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斋的教室,没有桌椅,只摆了三十九个蒲团。蒲团呈半圆形排在教室的两边。在正中央,是七根高矮不一的黑晶柱,柱上刻有文字。林小天如今也是学了不少字,却也认不出柱上的字体。字体都形似蝌蚪,视之不清。
梅斋内所有房屋都连通在一起,分布像一朵五瓣梅花状,院中小路像九支花蕊,连通四方。院中也不再千芳涌动,只有暗香悠悠而来。
教室内的众人到齐后,几乎所有人稚嫩的小脸上都还带着红光。林达一陪在醇伯的身边,他吩咐众人左右落座,各十二人。林小天作为堂长,被他安排坐在了黑晶柱旁不远,堂中北方位。
醇伯堂上站定,脸上笑容收敛但依旧一脸慈祥,“天堂是个好名字啊!”
他边说边看了看一旁的林达一,“能进梅斋的只能是开脉者,而开脉者只有进了梅斋才能算是书任堂真正的弟子。按照我们林家的规矩,夫子是大家的种道者,而我们这几个斋子的老家伙就是你们的传道者。达一呢,一直都是担任的引路人。”
醇伯停了停,找了个位置坐下后,继续说道:“你们的大先生呢,就是续任人。之后的教习和先生就是你们的术业老师。”
“我们要教什么呢?”醇伯望着大家笑了笑说道:“我们教的是一种传承,更是我们内心的同路法。”
“而你们要学什么呢?我觉得是学基本法,做真善美,学得一丝大道生。”
醇伯的声音不大,但每字每句仿佛都直达众人的脑海,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挥之不去。
“我们大家以后,都会走在同一条路上。或者更久之后,会有相似追求。春花一落,秋色自然,四季不变,万象有端。我最近有些新的体悟,万物之端。”
“求水者,取水之源;求木者,种树果实;求食者,学以食调。如是种种,凡有所求,必会思其求得之法,获得解救之方。最终寻所求之源,得万物之端。”
“端,既谓之始又有终,终始为端,或为一点,才能世间自然运转之圆满。”
醇伯口中话语不断,天堂的弟子慢慢的都被他奇异的语调带入了一种空明的节奏。醇伯身上飘起了一阵阵绿色的涟漪。他手中拐杖一指,一点绿光像一粒光的种子,点燃了黑晶体,绿光柔软。
晶体由黑变绿,上面的蝌蚪文字像是活了过来似的,随着晶体发出的绿光在大厅中游动了起来。它们顽皮的在每个孩子的脸颊、额头游蹭,在发间穿梭,一股生命的气息越来越浓厚。
闭上眼睛的林小天发现自己的脑袋中似乎坐着七个醇伯,每个都微笑的看着他,笑而不语。
但是他的耳边却一直都在响着醇伯的声音,象声不一,让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似乎都被一股温暖包裹,身心都感到舒适和安详。
他体内的源能不自觉的开始运转,这次三色源能没有相争,而是以绿色源能为主导,在林小天体内欢快的完成一个又一个的内循环。因为三色天宠的源能无色,并且此刻生命气息的能量波动的十分强烈,并没有人注意林小天的变化。
此时的林小天完全没有感觉身体的变化,三色源能外慢慢的被包裹上了一层荧绿色的能量,这层能量就像是润滑剂,才能让体内原本水火不容的三色源能安稳了下来。
闭着眼睛的孩子们自然看不见堂内的异象。林秋的身体上开出了一朵朵的莲花,虚空而种。在她不远处的林吉群周围也是一朵朵粉绿的菊花,花瓣滴翠。林吉鸿的周边则是出现了传说中的扶桑树。
他们坐的大厅内,花树盛开,男孩子大多是以树的虚影为主,女孩子的身上则开出了一朵朵的花朵。
但是有一个人例外,林吉昌的身上异常的开起了玉簪花。
花树的虚影字在绿光的滋养下越来越凝实。林达一看了看身旁的醇伯,因为堂中还有一人,一直没有反应。
