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赵之地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
而上党郡自古以来都以民愤彪悍闻名,特别是那些住在武乡县的胡人。这些杂胡人本来就是作为匈奴人的打手存在的他们从小就被训练地怒气勃勃,一点就燃。
不过张隆这一路上也还是第一次被这样顶撞,不论是郭时还是他都没有反应过来,那个暴怒的胡人已经将张隆给顶到了道路一旁的沟道里。
虽然被枷锁给困住,双手都不能用,但那胡人身高八尺有余,本来就高张隆一头,而且孔武有力全身压在了张隆身上就制服了张隆。同时又用力甩动着脖子上木制的枷锁,狠狠地砸在了张隆的胸口上。
到了这个时候,郭时和周围的人才意识到张隆挨打了。也不知道是哪个胡人大喊了一声:“张贼挨打了!”其他的胡人也不跑,都伸着脖子看张隆在那里挨打,止不住嘴地笑。有的还在那里大喊,“打!狠狠地打!打张贼的鼻子!”
虽然郭时已经意识到张隆挨打而且不能还手,但胡人们并没有逃走,郭时也没有着急去帮忙,他也早看不惯张隆平时的恶行。也该挨着一顿打,要不然这一路上不知道还得无辜地死多少人。
而且这个动手的胡人也是有脑子的。第一时间趁张隆反应不及时地将张隆给撞到在地,但他眼睛也很毒辣,在冲撞的第一时间还调整了位置,没有把张隆给撞到路一边的山崖下面,而是将张隆撞到了靠山一侧的草地上。然后第二时间,压住张隆的同时用右腿膝盖压住了张隆的佩剑,即使张隆被压倒之后想要拔剑自卫也做不到。
虽然一同押送奴隶的士兵们也看到了这个场景,但是没有郭时的命令,他们也不敢上去制服那个胡人。
当然郭时也是有分寸的,看着那个胡人打了一会儿,张隆都有点喘不上来气之前,郭时一脚把那个胡人给踢到一边。
“滚!以下犯上!不想活了吗!”郭时这么一骂,那胡人立刻就弯着腰钻进了奴隶的队伍之中,一下子遁入群胡之中,不见了踪影。
确定了那胡人归队之后,郭时也摆出了一幅慌张的样子,将地上还懵着的张隆给扶起来,“将军!将军没事吧?”
张隆的确没有什么事,那个胡人下手十分懂得分寸,虽然把张隆给压制地动弹不得,但每一下都没有打在要害上。再加上,郭时及时地阻止,张隆被扶起来之后,只是喘了一会儿粗气也就恢复了过来。
但这个时候张隆才意识到,自己被打蒙了的事实,甚至连对方到底是谁也没有看清楚,只记得对方有一双蓝色的眼睛。瞬间扫视了一下周围,那个胡人已经是遁入了人群之中,不见踪影。
“将军?将军!”
见张隆迟迟没有回应自己,郭时也有点担心,“将军你没事吧?”
张隆也不能说什么——作为从雁门战场上下来的老兵,张隆不是一个轻易会在打架上面吃亏的人。但这一次,从对方动手,到自己挨打,对方逃走,张隆白挨了一顿打,一点还手的机会都没有,而且是在自己平时就欺辱的胡人面前就挨了打更显得没面子。
“我……我没事。”
张隆如此回答,眼神也还有点恍惚——一看就知道不是没事的样子。
但都说道这里了,就算自己现在真的快气炸了,总不能一下子就把这一堆胡人都杀了吧。这些都是东瀛公交给自己,让自己卖出个好价钱的商品。平时自己的所作所为当然可以用路上的自然死亡搪塞过去,但这一次的情况就完全没有办法了。
……
不过那胡人的确是钻到了胡人群之中,就算是张隆还记得那个家伙有一双蓝色的眼睛,但这些胡人之中有蓝色眼睛的人也不在少数。光靠着这个特点还是无法把那个罪魁祸首给揪出来,这件事只能是这样作罢。
到了夜里,押送奴隶的队伍找到了一处较大的平地,驻扎休息。作为队伍的主将和副将,张隆与郭时都是单独用饭。但这一次,张隆主动找到了郭时,还拿出了自己捎带的雁门好酒。郭时看到那坛张隆视为珍宝的好酒,就知道今天的事情不小。
当张隆一话不说,就将酒坛给打开,先给郭时倒上一碗的时候,郭时可没有第一时间接过酒碗。面前的张隆可是一脸黑,自己把这碗酒咕咚一下喝掉,指不定会出多大的乱子——虽然跟随张隆的时间不长,但心细的郭时很能把握人心。
张隆不是一个会把气咽下去的人,要不然张隆也不会被雁门军中其他人百般排挤,最后东瀛公只能给他安排了一个押送奴隶贩卖的差事。而且还给张隆指定了郭时这样性格温弱的副手,就是担心张隆不能受气这个问题。
“将军……你这是。”虽然在张隆充满怨气的眼神下端起了酒碗,但郭时仍旧没有急着将酒水咽下肚,“难道说将军你还在记恨着那个打……不,那个无礼的胡人?胡人大多都是些不懂礼法的蛮夷,大人不必和他们动气,大不了等到了野王就把那个胡人给卖了这样眼不见为净。大人您觉得呢?”
