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耀,清风轻徐。秦枫在鸡鸣前就已经醒了,外面,早起的仆役正为着一天的安排准备着。
秦枫坐落在案台上,看着窗外繁忙的人们,心中不免有一种感触。
他扭了扭头,顿了顿手,将手中的毛笔放下,安静的坐在那,闭着眼,侧身倚案,不知在为什么而沉思。
外面,纷乱与嘈杂的喧嚣不绝如缕,就像是独守闺房的怨妇,在孤寂无人的深夜默默哭泣。
不一会,秦枫才从沉思中走出,方要再次动笔,便听见外面的小厮传来急报。
“小公子,老爷他们请你过去一趟,世芳公子回来了。”
表哥回来了?秦枫停下笔,侧目而望,窗外,人流渐渐散去了一部分。看来的确是家中来了客人。
秦枫对着传讯的的小厮点了点头,便再一次将宣纸放入抽屉。起开身,迈步出门。
大厅,人群广布,家中众位亲戚,分分落座于席,正中央的那位,拖着长袍,面颊放彩,笑脸盈盈的看着坐在侧席上的秦世芳。
挨着那位的边席,坐着的是此家的第二位掌权者秦勐川,他此刻一脸泰然,昂首挺胸,扶着袖口,目光一样放射在秦世芳身上,但他看人的样态,俨然是一个严父形象。
二子秦孤浩与长嫂袁玉娥一样坐落于旁边的席位上,双方交往密切,关系亲密,世芳来访的消息方才传来,他们二人便甩开琐事,抽身而出,来到大厅,见到世芳,脸上都挂满了许久未见的想念,而那久藏于心中的滚滚波涛,在见到世芳的那一刹,继然喷潮而出。
周旁围绕的一些亲戚,大多都是些无关紧要之人,这个无关紧要并非是血缘嫡系关系的纽带,而是熟悉与陌生之差。一般而言,世芳乃是秦勐川收的义子,家中大多老一辈的人等,实际对其关系的认同,并非是系紧绳索。所以其实若将其排列,真正关心与爱护世芳之人,在家中也是寥寥无几。也唯有家主秦明一家与秦勐川一家人与其亲密无间。
本来今日秦世芳的归来之息,一开始并不是众人皆知之事,但不料在世芳进门不久,消息就走漏了。
这些老一辈的死板众戚,像原来,世芳哪怕在家,也是老死不相往来,在背后还叨叨议论,极为反感与他。
而今在听闻世芳凯旋而归后,一个个都像打了鸡血一般,欢迎之热切,犹过春节之爆竹。简单来说,这都是如今秦世芳身份地位之变化而导致的。也正是如此,他们开始变换面孔,从原来的赶过街老鼠,到了而今的巴结雄鹰。
瞧,现今,各方落座于席上,才方是辰时,就开始相饮畅谈,闲事话唠,亲友互问。
秦枫走的并不匆忙,心中虽然激动的犹如江河出海,但整个人的行动却如磐石般稳健。
终于穿过院落,进入大厅,见到那位兄长,秦枫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秦世芳与秦枫二者,关系自小便极为亲密,别看世芳年纪比他大,且还是后来者,但世事就有这么神奇,说这两者关系的由来,唯有一见钟情四字方可解释。
当其叔那日将世芳带入家中,与众人相见,本来一直以来都是我行我素的秦枫,不知为何,本该轻瞥一眼就回身的他,那日突然就像是被电定住了。双方久久目视,不肯分离,嘴未先开,却都闻其心意。再接见仪式结束后,二者便同游散步,揽肩环抱,就像是穿着同一条裤子长大的亲兄弟。
也正是如此,家中人见最难伺候的小少爷,竟被人所影。所以对待唯一能与小少爷交谈甚欢的世芳,也就极为关照上心。二者相拥多年,所常之处虽不尽相同,但却能相互影响,各补所短,互学所常。
如秦枫喜文,擅长谋略之思,世芳喜武,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秦枫之谋牵扯甚广,能从天文地理引入平常之事,可从普通小事,谋划成升龙之事,变化多端,知识面极广。而世芳则剑法高超,且具有独特之势,破敌之法变化多端,复杂多样,能以必败之态变为必胜之势。能以剑心撺掇他方之招,破敌置胜。
双方从各有所长,到共有所常。私下的学习交流,也是相互借鉴,相互补充。若非世芳早早从军,二者有关学问之究,可还是要多走几年的。
“小公子来了。”周旁的一位丫鬟注意到了秦枫,发声向在场众人报告。
“来了就落座吧。”秦明朝门外一瞥,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在秦世芳旁边的席位。
秦枫礼节性的向在场长辈微微一恭,便移步落坐。
刚刚坐下,一道炙热的目光就向他袭来,紧接着的是一道亲切而颤抖的问候。
“小枫,好久不见。”秦世芳不知为何,竟激动的从位上站起。话语中那久违的思念,如同细柳垂波,粼粼而来。
秦枫抬目随音,注视着那张熟悉而有些陌生的俏脸。一时间想说的话语仿佛被食物噎住了。
三年未见,三年忧思,战场上刀光血影,尸骨累累,个人生命在集体的庞伟战争中,轻若无物。没有人知道秦世芳在此间的命运。
要说不担心,那是不可能的,正因为秦枫善于谋略,所以对参与战事的秦世芳可谓是极为担心。有那么几次,在晚间的睡梦里,竟梦见世芳在沙场上的尸体。每每如此,他都会从梦中惊醒,久久无法安睡。