坐在晶体旁的林小天身上一直没有出现任何变化,但是绿光却以越来越快的速度在被他掠夺。空中的蝌蚪文字似乎也在主动向他靠近,等着他吸收,有一大半都被他一个人纳入了身体。
突然“啵——”的一声轻响,似乎有什么东西挣断开了枷锁似的,一只只蝴蝶从林小天身上飞出。飞出的蝴蝶慢慢的由小变大,它们没有围绕在林小天的周围,而是飞入了厅中的花树之中,蝶花相依,树蝶相绕。
未见醇伯有什么多余的动作,七根晶柱旋转移位。醇伯左手一翻转,晶柱上的蝌蚪文字快速旋转,慢慢变成了一个球形,速度越来越快。
七根晶柱突然立定北斗七星位,屋内随之光芒大盛,无数的绿光疯狂的涌入。璇玑四星位的四根晶柱相交在了一起,斗枃三星位开始疯狂旋转,似乎在加速一般。
坐在极星位的林小天第一个受到了感应,立刻脸色大变。
他的眉间突然崩开了一丝血痕,全身不自觉的颤抖,可以看出此刻他正痛苦不堪。他感受到体内有无数的能量在狂暴的蹂躏自己的经脉,撑破经脉后又有相当霸道的能量强行把经脉黏合在了一起,反反复复。
除开身体的疼痛,他的脑袋里有无数的蝌蚪文字,像箭一样,在他脑海中来回洞穿,林小天第一次感受到了脑中那种朦胧的界限在被穿透,扩张。
最恐怖的是他自己能清楚的感受到这些痛苦的身体改造,但他完全无法动弹,无法控制自己哪怕一根手指头。而巨大的痛苦和恐惧仿佛在抓扯着他的灵魂离开身体,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让他没有办法昏倒过去。
许久之后,很多人都慢慢的清醒了过来,他们脸上痛苦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睁开眼的第一瞬间,他们小小的眼睛里或多或少都有些恐惧。
所有人的脑袋中都多出了一篇功法——“昭晰上尧感应篇。”
说来也是奇怪,功法的内容都是蝌蚪形的文字,他们虽然没有办法准确的读出文字的音节,但是就是能明白文字的意思。
四周早已经没有了任何异象,到最后慢慢醒转过了的是林吉鸿和林秋。林秋的表现最为夸张,睁开眼的第一时间,眼神空洞无法聚焦,微微张开的小嘴恶心反胃在干呕,虽然没有哭,但是身体一直在发抖。
不知不觉他们就在蒲团上坐了一天,此时坐在中间的林小天依旧未醒过来。林达一陪在醇伯身边等待着,众人望向醇伯的眼神里,似乎再也看不出那份慈祥下的和蔼。
又过了许久,林小天缓缓吐出了一口气,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居然有绿芒一闪而过。
在他睁眼的同一时间,醇伯开口了,“道不轻传,修行本身就是一种大恐怖。昭晰上尧感应篇,现在你们所有人都完成了开脉后的第一次感应。这次感应修行是在我的帮助下对你们的身体经脉进行了塑形,各中变化你们日后修行的时候自行体会。”
醇伯的脸上露出了深深的疲惫,他又开口说道:“昭晰上尧感应篇,共分天枢、天旋、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个感应阶段,修极星一个成体,构成先天星极主宰——斗极。”
“从此之后,你们都能感应修行上尧真气,但以后的修行都得靠你们自己。达一会为你们解惑,而我会传你们修行之道。”
醇伯望了望座下的二十五个孩子,最后目光深深的看了眼林小天,“达一,今天就先到这吧,你带他们去吧。”
林达一起身站起,示意大家都站起来,他转身对着醇伯躬身一拜,领头向外走去。
林小天起身后,未作它想,恭恭敬敬的学者林达一的动作,金色的躬身,说道:“谢谢醇伯!”
