抵挡胖女人全力一击时,身体竟纹丝未动!
而离得稍远的他们没有感受到,陆守白眼中爆发的锋锐的意气。那一瞬间,胖女人仿佛觉得一把利刃正抵在她的脖颈,当下四肢都有些发软。
好在,仅仅一个念头的时间,利刃收鞘。
陆守白放开胖女人,对方也知趣的没有再动手。
陆守白无奈的笑了笑:“我就劝个架,没必要那么狠吧?”
女服务员回过神,突然有些着急地对陆守白说:“你快走,是我的错,不要把你牵连进来。”
陆守白眨眨眼:“什么牵连?我在和她讲道理啊。”
女服务员更着急了,这人怎么这么瓜啊,要是能讲道理自己早就讲了,“可是你刚刚……”
“刚刚只是友好的互动一下。你看,她已经认识到错误,不想动手打人了。”陆守白和煦笑了笑。
女服务员闻言一怔,但事实确如陆守白所说。
胖女人站在一边一言不发,一扫之前的嚣张气焰。
薛瑶的心情很复杂。
面前这个少年好像很不一般,但她又说不出来具体哪里与众不同。
是只有他愿意挺身而出的勇气,亦或是他风轻云淡的态度?不,唯一确定的是,自己踢到铁板了。
薛瑶一直没有说自己衣服的价格,是因为衣服根本就是高仿的。她有特殊的途径,花了几百块就搞到手了。也幸好来吃饭的都是些怂蛋,自己装装样子,便没一个敢吱声了。
可面对这个少年,薛瑶动摇了,她不确定那双寒星般的双目是否洞察了这一真相,她没有和他对赌的勇气。
最令薛瑶迷惑的是,少年锋芒毕露,星光熠熠的锐利视线,似乎只存在了一瞬间。等她反应过来,少年的双眸便恢复了正常,甚至让人觉得和善。
但后背的冷汗告诉她,先前的感受并不是错觉。
陆守白转过头看着薛瑶:“接下来,就让我们好好讲讲道理。”
薛瑶心里咯噔一下跳漏一拍:“你想干什么?”
陆守白思索了下:“你刚刚说,一巴掌一千块,打完立即就走是吧?”
薛瑶咬咬牙:“是。”
陆守白收敛了笑容,认真道:“可是我觉得,打完你就真的走不了了。”
“你什么意思?”薛瑶愈发觉得面前的少年不好对付。
“意思是……”陆守白一本正经的说:“如果你打了人,照你的说法,你就已经得到了跟你衣服等值的东西,并且亲手用掉了。”
“作为交换,你是不是该把身上的衣服留下呢?”
薛瑶听罢,气愤道:“流氓,混球,下三滥!”
旁边的食客们议论纷纷,还是一位大哥首先拍板,大喊道:
“话糙理不糙啊,兄弟我挺你!”
然后众人开始附和。
“我也觉着是这么个理。”
“欺人太甚,活该。”
“在理,在理!”
……
薛瑶面色铁青,听到旁人的议论,几乎是一面倒时,脸色更加难看了。“好,你们赢了,我走!”
“等等。”陆守白叫住薛瑶。
“你还想干什么?”薛瑶咬牙切齿的道。
“大家如果没记错的话,你已经打过了两巴掌对吧?”陆守白笑了笑:“我也不难为你,这样吧,我把你剩余的两个选择告诉你,你自己挑一个。”
听到这熟悉的话,薛瑶几乎要吐血了,因为同样的话她也对女服务员说过。
“第一个选择,也是我个人推荐的。你按照你自己订的价格,两千块,赔偿一下我受伤的心灵。”
薛瑶忍不住骂道:“混蛋,我根本没碰到你!”
“不满意没关系,我这还有第二条路,”陆守白朝旁边撤了下,在他的身后,女服务员脸蛋通红,用感激的眼神将他看着。“向她道歉。”
最终,薛瑶顶不住众人的视线,敷衍似的向女服务员说了对不起。令薛瑶感到意外的是,女服务员没有挖苦讽刺她,让她松了口气,抱着孩子匆匆离开了。
“你没事吧,用不用去医院?”事后,陆守白回过头问呆站在那里的服务员。这件事如果非要找到一个受害者的话,她才是受伤最深的那个。
陆守白买雪梨汁时,看到了事情的起因,自然知道女服务员的伤势,烫伤估计都是轻的,发炎就麻烦了。
“啊……好多了,真的,真的谢谢你啊。对了,我的名字是江澄。”江澄红着眼,由衷的说。
“江澄,没关系,我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啊,不必记挂在心。”陆守白冲她笑笑,转身准备离开。
看到陆守白要走,江澄赶忙说道:“那个,你坐在哪里,我……我可以打折的。”
“打折啊,还是算了,要是想报答我的话……”陆守白转过身看着江澄,真诚道:“下次遇到这种事情,不要再任人宰割了,你越软弱,他们就越过分。”
江澄用力点头感激的就差没有说出“念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惟有以身相许……”这样的话了。
……
陆守白回到座位,见到苏晓趴在菜单上,上身微微起伏,已经睡熟了。
瞬间他有些心痛,想也能想到,少女是多久没有睡过一场安稳觉了啊。
但他还是叫醒了苏晓,总不能在这里睡啊。
被叫醒的苏晓还犯着小迷糊,揉揉眼睛,望着陆守白疑惑的说:“呀,大哥哥,我怎么睡着了?”
说着就上前来拉住陆守白的手,陆守白看着苏晓无辜的样子,即觉得可笑,又觉得痛心。
她一醒来就紧紧握住自己手的动作,像极了小时候……
月黑风高,雷雨大作。逼仄的草屋起不到丝毫遮风挡雨的作用。陆夜泠靠在哥哥的怀中,雨水滑过陆守白的脸颊滴落到陆夜泠身上,她冻得瑟瑟发抖,却总说自己不冷,让陆守白赶快去睡觉。
温热的呼吸打在陆守白的脖颈,陆守白笑着说,等你睡了我就睡。于是陆夜泠不再说话,她闭上眼,告诉自己快快睡着,这样哥哥就能睡觉了。
一直捱到凌晨,雨停了,陆夜泠的呼吸也渐渐平稳。
陆守白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接着想取出一床干燥的被褥,让陆夜泠躺在上面,睡得更舒适些。可当陆守白把陆夜泠放下的那一刻,却发现一只小手牢牢的抓住自己的手不放。如瓷器般光滑细腻的手指已经发白,冰凉冰凉的。
也许是陆守白的手同样冰凉,他觉得,仿佛有着一股暖流,从牵着的手一直上涌,萦绕在五脏六腑。
一瞬间,好像也不是那么冷了。
……
“我们该回家了,想吃什么我做给你。”
“嗯~”
听到回家两个字,苏晓明亮的双眼闪动了一下,连连点头。
这时的陆守白还不清楚,苏晓的到来,会使他的命运轨迹出现怎样的偏差。在那交错复杂的命轨上,本不该有所交集的星子,正因此相互吸引,靠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