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
林追忆推开杜千夜的房门,没有请示过,反而带了一点硬闯的架势。
此刻,杜千夜的脸色并不好看,而一旁端坐的杜汐飏看到阿寒被抱进来那一瞬间,一抹复杂的神情出现在脸上,急于知道她是怎么了,又碍于杜千夜在场,硬是忍了下来。
“阿寒中了曼陀殇,请主人赐予解药。”林追忆放下阿寒,终是恭敬地跪于地上。
“曼陀殇?”杜汐飏一怔,那毒是杜千夜提取了曼陀罗的毒汁一手调出来的,宫里的毒药五花八门,但这种毒鲜有人拿去用,因为药性并不稳定。曾经拿了一个利欲熏心的商人试毒,那人当场毙命,后又拿一清心寡欲的僧人尝试,那人竟无中毒迹象。虽是大致猜到了这毒发时间跟一个人的心念相关,但这毒阴性不足终是被冷落了。
却没想到,阿寒竟被这毒伤了自己。
“请主人赐予解药。”林追忆见杜千夜毫无怜悯之意,再次请求道。
“爹,请给我解药。”
一旁的杜汐飏终于隐忍不住,一同请求。
而杜千夜端起茶杯轻轻啜了口茶,没有理会二人的意思。
阿寒静静闭上眼,一只手轻轻搭在林追忆的膝盖上。
杜汐飏皱了一下眉头,按耐住想要把她从林追忆身边带走的冲动,屈膝跪在了杜千夜面前,央求道:“求您把解药给我。”
杜千夜放下茶杯,轻挑了一下眉毛,一副继续看戏的表情看向面前的三人。
他一手经营的邪教曼华宫,在外以冷酷无情著称,今儿个竟然能上演这么一场重情重义的感情戏。
“阿寒,你就不肯亲自求本宫主?”
杜千夜看着那躺在地上却依旧清冷干净的女子,饶有兴趣的问道。
“阿寒任务失败,甘愿受主人责罚。”苍白的人儿淡淡地回答着,放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甘愿受罚?哼,那为何不阻止这两个为你求情的男人?”杜千夜重重地放下茶杯,一脸鄙夷地看向那女子。
长久的沉默。杜汐飏看着那气若游丝的女子,感觉自己快疯了,抬起头,对上杜千夜无情的眸子,一字一顿的说道:“给、我、解、药!”眼神竟也跟着冰冷下来。
“你敢跟我这样说话!”杜千夜带着内力的一脚狠狠踢向了杜汐飏。
无意躲闪,杜汐飏撞到墙壁上,轻轻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妖媚精致的脸上带了一丝决然。
“给我解药。”他站起身,再次朝杜千夜伸出手。
“我若不给呢?”杜千夜凤眼一眯,透漏出一丝狠绝。
“我奈何不了你,便随她一起死。”杜汐飏忽地笑了,带了一丝归属感,那笑容竟如同绽放在盛夏的向日葵,不曾有过的温暖。
那样的话,那样的表情让林追忆呆愣一旁。他知道少主的心意,却不曾想过他竟对阿寒用情至深,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但可惜这样不顾一切的爱语却无法传达给昏迷中的阿寒听。
“看来五年前我给你的警告还不够。”杜千夜攥紧了拳头。
五年前?林追忆眼神变幻不停,他一直想知道五年前发生了什么才让杜汐飏对他二人的态度大变。
“如何呢?她人都快死了,我还怕你威胁我。”杜汐飏对上杜千夜愤怒的眼神。
意外的,杜千夜竟率先平静下来,想也是念及就这一个儿子,权衡之下做出了选择。
“拿去!”杜千夜扔给杜汐飏一个瓶子,转身坐下,看着面前这个和自己反目的逆子。
杜汐飏接过瓶子,劫后余生的喜悦在脸上一闪而过,他急忙打开瓶盖,取了一粒药丸放进阿寒口中,毫不避讳地低头用嘴助她咽下。
他疯了!
