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张耒有《城隍庙》诗,单道这城隍地位之尊崇,有“孤绝压城,俯瞰众生”之气。“城”为壁垒,“隍”为沟泗。城隍,喻指守一方水土者也。城隍保佑百姓风调雨顺,和谐安康,是以吸引到众生万象都来参拜。这边母女二人到山下,见山上人头攒动,络绎不绝,应许是个凡俗之所。可寺内仙雾弥漫,祷告不绝,却又不似那腌臜去处。
二人到庙前,刚好见一紫衣姑娘从里面出来。只见那姑娘眉毛微蹙,脸上白惨惨的,给人种阴郁的感觉,像是有许多忧愁似的。可当三人视线相对的那一瞬,那小姑娘便立即收敛了脸上表情,像对待长辈一样恭敬地躲到一旁,让开一条道路让她两人先行,一连串的动作做得相当熟稔,平常得就好像湖水一般,波澜不惊。
“这小姑娘像是个成大事的人啊。”许娇容回头看了看那个已经走远了的姑娘,在心中默叹道。她还从来没有见过像刚才那个孩子一样能如此完美掩饰自己情绪的人。“不过,她刚才那副忧虑的表情……好像是心事重重的样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一个女孩儿表现出那样忧郁的面容呢?”
可再怎么说,她也就是个路人罢了。或许以后都不会再有交集,许娇容回过神来,见碧莲满脸好奇地看着自己,似已在旁边看了许久。
“咳嗯,碧莲,咱们走吧。”许娇容咳嗽一声,指示碧莲搀扶自己到城隍像前。
“嗯,好。娘你小心一点啊。”碧莲在她身旁应道。再小心翼翼地陪在娘的身边,到大殿前面拜祭求签去了。
“唉,仕林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放学啊。”镜头一转,一个花园中,媚娘身着一袭素衣,在树荫下乘凉。如果仔细观察的话,还可以发现在她的左手之中,还握有一朵蓝色鸢尾花。
原来自那日山上一别,已有旬日。媚娘思君情切,千方打听,探知仕林母亲病情已经好转,今日正要去往学塾念书,媚娘心思时机正好,忙换一身行头,再装作少年郎的模样,往钱塘县内问了那塾师住处,自寻仕林去了。
循着路人的指引,媚娘顺利地找到了这位老先生的住处。听闻里面书声琅琅,知仕林还没有下课。媚娘毕竟是兔子化生而来,天性好动,也不愿在门前久候。便隐去身形,去到院后游玩一番。老先生后院十分宽广,种植有不少种类的花草树木,并用一条条的鹅卵十字路分隔开来。不知是不是因为个人喜好的缘故,他所栽种的草木,大多都是紫色的,如紫荆,连翘,鸢尾,丁香等,甚至还有几株紫色的杜鹃花,其间间或还生有一些白玉兰,栀子花之类的白色花卉,不知是从别的地方飘泊而来,还是老先生刻意为之。
不过无论怎样,花朵总是美丽的,是个女孩子都会喜欢,媚娘也不例外。她在院中徘徊良久,先是闻闻那边的几株风信子,然后嗅嗅这边的一棵绣球花,最后决定摘几朵紫色丁香花,结成花环,戴在头上,掏出小镜子左瞧右看,总觉得与她现在的男儿形象有些不太相搭,只好暂时把它收起,再往别除,去寻些更好看的花来。
院中还可以看到几株稍微高大一些的灌木,如紫薇,山茶,棕榈等,如星罗般点缀其中,除此之外还栽植有一株香樟树,想必是种来用作夏天纳凉之用。媚娘在院中玩赏许久,不觉有些疲累。心想不如先到那树下歇息一会儿,等仕林下课再做打算。
媚娘这边打定主意,方行几步,忽见石子路旁一丛紫荆花中,簇拥起一朵淡蓝色的鸢尾,乍看之下好像一只蓝色的蝴蝶在花丛之中流连飞舞,在阳光的映衬之下愈发显得有些清新俊逸,甚是可人。媚娘只看了一眼,便被它深深地吸引过来。只见她用手轻轻一拈,那朵花不知何时,已飞到她的手中。
细看此花,从淡黄色的花蕊出发,每朵花都有三片花瓣,都是椭圆的形状,每片花瓣从白色的末端开始逐渐变蓝,一直长到花梢处,成为最终的亮蓝色,霎是好看。惹得媚娘心中暗暗赞叹一句,“真是一朵精致的小玩意,看来我今后非把你带在身边不可。”于是施一个法术,先把它收纳起来,再做计较。
