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嘉将车开回公司再乘坐地铁回家，莫雪娥和时安已经睡下了。
凌晨三点，窗外下起了倾盆暴雨，豆大的雨滴击打在窗户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起身到客厅为自己倒了杯水，慢咽下一口润润嗓子，手机突然传来信息提示的声音。
对方是以邮件的形式发送来的。
她迟疑了一阵，点开邮箱查看——邮件内容是一段音频。
“我总觉得时嘉这次回来的目的不会简单。”是一道略沙哑的男声，凭声音判断年龄应该在50岁左右。
“你在担心什么？”
若说刚才那道声音让她陌生，那这个人她是再熟悉不过，正是许阳林。
“我担心……时嘉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中年男人道：“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当年那件事真的滴水不漏。”
许阳林冷笑了两声，“纵使她真查到了又怎么样？人证物证已经完全销毁，即便她真查到了蛛丝马迹，也不过是空口无凭。现在可是法治社会，做什么说什么都讲求证据，她一个道德有损的女人说的话谁信。”
中年男人道：“但愿吧。”
许阳林道：“你记着，从今往后，对谁都别再提及这件事，包括我们俩之间也不要再讨论了，谨防隔墙有耳。”
“好。”
音频只有这么一段，文件内有备注内容，要求她听完后将音频彻底删除。
若说之前只是怀疑，这段音频便是印证了那些猜测，同时落到了个人的头上。
许阳林，那个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长辈，父亲出事后替她受着麻烦，顶着压力，在她最无助时，口口声声说会视她为亲生女儿，并主动成全她与许知恒的婚姻……
多好的一个人啊。
若非之前有些心理准备，时嘉觉得自己一定会崩溃大哭。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可笑。
视仇人为亲，放任仇人霸占父亲辛苦得来的一切，对侵害父亲生命的人竟心怀愧疚这么多年……
紧紧抓着手机，手背上青筋凸起，越是想着前些年的荒唐行为软弱的退让，她心里越是愤恨。
“许……阳……林……你们真狠！”看着窗外浓的化不开的夜色，她一字一句地说。
次日，时嘉早早起床换了套得体的衣服，化了精致的淡妆，送小安上学后便到公司向霍明洁递交了辞呈。
“你这是……”霍明洁看着辞职申请书疑惑地皱起眉，“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辞职？”
时嘉笔直的站着，浑身透着心意已决的坚定气息，“我有其它事，实在抽不开身。”
“什么事值得拿工作来交换？”
“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时嘉沉默了一会儿，“比工作还重要。”
霍明洁叹了口气，“真的决定了？”
“恩。”
霍明洁只好收起辞呈，对她说：“好吧。既然你已经下定了决心，我就不再继续追问了。你先回办公室等消息，我去跟人事部说。”
“谢谢总监。”时嘉感激地看了霍明洁一眼，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不一会儿就接到董事长办公室的内线电话，通知她过去一趟。
苏盛成问得问题与霍明洁相同，时嘉的答案也只有这一个。
“时嘉，你的身份除了是推广部组长，更是尚源公司的股东之一。”言外之意是要走必须把股东身份也卸了。
时嘉知道苏盛成想要什么，“难道我辞去组长的职务，就不再是尚源的股东了？”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苏盛成觑了时嘉一眼，淡淡道：“尚源的模式你也知道，这里话语权从来不论股权职位，只论能力。你不在尚源任职，即便有股份也只能算是一个投资人，在公司是没有话语权的。你放下在清远的一切回到上海，就不想在公司占据一席之地？为顾斐的弟弟站稳脚？”
苏盛成这席话无疑是将时嘉进公司的目的说了出来。
“以前想，现在不想了。”她淡然一笑，“我只要有这些股份就够了。”
苏盛成道：“与其这样，你还不如把股份和股票都脱手了，这样你将会获得一大笔钱，你再把钱存到银行，就算是利息也够你跟你儿子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时嘉摇头。
苏盛成又劝说了几句无果，只好答应了时嘉的辞职要求。
办完离职手续从人事部出来，张奔突然飞奔到她跟前道别，她说了许多鼓励的话便离开了公司。