而今,当那日夜思念的人儿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时间,二者久别重逢,心里生藏许久的话语,竟像被吞进了腹里,仿若便秘一般。
“好久不见!”秦枫语气有些生硬,但嘴角的些许颤抖,暗示着他内心的激动。
那边,秦世芳微笑道:“三年未见,小枫倒也是变了不少,变得越发英俊潇洒了。”
“哪里,哪里,我这点改变,与世芳你相比,可谓是弗如远甚。”秦枫轻笑道。
秦世芳将目光牢牢锁定在秦枫身上,注视良久,突然笑道:“小枫,三年未见,你倒是与我生分了。你我两兄弟交谈,何须如此客套。当初,若非是你的锦囊妙计,我又何尝能够走到今天。”他说完这句话,双眸竟是金芒放射,珠光的那层感动意味,一眼便可观之。
“表哥!”秦枫微动双唇,心中那难言的微妙感觉直入口中。“这些年来,你是怎么过的。”
秦世芳只是笑了笑,并未开口,对他来说,有些东西还是深埋于自己心里,自己独自一人承受为好。
秦枫见他只是笑笑,却并不诉说,也明白了他心里所想,但长年累积的担心,又怎会让他罢手,他方要再次开口,却有人率先发话了。
“世芳,说说吧,我们大家也都想知道。当初你要求参军,本来我是不同意的,如若不是你暗中出逃,私自前往,而今也不会有如此之势。”那边,久坐无言的秦勐川突然开口,他神情肃穆,语气平和,长袍在说话间随着胸口起伏。
“是啊,世芳,你就说说吧,回到了家有什么是不能叙说的。”家主秦明笑着脸,鼓励似的劝道。
“世芳表哥,你的事情,我们在外界倒是听说了不少,也不知哪件事是真,哪件事是假。如今你回来了,我们都想听你自己说说。”秦孤浩趁火打劫,在一旁拉着袁玉娥一起询问。
秦世芳见机不妙,知道如若再做推辞,倒会显得自己的不信任。只好罢手笑道:“大伯,父亲,孤浩……,你们!”一句话还未说完,那心中久违的温暖,却在心田中结果。
于是他只好挑选其中较为平和的一面,与场中众人讲道。可沙场之血腥,哪怕是其最为平和的一面,在未经战场杀伐的商旅世家眼里,又哪似秦世芳所讲的那么简单、普通。
还未听他讲完,秦勐川便有些动容了,插嘴打断道:“早知如此,当初就算将你的双腿打断,也不会让你在那人间地狱游荡。你可知道虽然你只是我收养的义子,但我又何尝不是把你当做自己的亲儿子抚养,万一你在沙场上出了什么意外,你对的得起你的母亲吗?你对得起我吗!”秦勐川双眼通红,情绪有些激动,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听闻世芳参战时的状态。
秦勐川膝下无儿无女,只有这么一个义子,对于这个义子,勐川夫妇付出了所有的心血,在他小的时候,知道他喜武,便大力培养他的兴趣,尽管身为商旅之家,学武并无益处,但勐川夫妇一样还是支持孩子自己的选择,从未强求与他。
在当时,还被众亲族议论纷纷,是他顶着巨大的压力,力排众议,毫无保留的支持世芳习武,对外说也只是锻炼身体,实际上虽然他允许世芳习武,但也从来未想过让他参军报国。所以,当那日世芳竟说自己要去杀敌报国,一时间心中的震动是难以言说的。
“父亲!”秦世芳声音有些颤抖,双眸也是通红,想起了秦勐川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一时间,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他,竟有水光在目中流转。
“好了,好了,都这样干什么,难得一家人在一起,说些欢乐的话。二弟你也是,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无需再提,而今世芳平定战乱,乃是我国的盖世英雄,天下数已安定,战乱不再,你还需担心什么呢?”秦明笑呵呵的道,聪明的打了个圆场。
秦勐川听后也是哈哈大笑,“是啊,如今外患已除,内部繁华,世芳也无需打仗,我倒是瞎操心了。”
“是啊,二叔无需如此,世芳表哥,如今也可以在家多陪你几年了,这么多安乐生活,怎能以烦恼渡之呢?”秦孤浩在一旁笑道。
秦世芳良久无言,只是在那捧腹笑着,沉默许久后,方恭手道:“父亲,接下来的时日我一定会好好孝敬你们二老。你们就放心吧,儿子我不会在给你们惹麻烦了。”
在场众人纷纷笑道,和谐美好的声音在大厅内响彻云云。
秦枫在说完那句话时,就一直保持着沉默,他在一旁无声的微笑,看着和睦的一家人,心中暖暖的,仿佛风寒都要被消灭了一般。
要是大哥在就好了,看到此情此景,相信就是他,也会动容的,秦枫想道。
大哥秦良辰,因为在远处的边境开发商务,已经有许久未归家见面了,作为三兄弟中脾气最好的长兄,这么多时日未见,秦枫心里也是想念的很。
还有大姨娘与二姨娘,她们回老家探亲也有许多时日了,若今日他们能够一起回来,那也就完满了。
秦枫在席上嘻嘻笑着,目光放射在秦世芳身上,还有很多问题是要向他询问呢。
秦世芳也像是感知到了什么,撇过头来,与之对视,轻轻点了点头。
秦枫了然,微微敲了敲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