之后的事情想必大家都清楚了,正如我们前面所说的那样,媚娘坐在树下,把玩着那朵蓝色的鸢尾,等待仕林放学的消息。
时间飞逝,从媚娘来到树下纳凉时算起,已过了两个多时辰。媚娘正百无聊赖之际,忽听得房前呜呜咋咋了起来,却是学塾下课后学生出门的声音。媚娘听得,心中一喜,连忙起身,使一个法术,隐身来到学塾正门之前,等待仕林出门相见。
媚娘本来是指望仕林能早点出门,却不想等了很久,一点仕林的影子都没看到。她心里焦躁,等待之余,上下搜刮一眼,没看到什么有趣的事物,只有门前一幅短联,尚有些精妙之处,笔走龙蛇,豪迈恣肆,媚娘花了好大功夫才认清联上所书为何。原来是“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取自晋朝名士陶渊明所作杂诗中的一句,意在抒发自己翱翔九天,凌越四海的豪情壮志,想来做此书者也定是一位忧国忧民的儒者,仕林跟着他,想必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只是不知道仕林在什么地方啊,”媚娘托着下巴在门外自言自语道,显然很是郁闷。她已经等候许久,此时实在是等不太及,想要马上知道仕林下落。便找了一个无人的墙角,使一个法术,将两团真气用食指输送至双眼,便拥有了穿物视人的能力,然后四处张望几眼,正好看到仕林在课桌旁边,和另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人一起,叽叽喳喳不知在说些什么。
“好哇,原来你在这里,害得我好找一番。”媚娘伸出指头数落一下仕林,再使一个法术瞬移到仕林所在那个房间外面的走廊处,四处查看一眼,窥见一个四处无人的时间,现了身形。却不立刻进去,只将半个身子趴在窗户边上,侧耳倾听仕林与那人的谈话。
只听那人问仕林道:“仕林兄弟所说我大致已经明了,只是就这一句话,却还要劳烦兄台再多作些解释。”
“何句?”
“便是《中庸》之中‘苟不至德,至道不凝焉’一句。”
“这一句是说,如果没有至高德性之人,是不能追求最极致的道的。这句话中,最核心是一个‘道’字,我们读书,既是为了证道。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道是读书者至高之追求,而追求道最基本的,便是德,人的德性操守达不到极致,那道也就无从去寻觅了。”
“既是如此,如何才能‘至德’?”
“《诗》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万物皆由天定,德性这样的事物,都是人生来就从上天秉承下的。”
“果如君之所言,人人皆是圣贤,然事实并非如此。”
“德性固是天成。然其形也,似初生之土,形神涣散,难堪大用。尚需烈火淬身,精雕细琢,方能成就大器。若要雕琢,则非自省其身不可为也。人若不能自省,则如久置不用之金石、稻草,腐朽不堪。圣人查世人不求自省,所以布道劝诫世人,不求其能通习精要,只要其纵观大略即可。”
“那要怎样才能判断我自己什么才能够纵观大略呢?”那人来了兴致,想要向仕林请教速成之法。
“这个嘛,老师说过,等你到那个境界的时候,自然便会知晓。”
“啊?那还要多久啊。”那人瞬间委顿了下来。
只听仕林尴尬地笑笑,道一声:“无妨”,然后说道:“朱子云:‘观书亦须从头循序而进,可以浅深难易有所取舍,自然意味详密。’,凡事切不可急于求成,循序渐进,才能做到知德知性。我想我这样说你大概会懂一些。”仕林觉得自己把能说的都已经解释得非常清楚。
“既是如此,愚弟这里先谢过了,待我回去再做消化吧。”那人见再问也是无果,只好悻悻地回答一句。
“好。。”
“好哇,真不愧是我看上的人,”仕林正待再客气几句,突听得廊外有人高叫一声,回头一看,只望见一抹白色的身影,背对着他,行色很是慌张地跑了出去。这身影看着倒很眼熟,莫不是那天在山上结识的跟那位神仙一样的公子哥?
