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如此熟悉的称呼!
燕宁心头猛地一跳。她压根不想怀疑,也不需要怀疑,来人就是陆横。
他好像是急匆匆赶到这里的,脸蛋红扑扑的有些气喘。那抹些微的红却没叫他的容貌显出女气,反而多了少年人特有的羞涩,瞧着很是动人。
额前的黑发跑来时已被打乱了,正软软的贴在额前。他似乎很是着急,燕宁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就被他拉着手朝主院奔去。
“阿宁阿宁阿宁——”他一边跑,一边很惊喜地说,“你怎么来了?”
燕宁抬头望去,牵着她手的,正是包厢内见过的少年陆横的模样。
少年的眼神依旧清透,里面是满满的对她的关心与依赖,燕宁不由得心头一动。
比起那个阴沉沉的青年陆横来说,现在这个阳光少年简直就是治愈系的小天使。
青年陆横得是经历了什么东西,才能变成那么鬼畜的模样?
亦或者说,这俩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她会对成年的陆横感到畏惧,但这对上这个,竟意外能软下心肠。
燕宁暖声道:“来救你的。”
他笑眯眯地,丝毫没有怀疑,拉上燕宁的衣角,动作柔软眷恋。
“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其实她不想来,是阎仇八把她扔来的。但话到嘴边,对上那双清澈瞳子,怎么都说不出口。
她移开视线,不想与他对视,“之前听你在电话里说危险,指的就是阎仇八么?”
少年陆横轻声嗯了下,耷拉着脑袋气压很低。
“我暂时还打不过他。”
燕宁摸摸他的头,“没事,以后或许就可以。”
他却显得更失落了,“……以后,也不行的。”
她微微无奈无奈,不知该从何处宽慰他,干脆转移话题问:“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但是他现在也打不死我,”少年陆横似乎没听见她的问题,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燕宁又问了一遍,他才恍然不觉地啊了一声,握了握拳头,恨恨道:“我太大意了,不然也不会被吸到画里出不去。”
燕宁抬眼,有些迟疑:“你说,我们是在画里?”
少年陆横很肯定地点头。
她惊疑不定地,又问了句:“真是画,什么画?”
他认认真真的回:“阎仇十的画。”
燕宁僵立着,半晌才道:“我知道是什么画了……”
这幅画分明是北宋李高所作的骷髅嬉戏图。
这是一副连环画,单骷髅与人嬉戏的画面就出现七十余处。而不管是市集还是庭院,假山还是树木,柴刀还是银簪,于细微处都能看到骷髅的影子。
这幅画里的骷髅统共出现七百余处,凡是器物无一没有骷髅头,旁人都道李高想表达的是人与骷髅和谐共生,燕宁却觉得,画里的人不过是骷髅豢养的宠物。
在花厅,在闺房,在街头,在巷尾,在每个角落,人看不见骷髅,但时时刻刻都有骷髅头紧紧盯着人,这种如同毒蛇环伺的感觉,让燕宁浑身上下都开始不舒服了。
他歪头,“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她声音微哑,“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没呢。试了许多法子,始终打不破这幻境于我的桎梏。”他有些慌,但很快强撑振作,“阿宁,我也没有那么差劲,我可以把你送出去的。”
他说着就闭上双眼,一脸竭尽全力的模样。燕宁还是第一次见他如临大敌的样子,分明往先不管遇着谁,都是成竹在胸的。
想到这里,她不免皱眉:“要走就一起走。”
既然来了,就不会空手而回,而且她也打不准幻境与外界的时间流速比是多少。
万一这个幻境就像之前那样,不管经历多少都只是瞬息之间,她还是要和阎仇八正面对上,那不是白瞎陆横的努力了吗。
似能猜透她心中所想,少年陆横低声道:“不行的,我……太弱了。”
燕宁见他如此笃定,心里不禁直打鼓:“怎么回事?”
少年陆横低声道:“因为我只是他的三分之一。”
“三分之一?”
燕宁惊愕地问。
“这是怎么回事?”
陆横抬头看了看她,语气里带着些委屈道:“之前融合的时候出了一点问题,我看他俩在打架,就自己逃出来了。”
不是吧,一个都这么难搞,原来还有一个?老天保佑,那个难缠的别是老要杀她的就行了。
“另外一个没有融合的,我见过吗?”
燕宁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还是淡淡的,但陆横一看就知道她一定生气了。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见过的。”
“那你们之后还会再融合吗?”
