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在灵堂中跪了一夜,碧玉和绿枝多次想要劝她回去休息,谢宁都没有起身。
第二日午间,朝中派来的人便也到了,得知谢昀的女儿也在,特意前去看望,随后,便也当着谢宁的面宣读了陛下的旨意,大意便是,谢昀为国捐躯,是有功之人,除了例行的加官褒奖之外,再赐给谢昀的后人金银财帛及良田,并提了诸多勉励之语。
谢宁接了旨意,随众人送走了宣旨的官员,许牧便告知她,谢昀的遗物都还在之前的居所中,他未曾擅自差人去收拾,想问问谢宁的意思,若谢宁愿意,可自行去查看。
谢昀原本在靖州任职,去年年节回京述职,圣上便透露有意让他到江淮督建水利,正月未过宫中便下了旨意,谢昀便又赶回靖州交接,待到去江淮已是二月底了。谢昀来平洲不过三月,期间时常来往于三州之间,居所不定,但他牵挂女儿,时常会让人给女儿送些东西去盛京,所以,他在平州置了一处宅子,他带来的人也有一部分常驻平州,平日里他有了珍奇之物,都会送到这里,让人代他寄给谢宁,许牧说的,便是这个地方。
谢昀的宅子离太守府倒也不远,今日又难得的没有下雨,是个阴天,下晌,谢宁便带着碧玉和绿枝并两个小厮去了谢昀的宅院。
谢昀置的院子不大,三进的院子,前院是会客的地方,中间是个庭院,有一间正房并两间厢房,后面是下人们的住所,此时留在这里的,是谢昀贴身小厮里的一个,名唤东楼。
东楼在谢昀身边十几年了,自然知道谢昀有多疼爱自己的女儿,谢昀也信得过他,所以才会把他留下来。
许牧显然是提前让人打了招呼,谢宁过去的时候,东楼就等在门口,见了礼,便亲自引着谢宁去了主院。
“小姐,大人平日里并不在这此居住,正房中并没有什么私物,倒是有几箱大人给小姐备下的锦缎,还未能寄出去。”东楼引着谢宁到了主屋,却并未进去,而是脚步一转,带着谢宁去了隔壁的厢房。东楼推开门,说:“这里是大人的书房,平日里大人回来,也多半是待在这里,里面有许多大人给小姐备下的礼物,大人留下的东西,也多数都在里面,请小姐随意,小的在外候着。”说完,待谢宁点头,他便退到了屋外,静静立在了廊下。
谢宁让碧玉和绿枝也退了出去,便一个人打量起这间屋子。
这间屋子不大,但这里于谢宁来说,处处都透着一股熟悉的感觉。
谢宁幼时随父亲在任上,谢昀的书房布局总是相似的。
父亲喜欢把书案设在进门左侧的窗下,父亲说窗下光线好,而且读书累了还可赏景,谢宁也是受了谢昀影响,她的住处,也喜欢放张书案或是椅子在窗下,闲来无事,便在窗下看书消磨时间。书案上,父亲从来都只放一个笔架,架上两只笔,桌上还有一方砚台,书案上的书,父亲喜欢放在左手边,且定要靠着桌角,贴着桌边摆放,这都是谢昀的习惯,谢宁见的久了,许多习惯便是随着谢昀的。案后的书架上,下边两层父亲从来不放东西,他喜欢从第三层开始放,这间屋子书不多,却也全都是从第三层开始放的。
书房右侧是一方圆桌,闲来无事可在此饮茶,或是用膳。但谢昀的桌上,无论走到哪里,都从来不放茶具。谢宁幼时多是谢昀亲手照料的,每日下了衙,谢昀在书房处理公务,谢宁便在一旁玩耍,有一次,谢宁趁他没注意自己去够桌上的茶杯来玩,却不想杯中有热水,洒下来,烫的谢宁直哭,那时谢宁还小,手上留了伤,过了半年才褪去痕迹。谢昀很是自责,从那时起,便吩咐了府里,不许在书房里的桌上放茶具,茶具都放在一旁的博物架上。此后无论是走到哪里,谢昀都养成了习惯,书房里的桌上,是不放茶具的,即便是谢宁长大了,他的这个习惯也未曾改掉。
