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冬冬和思涵的此次登高，最终因叶聆风的加入而失败。
这倒不是说思涵也放弃了，只是程冬冬主动放弃，将这大好机会让给了叶聆风——虽然就是她派人通知的叶聆风，然后她自己慢悠悠地回了东宫……
而宁鹄这头，他还不知道程冬冬回来了。只是在书房待得久了，便也想着出来走走，谁知刚一出书房，他便瞧见了不远处的长廊中，程冬冬正倚着廊柱，悠闲地拿着一把团膳，给自己扇着风。
见宁鹄出来了，程冬冬便对着他轻轻一笑，似是俏皮似是温柔，倒是让人心头一动。
宁鹄瞧见程冬冬时，确实没有立刻上前，反而是眉头轻皱地，微微偏了偏头向后看去，但他身后一个随从也没有，也不知是在看什么。
“我又不进去，他又何必费那个力气去支会你？”程冬冬见宁鹄这般动作，却是明白他在看什么，便一面摇着团扇一面道。
见身后没动静，又听程冬冬这么说，宁鹄便只得轻叹一声，略显几分无奈地向程冬冬走去。
“你既然来了，那又为何在这里站着不进来？”
“等你啊。”程冬冬看着宁鹄走近，轻笑道。
这答案倒是让宁鹄有些不解：“等我？我就在书房里，你又何须等？”
程冬冬又是一笑，眸光似水地看着宁鹄：“以前，我一直觉得，是我要走向你，而且是要很快很快的那种，不然你一往前走，我就会被你甩开……”
“可是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现在我觉得，我走得够快了，可还是没有和你相遇。但那是因为你不仅是在往前走，你还在把我往旁边推，我一靠近，你就会立马走远，我一停下，你也会停下……”
话到此处，宁鹄忽然脚步一顿，目光复杂地看着程冬冬。她这番话这么明显，他要是说听不懂，那可真是奇了。
程冬冬也在这一瞬间顿了顿，随后才继续笑着道：“你看，就是这样。明明是想靠近的，可最终却忽然停下了，甚至还想要走得远远的。所以我觉得，我还是不走了，站着等你好了。”
宁鹄面色顿时有些不自然，随后他又收敛了神色，保持着那抹浅笑，继续抬脚走向程冬冬：“你这又是想通什么了？对了，你不是和思涵出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不是说了吗？等你啊。”
宁鹄脚步又是一顿，面上的那抹浅笑，一时间也有些挂不住的倾向：“冬冬……”
“看来你不喜欢这个答案。”可等他愿意正面做些回应的时候，程冬冬却忽然话锋一转，“那我换一个吧，因为我现在，实在是不适合爬山，所以趁有人接替我的时候，我就溜回来了。”
宁鹄看着忽然又不咄咄逼人的程冬冬，顿时松了一口气：“……你是该好好出去走动走动了。”
“可别这么说，我这不久前才走动了，结果就大病了一场，到现在都还没好全呢。”说着，程冬冬还亮了亮左掌心还未消退的疤痕。
宁鹄见此，心情颇有些复杂：“我不是说这个。”
终于，他走到了程冬冬的身前。
程冬冬轻摇着团扇，目光从宁鹄的脚尖，一路看到了他的脸，而后才轻声道了一句：“我知道。”
看着程冬冬的目光，宁鹄忽然有些不确定，她说的“知道”，是指他刚才的那句话，还是指的别的什么。
“说起来，我倒还真想问问你，你为什么不能去幻雪城？”程冬冬收回目光，语气一松，同时开始往前走去。
宁鹄也迈步与她同行。
她问，他便答：“太远了……说起来，我这回不能跟着你去，所以我到时候会多派些人手，但你自己出门在外，也要多加小心。”
“我知道，毕竟我上次摆了宁朝一道，他肯定对我怀恨在心……所以，你真的就这么放心，让我走那么远的地方去？”
宁鹄沉默了一会：“……你也可以不去。”
“那不行，我要是忽然反悔，思涵到时候真的打人的，我又打不过她。”
宁鹄听着这略带孩子气的话语，有些失笑：“那我可就没办法了。”
“其实……”程冬冬偏头看向宁鹄，“我一直觉得，你是不想跟我一起出去，所以才不去幻雪城的。”
宁鹄闻言，又是一怔：“怎么会？我是真的不能去，幻雪城地处边界，我终归是一国储君，去往哪些地方，便是父皇也不会同意的。”
“可是我有了解过，幻雪城西临璃国，北临雪国。璃国与我们的关系，虽然算不上好，但近些年来，也没什么矛盾，平日里也会有很多的商贸往来，算得上是互利互惠。至于雪国，那就更不用说了，我们的岚翠长公主，你的亲姑姑，就是他们的皇后……”
“我倒是想不通了，陛下为什么不让你去呢？”