打车到了墓地，在山下买了两束白菊，一束放在时锋墓前，另一束放在沈芬芳那里。
此前沈芬芳对她说，是许家对不起她和父亲，彼时她没记在心上，如今看来，沈芬芳或许早已知道真相，只是一直瞒着没有说。
沈芬芳都知道，许知恒呢？
他会不知道吗？
从提交辞呈那一刻开始，她几乎已经预料到许知恒会打来电话。
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串熟悉的数字，她的心里一片酸楚，像秋风扫过干枯的草原，只剩下无尽的荒凉。
掐断手机来电，她快速离开墓园。
不接电话是为了让许知恒着急，她知道，他一定会来找自己。
到小区楼下，许知恒的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在了马路边，她装作没看见径直进小区。殊不知这种行为激发了许知恒内心的怒火，他打开车门跟上时嘉，二话不说就将她拽到了小区公园的凉亭下。
时嘉任由他作为，直到被他扔到凉椅上，才缓缓抬起眼皮看着眼前这个面含薄怒的男人，“有事？”
许知恒觉得自己在时嘉面前，脾气总是格外不受控制。
“听说你辞职了？”他凉凉开口。
时嘉漫不经心地笑了下，“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她敛住笑容，“我回上海你要管，我卖股份你要管，我去哪里你要管，如今我辞个职想换份工作你也要管。许知恒，作为我的前夫，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宽了？”
许知恒单手捏住她瘦如削成的肩膀，“这世界上除了我，谁会管你？谁管得住你？”
时嘉鼻尖一酸，侧过头看着地面斑驳的光点，“我们已经离婚了……你还管我做什么呢？”
内心好一番挣扎后，回头看着许知恒冷峻的脸庞，“别再给我希望了，好吗？”
她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但她除了从许知恒身上下手，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接近许阳林，如今只有许知恒是她的突破口。
为此哪怕感情会走上万劫不复的道路。
许知恒似乎动情了，他慢慢松开手，再用双手捧起她的脸，低声道：“我给了你什么希望？嗯？”
时嘉垂眸，苦笑。
许知恒的脸逼近，“怎么不说下去了？”
时嘉吞了吞紧张到崩直的喉咙，“你这样会让我以为，你不是恨我，而是……你在意我……”
许知恒冷锐的眸中有几分浓郁的愁绪，眉心微微皱在一起，眨眼掩去眼里某些不可辨明的复杂之色，沉声开口，“你到现在才感受到？”
时嘉怔然。
她紧紧盯着许知恒近在咫尺的脸庞，许知恒温言软语地继续说：“我若恨你，在清远就不会轻易放过你。我若恨你，又怎会让你留在奶奶身边。我若恨你，你以为你在尚源能呆得下去？”
时嘉被许知恒这番话震惊的几欲后退，“你……为什么……”
许知恒突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头抵在她的头顶，“因为早在很多年前，你说你想跟我考同一所大学开始，我就在等你了……”
“许知恒……”
“父亲说你喜欢我，问我愿不愿跟你结婚时，你知道我有多开心吗？”他的目光放远，落在前方的路灯上，“我等你长大，等你喜欢上我，等了将近十年。”
时嘉感觉到眼中有温热的液体在转动，迷蒙的视线已看不清远方有什么。
“得知你心有他人，并为他怀孕，你又知道我有多痛吗？”他搂紧怀里的人，声音有几分嘶哑，“我喜欢你是真的，但，我恨你也是真的。”
“对不起……”她闭上眼，将泪水隔绝在眼眶里。
“六年了，这件事折磨困扰了我六年，我不想再继续恨下去了，时嘉……给我一个救赎的机会。”
她的心在痛，理智又告诉她不能沉迷情爱。
离开他的怀抱，时嘉睁着泛红的眼，“你想要我做什么？”
他说：“回到我身边。”
时嘉觉得呼吸凝滞了两秒，胸腔下的心脏心悸的厉害。她望着许知恒清冷的眉眼，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如今这样的我，你还要吗？”
许知恒蓦地笑了，“只要你还愿意回来，怎样的你我都要。”
时嘉闻言，主动张开双臂抱住他的腰，耳朵贴在他的胸膛，仿佛想听听他内心真实的声音。
“知恒，过去是我对不起你。”她说完肺腑之言，顿了顿，继续道：“如你不嫌弃还愿意接纳我，往后的日子我会努力弥补你。将来你要是依然无法原谅我，就跟我说，我会离开。”
许知恒淡淡地‘嗯’了声，再次抱紧怀里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