醇伯点头没有说话,挥手让他也离开了教室。林小天也没有多做停留,带着等在一旁的林秋退了出去。
去时仍是两排,只不过所有的孩子都沉默着,此时早已经过了往常放学的时间,天色渐暗。
林达一开口打断了队伍的沉默,“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林氏上尧宗的初习弟子,今日所见之事,对任何人都不许讲。一年之后,会有考核,修炼至天旋感应之上的人,可成为正式的一星弟子。”
他说着突然停下了脚步,“往后修行,不懂之事可以问我,但是修行之事,我希望你们现在就记住,只能靠自己!”
“是,”这次林达一的话音刚落,二十五个孩子整整齐齐的回答着他。
回家的路上,林秋始终都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可能她也和林小天一样,当初刚刚接触到源能的时候,内心有太多的迷茫和不解。
日头已经下沉,西边的天空中红霞漫天,走在街道的小巷上,眼前像是被挂上了一层金黄色的薄纱,望向哪都有种迷眼的朦胧,心神微荡。
“小泥鳅。”
“嗯,”正在低头安静走路的林秋,转过看头侧着脸看着林小天。
林小天发现这时的林秋突然间不一样了,深黄的阳光打在了她的侧脸,额前几缕青丝飘荡,以前无忧无虑的小女孩,似乎一下子长大了。她平静的目光依然清澈,但宛如被拓宽了的小溪一般,没有了轻快婉转,化作了一汪平静的潭水。
“在想什么呢?”
“嗯——”小女孩微微一抿嘴,“小天哥哥,有点不想上学了。”
“怎么了,不是好好的吗?当初知道可以上学你可是很开心的啊。”
林秋转过了头,轻轻的埋头看着脚下的路,以前欢快的小女孩突然间无比的柔弱,惹人怜。
“我有点害怕,小天哥哥,我想在以后大怪兽再来的时候保护你们,可我又不知道明天起床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有点怕他们。”
林秋还摸了摸自己的小脸,又说道:“我还怕疼,小天哥哥。”
“以前呢,我也怕很多人,但是后来因为我不怕了几个人,所以我就不再那么怕所有人了。你知道我不怕哪些人吗?”林小天默默的牵起了她的手,稍微用劲的握了握她:“其中有个啊,就是你这个小笨蛋。”
林秋眨吧着眼睛看着林小天,安静乖巧的等着他继续讲。
“小泥鳅,我一定要保护好让我不怕的那些人,所有我要努力的修行,疼不怕,苦也不怕。”
林秋望着林小天的侧脸,发现他的脸上熠熠扬光,她没有说话。“我要努力,让我在意的人安安心心的可以吃好饭,睡好觉,不用去担心所有,只因为有我在。”
林小天转头捏了捏林秋的鼻子,“当然,有你。”
当然有你,是理所当然的必须。小女孩听得眼眸轻开,嘴角微扬。“小天哥哥,我也要和你一起努力修炼,我也要保护你们大家。”
两个小孩,就在这无人知道的青石街道,找到了自己第一个共同的目标,也不知道会不会有悄然路过,偷听到他们对话的小鸟小虫为他们见证。
暮色沉沉,太晚没有回家,第一个寻他们而来的依然是林小天嘴里的死狗福福。
隔着老远,他们俩就看见了它那走路带灰的胖身影,风和尘土被福福“风尘仆仆”的带到了他们俩的面前。它还卖乖的在小女孩的跟前哼叫了几声,可是今天却没有讨来它喜欢的摸摸头。
但是林秋的心情明显是好了不少,小手指向前一指,“福福,开路,我们回家……”
青石的街道向晚,暮色中安静的百家灯火,映照在两个小人一只大狗,三张不同的脸上。回家的路谁也不会迷失方向,因为心中都有一盏别样的指明灯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