张隆没有否定,但也没有答应。
“……”
在沉默之后,张隆如此问道。
“郭时你认识那个胡人吧。”与其说是询问不如说是质问——张隆在心里已经认定了郭时肯定认识那个打了自己的胡人。
郭时肯定不不会承认的。
“啊……没有、没有。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能因为我们郭家是上党的望族,将军就觉得我会认识很多胡人啊。而且我当时也被那个胡人给吓到了,没有记住那个胡人到底是谁。”
可张隆听不进去,而是给自己倒了一碗酒,然后一口饮尽,连嘴角残留的酒水都顾不上擦去,又冲着郭时问道:“东瀛公之所以让你来做我的副将,就是因为郭时你心思细腻,那胡人把我按在地上打,郭时你怎么可能记不住那个胡人。”
——事实的确是郭时说了谎,他都不用记也认识那个胡人。那个胡人他本来就认识,而且也不仅仅是认识。
见郭时脸色也沉了下来而且没有回应自己,张隆也能猜出来个大概。
“放心好了,虽然我心里肯定有股闷气,但我不会对那个胡人下死手的。我好歹也是从雁门郡出身一步步从战场上升职才做了将军。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被那样打了一顿。如果是你郭时那样挨打了也不会服气吧。”
说着,张隆又是一碗酒下肚,脸色也逐渐红润了起来。“那个时候,那个胡人只是趁我不备,偷袭了我。虽然那小子的确有点几分聪明,懂得用气势服人,但那只是小聪明!如果我们两个真刀真枪地干一场,那小子肯定不是我的对手!”
原来你生气的是这个吗?——这句话郭时只能憋在心里,嘴上还是要附和着张隆。“那是自然,张将军你马上杀敌无数才有将军一职。那胡人只不过是山野间的小民,乡里斗狠充恶还算可以,但如果真的要摆开阵势和将军打,肯定不是将军的对手。”
“对啊!”张隆的声音又长高了几个音调,“所以说郭时你还不把那小子给供出来。”
“是,将军……其实我也不是刻意要欺瞒将军的。”郭时也露出了笑脸赔礼道歉,顺便将碗中的酒水小吮了一口,“但这个胡人是我的伯父郭敬托付给我,让我好好照顾的。”
“将军您也知道,我们郭家在上党也还算是一个名门望族,平时里就喜欢结交朋友。下官的伯父郭敬平时住在武乡,经常与胡人交谈。而众多胡人之中,下官伯父唯一认为日后会成大才的只有匐勒一人——匐勒就是将军您要找的那个胡人。匐勒本来住在上党武乡,下官之前也曾经与其交谈过几次。”
“虽然匐勒与一般胡人无异,不识诗书礼乐,甚至大字不识一个。但匐勒此人狡诈聪慧,有一年武乡大旱,匐勒年纪尚小但也随着乡人前往洛阳贩卖商货求生。后来司马诸王互相攻杀,上党豪强趁机收敛土地,匐勒失地之后就前往了雁门郡做一个佃农为生。下官的伯父在雁门见到匐勒之时,匐勒已经被收押为奴,伯父无能为力,只能将匐勒托付与我,希望我能在这一路上善待匐勒。”
“原来如此,难怪你第一时间不来帮我……”这句话明显带着责备的意味,但张隆也知道此时责备郭时也没有意义,便一指还剩下大半的酒坛,又说道,“这样吧,明天我们再修整一天,我和那个匐勒的事情就交给郭时你了。告诉那个小子,这次不论他用什么诡计都可以,如果他还能赢我,我就再送他一坛美酒。如果他输了,等过了太行山之后,就要他一直为我牵马。”
说罢,张隆也就如同胜券地就像是已经赢下了匐勒一般,大摇大摆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