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尔佳策马来到战场前方,默不作声,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这片被鲜血染透的土地。
这支军队太能打了,瓜尔佳长这么大也从未想过有人能用步兵和骑士打得有来有回。
更何况还是梁人的步兵。
此刻的战场早已经混乱不堪,被甩下马的女真人同靖边军武士捉对厮杀,而来往奔驰的马匹与不时飞过的冷箭,让陆琰等人也找不到方向。
抬眼看去,除了厮杀的人群,就是飞奔的骏马,跟在他身边的只有几个亲卫。
在这种情况下,指挥也已经成为一种奢望,陆琰一咬牙,挣脱开亲兵们的束缚,大吼一声:“都去杀敌,我不要你们保护!”
他捡起一支长戟,吐气,迈步,双手一送!
一名刚刚落马的女真骑手咽喉处爆开一蓬血花,几滴热血溅上了陆琰的鼻尖。
如今刚刚迈入一月,北境正式最冷的时候。
陆琰只觉得,脸上一热。
但身处白刃之中,他不敢多想,将长戟抽了出来,对着冲来一批战马就狠狠抡了下去。
镔铁打造的戟杆抽在战马的腿上,战马嘶鸣一声,前腿跪地,马背上的骑士被掀飞出去,那人落地一滚,卸了力,抽出腰间的弯刀冲着陆琰就冲了上来,没冲几步,便被陆琰的亲兵们拦了下来,几人围在那年轻骑士身边,长刀不停地往他身上招呼,硬生生把一个活人砍成了肉酱。
陆琰抽倒那匹马后就没有管马背上之人,活动了一番手指,长戟再次被他抓在手里,戟尖斜向上,寻找着下一个落单的敌人。
身后扛旗的亲兵紧紧跟随着陆琰,越来越多黑甲红袍的武卒往帅旗的方向聚拢过来,围在陆琰身边的人越来越多。
民夫已经跑光了,没有跑的,都已经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陆琰回头,和从队列中挣扎着走出来的柳冽目光交汇,两人都互相点了点头。
女真人损失也很大,至少从陆琰的角度看过去,满地都是战马与牧民的尸体。
他们已经离开了车阵所在地,无数木屑碎片散落在尸堆之间。
幸存的千余人重新组成了阵线,一层盾墙,一片枪林,百余名弩手平端着劲弩,以跪姿位于阵列最前方。
瓜尔佳策马而出,凝视着对面重新成型的梁军阵线,默不作声。
陆琰推开了面前的武卒,拎着长刀同样走出了自家阵列,他没有马,就那么直直站着,手里倒提着长刀。
除了忽忽刮过的风声,战场上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
就连战马似乎也感受到此刻的凝重,它们和马背上的主人们一样,默不作声,只是不安的来回挪动四蹄,骑手们用手安抚战马的脖颈,也没能让这群神骏的家伙平静下来。
陆琰能够看到对面女真人的指挥官,他穿着虎皮做成的袍子,外面是一套锁子甲,那是梁军边军淘汰了很久的款式。
他走上前,目光仍然锁定在瓜尔佳的脸上,长刀一闪,地上一具女真人的尸体便丢失了自己的头颅。
他把长刀远远一掷,刀锋深深插进泥土之中,带起几抹棕色。
还夹杂着一点红。
陆琰终于移开了自己的目光,举起了手里的人头,如同捧着清明节时祭奠先人祖宗的酒樽一样,然后用力一撕。
只听得咔嚓一声,那颗人头被陆琰硬生生撕成两半,鲜血与脑浆洒了他满头满脸,在对面女真人惊恐的目光注视下,陆琰狞笑着张开了嘴,头仰得更往后了些,任凭那红白之物流进嘴里,再从嘴角淌下,顺着盔甲,滴落在牛皮靴上。
梁人在女真人眼里一直是重视礼仪、爱好面子、懦弱不堪得一群人,但此刻面对陆琰,他们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个梁人的词汇。
惨不忍睹。
他们没有那么多的部族家国概念,不会像室韦人那样,因为死去的部众而愤怒悲伤,他们只觉得很恶心,真的很恶心。
恶心过后,是恐惧。
这支梁军,他们吃人!
陆琰的举动是无声的炫耀,是无声的回击,这群靖边军本就是久经沙场的老卒,一个个不可谓不是亡命之徒,当下便有几十人扔掉了手里的武器,从阵列中走了出来,摸出贴身的匕首短刀,各自选了一具尸体,纷纷动手,割下人头,将人血淋在自己头上。
那是几十个人啊,一字排开,拎着人头,喝着人血。
几十年过去,仍然有老牧民在告诫后辈,千万不可渡过长江,因为那里还有一群吃人的魔鬼,曾经他们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吃人肉,喝人血呐!
至于长江,只能说天下大势不可预测,话说多了,反而无味,这都是后话了。
……
瓜尔佳眼神里除了厌恶还有恐惧,他几乎想也不想就拨转了马头,狂抽了几鞭子,直抽得胯下坐骑嘶鸣声连连,奔驰的骏马带着背上的主人飞也似地往来时的方向飞奔而去,瓜尔佳的声音远远飘来:
“还不快跑!他们是吃人的魔鬼!”
剩下的女真骑手们听了,当机立断,纷纷转身打马逃窜,与其说是军心涣散,不如说陆琰众人的表演已经让他们心中再无半点勇气。
任谁也不想和一群吃人的魔鬼打仗。
陆琰看着远去的烟尘,长出了一口气,把手里的人头一扔,双手扶着膝盖,在一旁弯着腰干呕起来,那几十个撕食人头的靖边军同样坚持不下去,有几个甚至已经转过身吐了起来。
“将军。”柳冽快步走向陆琰,递给他一块沾了血的布,“先擦擦。”
陆琰头都没抬,一伸手,接过柳冽手里的物什,哇的一声,吐了出来,他大口喘着气,来来回回吐了好几回,才用颤抖的手握着那块破布抹了抹嘴,随手丢掉,喘着气站直了身子,把插在地里的长刀用力抽了出来,对着柳冽冷声道:“收敛尸体,割人头,往朔方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