“以防万一嘛。”宁鹄笑了笑，“你也说了，璃国同我们的关系，也算不得有多好，万一他们正好不高兴了呢？”
程冬冬点了点头，也不再在这个问题上，争辩询问什么，只是随声附和了一句：“嗯，有道理。”
“那我，就再问一个别的问题吧。”
宁鹄看了程冬冬一眼，觉得她似乎有些奇怪：“你今天怎么这么多问题啊？”
“因为……我不问的话，可能就没机会问了。”
宁鹄知道她指的是，自己要把她送走的这件事。但实际上，上次方锦茵的态度，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这件事情的最终走向，所以他现在，还真的没办法按原想法把程冬冬送走。
一想到此，宁鹄就更加无奈了：“你明明知道，我现在送不走你。说起来，方锦茵就是你引来的吧，你之前一直想尽办法，要甩开保护你的护卫，就是为了找机会去相府，把我要送你走的事情，透露给他们，好让他们来对我施压……不得不说，你真的长大了。”
听着宁鹄的分析，程冬冬却只是笑笑：“其实你若还是同我刚进东宫时那样，与我相处的话，你早就该发现了，只可惜，那时候开始你就一直都在忙着躲我了，所以反倒给了我机会。”
“……我没有躲你。”对于程冬冬的话，宁鹄却是少见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程冬冬也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你竟然，也有嘴硬的时候。”
“……”听着这满是意外的语气，宁鹄顿时便没了言语。
于是，程冬冬就更意外了，也更开心了。
“算了，随你怎么说吧。我呢，继续问我的问题——你有想过，当初差点让你丢了性命的幕后凶手，会是谁吗？”
宁鹄皱起了眉头：“你问这个做什么？”
“放心吧，我不会帮你报仇的，我现在也没那本事，就是很单纯的想知道而已。你要知道，他当年会针对你，那我现在也不见得就会幸免啊。”
“虽然他这么多年了，好像一直都没出现过，但就像我当初说的那样，宁朝那么早就开始策划对付你了，可以当时他的年纪和手段来说，根本做不到这些，所以他背后一定还有别人。而那个人，很大可能与当年的凶手是同一个人……”
“可要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我就真的没办法幸免了。因为宁朝现在，可是很不喜欢我呢。”
“……”
宁鹄皱着眉头，却没有说话，似是再考虑，又像是在告诉程冬冬，他还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对于宁鹄的反应，程冬冬心头虽然有些恼，但也没表现出来，只是接着道：“其实我也有想过，最有可能且最有这个能力的，应该就是皇后娘娘了。”
“她是当今的皇后，又有两个好儿子，可是储君的位置，她那两个儿子都没能坐上去，甚至说，只要你在，他们根本就一点机会都没有。我以前不懂，但是后来我明白了，对于她而言，不管你是个怎样的人，她都不敢确信你将来，会爱护她、爱护她的儿子。”
“于她而言，最保险、最安心的方法，就是让她的儿子成为储君……”
“够了。”
宁鹄终于开口了，并打断了程冬冬的话。他很少做这样的事，所以他现在心情想来并不平静：“就到这里吧，别再管这些了。”
“为什么？”程冬冬直直地看着他，心情也激动了起来，“为什么我不能管？你想让我开开心心地过日子，那你有想过，我要怎样才会开心吗？你不喜欢别人来告诉你，你的人生应该怎么过，可你现在不就是在对我做这样的事情吗？”
“之前我从不说什么，是因为我知道，我真的没有资格去管这些……或许现在我也没有，不，其实我压根就不想管这些，什么幕后真凶、什么皇后、什么储君之位……这些我通通都不在乎，我只是想多知道一些，让我变得更有用出一些，然后……”
话到此处，程冬冬忽然一顿，激动的心情在瞬间平复了下来：“然后，能留在这里久一些。我知道这里很危险，我知道我不属于这里，我也知道我最终该回哪里去，但至少，让我力所能及地帮你一把，让我看到你最后能安然无恙。”
“……够了。”宁鹄看着程冬冬，就那么定定地站着，没有任何动作，但他的目光，足够道出千言万语了。
“足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