这是林追忆第一个念头。
解药见效很快,阿寒幽幽转醒,先是对上了杜汐飏那双急切转而释然的双眼,眼神一转又看到了满脸喜悦的林追忆。
居然没有死。
她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但是有人强行将她从鬼门关拖了回来,她不知道这结果对她老来说是好是坏。
“既然醒了就去执行任务。”冷冷的一句话,换来三人再次的无措。
“她才刚解了毒。”杜汐飏猛然收紧的拳头发出骨骼的摩擦声,在这只剩几点余晖的寂静傍晚显得格外突兀。
“曼华宫不养闲人,别指望为父能再一次让步。”说完,杜千夜别有深意地看了杜汐飏一眼,继续道:“别忘了冬月快结束了。”
最后这句什么意思?林追忆看向杜汐飏,却发现他眼里是一片被仇恨蒙蔽的色彩,就那样看向杜千夜,不避讳不躲闪。
“想要再拿你的命和为父打个赌吗?你大可试试。”杜千夜眼里的讥讽更盛。
“阿寒,还不领命。”杜汐飏忽地把脸转向阿寒,眼里的无奈和不忍多于仇恨。
“属下领命,不知主人有何吩咐。”阿寒急忙半跪于地,努力稳住了刚刚恢复的身体。
“今夜血洗江老太医府,不留一个活口。”杜千夜说完,貌似疲惫地揉了揉额头。
不留活口。又是这样一句简单的吩咐,又关系到无数条性命。
白日谁杀害了江老太医也一瞬间明了了,脑海中突然闪过那个白净无尘的少年。
楚逸云被自己重伤,想必危在旦夕,杜千夜除掉了医术最为超群的江府上下,动作虽是大了点,但少了能人为楚逸云医治的人,想来他是必死无疑。
阿寒有些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也许那一刻死了也好。
默默领了命,准备退出去,却听杜千夜吩咐道:“到时候传出口风去,就说楚逸云叛变了曼华宫,勾结莜隐阁试图叛乱朝廷,你们是被派去清理门户的,不给楚逸云活下去的机会而已。”
这风声放出去,正好混淆多方视听。冠上朝廷二字,前两日因莜隐阁而得罪的其他教派也不敢贸然相信尚棋风的挑唆,而此话传于完颜璟耳朵里也可让他对楚逸云心存戒备。
所谓姜是老的辣,便是如此了。
“听说江怀谷的三子江净川医术超群,我竟失算了,以免留下祸根,江府固然要清理干净。”杜千夜淡漠的低语。
只为这么一个原因不肯放过整个府上的人,阿寒轻叹一口气,清点了一队人马往江府赶去。
杜汐飏刚准备起身离开,忽又听杜千夜说道:“为父借以杜清月之名插足朝廷,不想竟也有些人身为朝廷命臣却勾结我们这些个暗教,你说,这现世还有个什么准。”
他轻轻转动了一下拇指上的籽玉扳指,一抹迷茫浮上脸颊。“楚逸云究竟有何居心呢?”
虽似疑问,但他却没有征询意见的意思,含笑妩媚的眼神,像结了一层冰霜,继续道:“莜隐阁替他绑架了朝臣的子女或宠妾,以此威胁他们鼓动完颜璟对宋出兵,如今莜隐阁忙于恢复元气,我们不妨——”
“怎样?”杜汐飏挑了一下眉毛。
“他可以拿那些大臣的子女做威胁,我就直接握住他们的性命。”
说着,杜千夜从怀里取出一个白色的瓷瓶,交给杜汐飏,说道:“等下你安排下去,按照为父列的名单,今晚便将这里边的药丸逼他们吃下去,顺便告诉那些蠢货,想拿解药就不准再插手关于出兵南宋一事。完颜璟本就无意支出多余兵力打没有胜算的仗,只要没了楚逸云从旁扇风,其余人等也就收了心。”
杜汐飏没有搭腔,杜千夜的目的他很清楚。
此时南宋动荡,孝宗抱恙,光宗昏庸,太皇太后决意再立新帝。而作为光宗之子的赵扩因懦弱无能似乎并不被拥护,却是光宗聪慧的侄子赵抦亲信众多,朝臣也似乎将新皇的继任者更多的认肯了他。
赵抦虽是拥护者多,但并非纯正的皇位继承者,如今谁不知皇位虚设,真正的皇权早已落入太皇太后之手。而这权利在握的老太婆似乎更中意于赵扩,也就是说,她的存在直接影响了未来国君的继承。
赵抦虽较那个胆小懦弱,愚笨憨实的赵扩精明上几分,却也一样是扶不上墙的泥巴,利欲熏心的他满脑子都是皇位,眼神里除了对权利的热切与过分的自负空无一物。
以扶持他登基为条件,事成之后赵抦会为杜千夜专设一官职,拜为御权史,享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而开出的条件则是杜千夜必须稳住金国皇帝不在此期间对宋出兵,并暗中除掉太皇太后,必要的话借“兵”于他,废掉赵扩及其众拥护者,为他的登基杀出一条血路。
即使再位高权重,也阻挡不了一个男人对皇权的最终执念。即使掌控了江湖,左右了朝政,他更想卧于龙椅指点江山。
御权史。
凭他的野心,这必定不会是他的最终目标。
至于楚逸云,他又是因何而如此迫切的想要举兵南下呢?
难不成他竟也与南宋朝廷有所牵连?
杜汐飏冷笑了一下,手里的拳头微微松开。
既然他热衷于皇位,不如我也来搀和一脚,让他体验一下那欲求不得的滋味。他意欲帮赵抦登基,我就稳住赵扩的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