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决定出手相助到船舰被后方的炮弹轰击，仅仅是一刹那的时间，但夏尔心中却闪过了无数火石电光的念头。冲动型的性格让自己临事时很难去考虑太多，等到一系列的后悔和犹疑涌上的时候，自己往往已经疾速偏离了轨道，且无法就地刹车。
十数米开外，索斯鲁科所在的小船仍在不停地开炮。
“前面的船舰，请速速停下来！”索斯鲁科洪亮的声音又传到了夏尔他们的耳边：“拜伦.风暴，我知道你在里面，不要再躲躲藏藏的了，出来和我持续当日的一战！”
“喂，说真的，他说的这么热血沸腾，你真的不出去和他打一架吗？”夏尔撇了撇嘴。
“知道打不过，为什么还要去送死？”拜伦无所谓地说道。
这家伙还算是能屈能伸。夏尔先前对他的刻板印象逐渐松动起来，这样一个北地游侠，难怪能在四处行侠仗义的同时活到了今天。
“砰砰！”又一枚炮弹炸开在船舰的左侧，船板被炸碎了一块，海水刚要涌进船内，船舰自身的自动机械维修立即给炸开的部位换上了一块崭新的船板。
就性能而言，柯丽雅公主赠予的这艘动力船确实是非常优秀，夏尔握着操作杆，在一次次惊险的躲避中也一点点拉大了与追击者的距离。这是好消息。坏消息是，他发觉自己与商队的距离也拉得越来越远了。
在炮火声止息的时候，夏尔抬头望去，商队的船只已经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他倏地站起身来，目光投到苍苍茫茫的大海中，神情隐隐表现出一丝焦虑。
“危险还并未解除。”拜伦的脸看上去十分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但他的话语依旧平稳有力：“如果我是你，就全神贯注于身后用炮火轰击自己的敌人，而不是分神去注意你跟着的商队。”
“……”
“理智一些吧，虽然你已经做了一个不理智的决定。”拜伦继续开口说道。
夏尔深吸一口气，压抑下躁动的内心。拜伦娓娓道来的时候，那张英俊的脸依旧是那样平静，而夏尔已经或多或少生出了些想要一拳揍上去的冲动了。
“不要这样压制自己的情绪。”拜伦看着他说：“你的呼吸就像怯懦的小猫一样促而浅，仅仅只能到达胸部。这是非常错误的呼吸方式。”
夏尔扭动脖子，看了他一眼。
拜伦饶有兴味地问道：“你想出拳打我？”
“我知道我打不过你。”夏尔咬牙切齿道：“但我开始后悔救你了。”
“很好，有自知之明是一个很不错的开始。”拜伦点了点头：“如果你真的想学点打架的技巧，应该从调整呼吸开始。”
说完，拜伦没有理会夏尔的咬牙切齿，起身径直走出了船舱。
“喂，你刚才说的，是不是能教我几招啊？”拜伦靠在甲板上吹了一会儿风，就听到身后传来了夏尔的声音：“能教我魔法吗？”
“倒不是不可以，只是你学不会。”拜伦说道。
“这么看不起我？”
拜伦摇了摇头：“和这个没有关系。魔法是对术式的运用，它的学习周期过长，学院派出身的学徒往往都要花六年来研习复杂的理论课程，才能进行正式的考核。考核的失败率非常高，大部分人都卡在了这一关。而即使是通过了考核的学生，在这个时候，他们还是连一个完整的魔法都无法施放出来。”
“……就搓个火球有这么难？”由于夏尔在雪国‘腥红之月’的灾难当日，见到了骑士团中有不少娴熟使用魔法的骑士，他并未将魔法看作是多么困难的技能。因此，听到了拜伦的说法，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我是一名流浪者，大体而言，学的东西很杂。像是我们这些常年漂流在外的佣兵、冒险者、游侠学习的魔法，是采取了一些取巧的方式，因为没有那么多安静的闲暇去研究理论，因此越过了完整的术式研习，削弱了部分法术的威力，以满足快速掌握的需求。”拜伦进一步解释道。
“那……我可以学习你这种魔法吗？”夏尔不死心地说道。
“快只是相对的，实际上也很难。”拜伦打了个响指，手上浮现出一个闪耀着蓝光的复杂的几何图案，经过一连串符文闪动，在几何图案之间又嵌套了更多的几何图案：“这是寒冰箭的术式，你可以研究一下。”
他手指朝着木质甲板指去，这个跃动的图案就浮现在了距离甲板一尺的正上方。
“这些字母是……”夏尔认真地端详着那些符文。
“这些我也不懂。”拜伦摇摇头：“你不用管它们，这是学院派研究的内容。你只要把这些写法和组合方式死记硬背下来，在脑海中娴熟之后，也就能使用了。”
“这么简单？”夏尔显得有些兴奋，仿佛自己搓火球搓冰箭的奇妙体验就在眼前了。