谢宁看着这些熟悉的摆设,仿佛又回到了幼时的时光。
书房的博物架上和地上都放了许多东西,谢宁走到博物架前,看着架子上的一个个小盒子,这些应该都是父亲给她准备的东西,父亲无论到了哪里,都是记挂着她的。
谢宁从左边的盒子依次打开,第一个盒子里是一把白玉色的象牙梳,梳子不大,却胜在精巧,上面还刻了一个‘睆’字。时下的女子并不兴取小字,但谢昀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小又养的娇贵,谢宁幼时见父亲和哥哥都有小字,独她没有,便央着父亲给她也取一个,谢昀自然是不忍拒绝的,想了几日,定下了‘华睆’二字,谢昀希望女儿未来一生顺遂,活得肆意而快活,如明珠般璀璨。这个‘睆’便是去了谢宁小字里的一个字。谢昀给女儿寄去的礼物,多是自己掌眼后,特意吩咐匠人做的,款式独一无二,这把梳子也是如此。谢宁把梳子握在手里半晌才放下。
她打开了第二个盒子,盒子里是一串禁步。白色的玉环,上面雕刻着牡丹花纹,用靛青色的丝线穿了白色的珠子,连在一起,很是好看。是谢宁一贯喜欢的样式。谢宁很喜欢靛青色,谢昀一直都是记着的。
第三个盒子里是一个银质的臂钏。
第四个盒子里是一支发簪。
谢宁把盒子一个一个的打开,里面多是女儿家的首饰,间或是一方砚台,还有两只上好的湖笔,一套碧色的茶具,这些都是谢宁喜欢的东西。谢宁看着这些东西,心中万分酸涩。这些东西都是父亲留给她的,父亲,永远都是记挂着她的。
谢宁越看心中越是难过,父亲给她备了这样多的礼物,而她,连父亲的最后一面也未曾见到,父亲一个人在异乡为官,她和哥哥都不在身边,便是父亲身亡,她们兄妹二人也没能及时赶到,父亲定还有许多遗憾。
谢宁放下手中的盒子,准备去看看地上的箱子里都是些什么。转身时,不小心碰倒了肘边的一只摆件,赶忙伸手去扶,便是在这时,谢宁发现了异常。
博物架上的东西她并没有全都查看,在第三层的最右边放着一只黑色的盒子,若不留心,看起来便与其它的盒子无异。这些盒子都是有锁扣的,但都没上锁,只是全都合上了,但谢宁方才转身时分明看见,这个盒子的锁没有关好,仔细一看,放的位置也不大规整。其它的盒子都摆放的很整齐,这个盒子却有些偏移。谢宁有些疑惑,便取下来,打算看看里面是什么。
盒子里是一支白玉簪子,样式简单,谢宁拿起来触手却是生温的,这是一支暖玉簪子,簪头雕着云纹,是个不可多得的奇物。谢宁看完,放了回去,只当是自己多疑,许是平日里打扫的人没有放好罢了。
走了两步,谢宁忽然停了脚步,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方才那个簪子······不对,手感不对,重量也不对。
谢宁重新拿下了那个盒子,拿出簪子看了半晌,也没有看出玄机。因天色暗沉,书房里以经点了灯火,谢宁不由拿着簪子到灯火前细看,这一看便瞧出了问题。这个簪子果然是中空的,簪子里面有东西。
谢宁狠了狠心,把簪子往地上摔去。
簪子碎了,里面果然有东西,谢宁俯身捡起碎玉中小小的白色纸条,打开来,上面什么也没有。谢宁想了想,取了些冷掉的茶水,轻轻倒在纸条上,她忽而生出些紧张来,果然,不一会儿,纸上渐渐地显出四个字来。
谢宁仔细地看,上面写着:离开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