想到这里,仕林欣喜若狂,只听他高喊一声“神仙兄”,也不顾在场其余众人的眼光如何,匆匆收拾一下书包,撒开双腿,望着媚娘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他方追到一半,不小心撞上一个人,把那人撞了个七荤八素。换在平时,仕林一定是要好好赔个不是的,可现在他却怕弄丢媚娘行踪,慌忙之中也不看那人是谁,躬身道一句报歉,连看那人一眼都顾不上,转身就走。
仕林这个样子的行为,搞得那人很是窝火。俗话说得好,“不是冤家不聚头。”你道那人是谁?却正是他那死对头梁明明,这人那天花钱请人教训仕林不成之后,被那家饭店老板偷偷告状到李衙内家中,赔了许多银子和不是才得以化解。他心中恼怒,伺机想再报复那个李仕林,却不知道他身边从哪突然蹦出来一个“稍微会些拳脚的二愣子”,很是能打,因此很久不敢再寻衅滋事,心中十分憋屈。
“神仙兄?我看这里神仙没有,神经病却倒是有一个。”梁明明从地上爬起来,牙尖恨得直痒痒,跺一跺脚,朝仕林离去的方向淬几口唾沫星子,甩开袖子,也跟了过去。
另一边,仕林废了好大力气才追到媚娘,把自己累的是气喘吁吁,媚娘见了,心里不觉有些好像,但还是故意装作很惊奇的样子,道一句:“奥?是李兄啊,多日不见,近来可好啊?”仕林听说,苦笑不得地说一句:“神仙兄,这话从何而来。刚才在房间之外讲话的却不是你又是谁?话说你跑这么快都不累,真是好身体啊。”
“哼,我还不是为了报你不来赴约这个仇嘛,当然要给你点颜色看看。再说我是山里人,跑得快也很正常啊。”媚娘摆一个白眼,向仕林负气道。
“呃”仕林摸一摸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因向她解释道:“神仙兄你别介意,那天之后我爹他呀,就不让我再到那山上面去了,怕我出事,”他却不敢说出实情,只将害怕的“鬼气”用“事”掩饰过去。
“唉呀,都说了不要叫我神仙兄啦,那多见外啊,你叫我子轩就好了。而我呢,就叫你仕林。”媚娘倒也并不在乎这些事情,她修行五百年,度百年如一日,又岂会在意这些事情。更何况那天她约仕林第二天再找人参,本就是随口胡说,信口开河。其实就算他第二天来了,她也不会在那里。
“奥,那就好,胡兄。。”仕林拱手行礼道。
“嗯?”
“呃,子、子轩……子轩兄,你看我这记性,我都已经习惯了胡兄这个称呼了,一时还改不过来,还望你不要怪罪。”
“好了,好了,仕林兄你这么见外干甚么。”媚娘也还一礼,因向仕林提议道:“你我二人有缘再见,自是巧合,不如我们先暂且到附近酒楼闲叙半日,如何?”
“好啊,好啊。子轩兄,请”仕林也正有此意,伸出一只手来,示意媚娘先行。
“请。”媚娘这边,也做次回礼。二人趁着雅兴,自往酒家去了。却不知后事如何,且容下集再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