“简单？”拜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靠在栏杆上，准备开始闭目养神：“你慢慢研究吧，我睡一会儿。”
唔……这是个圆，这里有个三角形，它怎么又跳动了……跳动的规律是什么……夏尔拿出了当年学习微积分的精神钻研了起来，但没过多久就发现这比微积分要难上太多。在不理解原理的前提下，想要记住那些跳动符文的排列就要靠硬记，而这些符文有数十种，且处于看上去‘无规律’的跳动和变化当中，硬记起来难度实在太大，夏尔紧紧盯着它，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眼睛已经用得有些酸涩，但依然没有太大的进展。
云雀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身边，端着一杯麦茶：“夏尔，喝一点吧。”
“云雀！”夏尔突然抬头，抓住她的胳膊。
“怎、怎么了……”云雀有些惊慌，脸色又泛红了起来。
“你能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吗？”夏尔郑重地问道。
云雀松了一口气，朝他所指的那个依然一边跳跃一边发着光的术式看了一会儿：“呃，这个是迪伦符文，这是魔法系统的东西，我在修道院学的是神术系统……”
“这还不能互通吗？”夏尔有些抓狂。
“不能呀，神术主要靠虔诚的信仰、教理和圣诗引发奇迹，不是魔法这种依靠术式的……”云雀用有些奇异的目光看着他：“你要自学魔法吗？”
“没错。”
“我觉得……你是不可能成功的。”云雀轻声道，想了想，似乎又怕打击到他，补充道：“不过，试试看也是好的，说不定夏尔可以……”
“算了，我放弃。”夏尔沮丧地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这玩意儿比我当年死啃的高数还要难。”
这时候，靠在一旁的拜伦睁开了眼睛，戏谑地笑道：“怎么样，研究好了吗？”
“你玩我啊。”夏尔没好气道。
“只是让你亲身体验一下困难而已。”拜伦说着，也用左手撑地站了起来：“你还是学一点武技比较实用，要不然连寻常的海贼都可以轻易得夺取你的生命。”
“少看不起人了，我可是单挑过巨龙的。”夏尔小声嘟囔了一句，看着他问道：“武技？怎么学？”
“武技的话，当然就是……”
话还未说完，拜伦的身影突然迅速地闪过，就像闪电那样迅捷，夏尔下意识地抬起手阻挡，却没有感觉到任何攻击。
突然，夏尔感到自己后背一痛，随即就向前飞了出去，以一个‘大’字形的姿势，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喂，你偷袭啊！”
“武技的话，当然就是要靠实战来锤炼。”拜伦淡淡地说道：“敌人可不会和你说完话再动手。”
“……靠，你总得教我一些基本技巧吧。”夏尔揉了揉自己的下巴，看着拜伦又要走过来的动作，连忙张开右手，做出拒斥的手势：“你先别、别，咱们试试温柔一点的教学法行不行？”
“就像我先前和你说的，你需要先学会呼吸。”拜伦停下了脚步，说道：“你平时的呼吸过于轻浅，这不仅造成了你行动迟缓，思绪浮躁，而且让你难以集中力量和放松肢体。”
“那……我要这样呼吸？”夏尔想到了以前在地球上学过的腹式呼吸法，慢慢让气息沉到腹部，渐渐感受到一些妙处，随着肚皮的起伏，呼吸也随之变得深沉起来。
“再自然一些，放松一些。”拜伦指点道：“要形成习惯。你不可能在临战的时候还要再去调整呼吸。”
等到夏尔绵缓悠长的呼吸进行到第二十次的时候，拜伦的身体又动了，他的拳头朝着夏尔的额头击打了过去。
体验到自己感官忽然变得比先前敏锐了不少，夏尔闪身躲过了这一拳，只听到拜伦喊了声“很好！”，接着另一拳又朝自己的鼻子冲了过来。
微微倾斜脖颈，拜伦的拳头擦着自己的头发而过，夏尔的脸上感受到一阵拳风。这时候，拜伦的声音又再次传来：“注意抬腿反击！”
夏尔不假思索地抬起左腿踢了出去，但却触碰到了一个如同铁夹子一般的手，还没来得及收腿，就被它紧紧箍住，接着自己整个身体都被举了起来抛飞出去，砰地一声撞到了船舱的墙壁上。
剧痛从背上传来。
他睁开眼睛，看到那个这个与自己进行了两轮搏斗的白发男子已经出现在了自己身旁，心中猛然一惊，正打算举臂防守，只听到对方突然开口，用温雅的语调说了一句：“打得不错，你还挺有天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