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影渐短,天渐明,湖面上逐渐有了渔船,鸬鹚扑腾着翅膀,阳光将撒开的渔网染成金黄色,伴着渔民清扬的打渔歌声,这副天地之画,渐渐有了人间烟火的气息。
这烟火气息勾起了素问腹中的饥饿感,下一步,该去好好吃一顿了。
本该是顾朗带着素问游历上京城,没想到素问一副比顾朗还熟的样子,顾朗心里更加确定,她平日里没少出来。
跟着素问,他吃到了东街的炸馓子,喝到了西市的盐豉汤,什么荔枝膏、豆腐圆子、江米切糕、灌汤包子,将冷的热的甜的咸的辣的尝了个遍,直到二人都肚子浑圆实在撑不下,素问才肯作罢,而顾朗也不得不承认,虽是些拿不上台面的市井街头小吃,但确实别有一番风味。
顾朗看着她啃着嘴后一块水晶肘子,道:“我看你对这上京城倒是比我还熟。”
素问憨厚一笑,道:“爱则了如指掌,不爱则置若罔闻,将军来这上京才一年,对吃喝玩乐也不甚上心,故而对这些不熟悉,我平日里闲散惯了,就爱收集这些消息,上京城里有哪里上了新货,我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那看来,我是不该送你这样一份生日贺礼,对你来说,太没有份量。”
素问的小姑娘心性上来了,道:“很好啊,至少能让你的叶轻烟气上两天,也算是值了。”
她眼神里流动着少见的娇俏,整个人显得灵动活泼,顾朗心中微微一动,问道:“听你这意思,是吃醋了?”
素问晃了晃手中的肘子,道:“醋有什么好吃的,有这肘子香么?”
顾朗忍不住笑了出来,素问好像是第一次见他笑,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顾朗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迅速敛了笑容,恢复了往日冷冰冰的样子,素问看在眼里,道:“你看你,连笑都舍不得对我笑一个,难不成连这笑也要省着带回去留给你的叶轻烟?好没意思。”
“我……”顾朗千言万语,一张嘴却只能堵在喉咙里,沉吟良久,内心深深叹了一口气,最后只道一句,“接下来你想去哪里?”
素问想了想,道:“现在差不多快到午时,我们去繁楼吧,去绕梁阁听听曲儿,喝喝茶,正好消消食。”
繁楼并不是一栋楼,而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里面酒楼、戏台、牙行,甚至是青楼,应有尽有,鳞次栉比。随处可见挑着货品叫卖的商贩和赶趁人,自从元彻登基后鼓励散户经商,减免赋税,这繁楼一时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彰显着国力日强。
在冷清的宫中和将军府里待久了,再置身这样的烟火繁华之地,素问才感觉到自己真真切切的活在这世上,她饶有兴致的逛着每家店铺和摊子,就连别人来磨个剪刀、箍个筒她都看得津津有味,那些街头杂耍就更不用说了,什么胸口碎大石,生吞宝剑,钻火圈,素问看的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兴起时,忍不住跳起脚来拍手叫好,指挥顾朗往簸箕里丢碎银,顾朗不情愿地丢了些进去,素问嫌少,将他钱袋拿出来,抓出一大把放了进去,卖艺人没见过这么大方的,一时像见了活菩萨般,连连道谢,只差跪下磕头,顾朗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出门前她要嘱咐自己多带些银钱了。
边走边看边玩,等走到绕梁阁时,又是过去了一个时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据说下一场是何云双的《玲珑传》,二人进去多花了些银钱,找了个好位置,点了两杯七宝擂茶和几样干果点心,等着何云双上场。
“将军你是爱听戏的吧?我听别人说,这何云双的花旦扮相和唱腔真是上京一绝。”
转而一想,觉得自己问得可笑,“我忘了,你就是因为听戏才迷上叶轻烟的,想必在府上也没少唱给你听。”
顾朗只觉无奈,她出来大半日,已然将叶轻烟的名字提及好几次,女人的心思,真是难以琢磨。
伴随着几声鼓板和钹声,台上传来清亮婉转的歌声,众人目光齐齐看向戏台,只见何云双踏着快步走了个圆场,再云步碾走来到戏台正中,气息丝毫不乱,站定后目光扫向抬下众人,乌黑的眼珠子像是养在白玉瓷碗中的两颗玉葡萄,圆润光亮,身段挺拔,饱含意、气、劲、神,仅开场这一小段,便看得出功底深厚,台下顿时一片叫好。
《玲珑传》讲的是一个身处乱世的孤女,高洁贞烈,历经坎坷后最终以身殉国的故事,据说在绕梁阁演了多少场,便赚了观众多少场眼泪。之前在永寿宫时,因太后爱听戏,也时有名角进宫献演,但素问觉得均比不上何云双,一时听得如痴如醉。
顾朗似是并没有专心听戏,只是看着戏台上的何云双,眼眸深沉,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