这回小天使陆横却没回答,嗫嚅着唇,犹豫半晌,才问她:“如果不能融合,你会开心吗?”
她摸了摸陆横的头,少年的头发短而软,蓬松地覆在头顶,不像之前见到的那般冷硬冰凉。
“……开心的。”她最终还是如实说了。
少年陆横抬起头,眼里有光,很雀跃的模样。
燕宁朝着四周看了一眼,有凉意从脚底往上爬。
一咬牙:“你说这是阎仇十的画,除此之外还知道多少东西?”
“不知道。我忘了许多事了。”少年陆横诚实的道。
他们现在就站在那傀儡婴孩不远处,小厮正背对着他们,但腰背挺得很直。她总觉得那个低着头的男人,还有小厮,那具骷髅,甚至还有婴孩,全都在看着她,这种感觉很不美妙。
而且,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边上坐着的那几个“人”,都很不欢迎她。
燕宁朝他们看,能看到他们的视线聚集在婴孩身上,可一旦有移开视线,就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燕宁陡然一惊。
她低声问陆横道:“你回头看看,后面的人还在看我们吗?”
“看到了。”陆横说话的语气软和极了,他牵着燕宁的衣摆,眼神却透出几分冷,“他们的眼神好讨厌,阿宁别看他们。”
燕宁心道自己当然不想看,可问题是那几双眼珠子盯她盯地也太紧了吧!
见燕宁心不在焉的,陆横又黏黏糊糊地凑了上来,他悄悄环住了燕宁的腰:“我们先去里屋吧。”
她心跳控制不住地加速,却不是因为陆横,而是怕的。
试问被那么几个陪葬纸人做的人盯着不会觉得害怕啊!
她扭过头去,自暴自弃地觉得看不见就没事了,跟着陆横一起随便推开一间房门进去坐着。
少年陆横似乎非常黏人,他们刚坐下他又伸手勾住了燕宁的袖口,他动作很小心,燕宁还在打量着周围环境,并没有发觉他的小动作。
这间房看起来已经很久都没人住了,里面有一股厚重的霉味,燕宁随便在桌上一揩,就抹了一指的灰。
角落里甚至还结着蜘蛛网,不由得叫她觉得十分魔幻。
右边照例是雕花木床,上头规规整整地叠着两条大被。燕宁对这些不感兴趣,扫了两眼就去看左边了。
左边一张梨花木的书桌,书桌上翻着一本张开的书,旁边书架上摆了许多精巧瓷器,穿台上摆着几个花盆,草叶都干枯发黑了。
不过等等……翻开的书?
她又看向那本摊开的书,随着屋外的风,那本书被吹得翻过几页上面好像还画了点东西。
她情不自禁的走了过去。
渐渐地,他开始不满足于这些,又看上了燕宁的手指,他十分沉着,且富有耐心,眼见马上就要够到了,燕宁一个起身,叫他拉了个空。
少年陆横顿了顿,眼眸忽然变深。他虚付的指尖在空中虚抓了两下,似乎在恼怒自己刚才为何没有抓到。
“你过来看!”
燕宁惊喜地叫声,让他紧握的拳头放开了。
陆横嗯了声,心不在焉的瞄了眼书页,“上面画着的,是骷髅?”
“对啊,这就是我与你说的骷髅嬉戏图。”看清书上的内容之后,她简直就想抱着陆横原地转圈。
“你这随手一推也太准了!”
燕宁此刻满心满眼都是那幅画,书页是单面的,正好方便她将纸片一张张撕下来。在桌上摊平了,记忆里曾经出现过的画再一次出现在了眼前。
“不过是一副很平常的画罢了?”他淡声问,不安分的手指捻着燕宁衣角的丝线。
他说这话的时候甚至还低着头,燕宁敲了敲他的脑袋,“哪里平常了。”
“我刚才与你顺嘴提了一句知道这画了,但起先我并不能十分肯定,直到看到这个。”她指了指书页,“把它们拼在一起,呈现出来的,就是这幅画的全部。”
她印象里对那幅画其实记得并不算很清楚了,只能记得大概,如今看到原貌,才不得不感慨这比她印象中的阴森地多。
无他,以前是没有重点地浏览,如今她转换思路,以右下角那个骷髅婴孩看起,从右往左,各个场景中都能看到他曾经出现过的影子。
最先是傀儡婴孩,继而是拨浪鼓、书籍、马匹、红绣球、酒杯、甚至还有筷子。
而他的视线则是一直专注地盯着一个人。察觉到这个事情之后,燕宁的呼吸也变得艰涩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