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层层乌云掩住天上的明月,除了虫鸣蛙叫,无人应消散在风中的言语。晚风吹动轻纱,月光时有时无,一切静寂无声,但历史的巨轮却一往直前……
回去的路上,容止突然肯定地问道:“夏小姐去了西北?”
“嗯。”
“关家军?”
“嗯。”
容止心中凌乱,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心中所想。他第一次听护七说那人想要统一南北时,他是怎么想的?首先是不可思议,其次是难以做到。凭借一个女子的身份想要一统南北,即使是那个人,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之后一想到她想要南北统一,他也是一笑而过。可是现在……
拥有强大的九州司,神秘的金缕衣,如今又和关家军扯上关系,就凭这三样,这都不是一个女子能做到的事。他真的好想再见那个人,见见那个人,问问她到底是怎样做到的,怎样创造这些力量的,又怎样把这些力量收归己用的?
他想见见那个人,那个风轻云淡的女子。
第二日一早,护七就去找容止了,带他去看房子,两进一出,外院三间上房,东西两侧各有一座厢房。
房子位于汴水旁,外院内有三棵古松树,一棵古桑树,一小溪绕树而过,清澈见底。上房后面是一面雕花镂空砖墙和一方沿着墙的一尺宽的茂密的湘妃竹花坛,隐隐约约将内院与外院隔开。
顺着西墙,在雕花镂空砖墙的最西边,沿着从汴水里引的小溪走在一条刚好能并肩过两人的青石板路,穿过爬满葡萄藤的月门,就进了内院。穿过月门,映入眼帘的是一面爬满葡萄藤的青石影壁,里面有三间上房和一座后罩房,东西各一座厢房和两个耳房。小溪在内院转了一个大弯,数个青石板沟通溪水两侧,一个八角重檐小亭矗立在大拐弯处。
容止甚是喜欢,搬了家后,邀护七家中吃饭感谢再三。
收拾好住所,次日,容止就高高兴兴去上朝了。
威严庄重的朝堂上,赵玩看着一个个屏息凝神看着自己脚尖的朝臣们,心中冷哼,现在知道装作大殿的柱子了?
赵玩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朝臣们依旧装柱子。
赵玩见此,摆了摆手,离开大殿,回到了御书房。
寿州大水襄州大旱已有一月有余,大约半个月前,赵玩就派中书舍人郭大人去寿州治水,派鸿胪寺卿方大人去襄州救灾,而现在什么样的情况,只看那些人尽力与否,当地人和世家配合与否。
他派人过去不久,寿州郑家家主就上折秉呈天颜,说他有收到一位匿名人氏的治水救灾的信,那人建议中肯,值得一试,但是郭大人…郭大人一到寿州连实地考察都没有就乱发政命,希望陛下把他撤回去,不要让他捣乱了。
赵玩对此置之一笑,将郭旭东召了回来。
而现在寿州治水的确略有成效。
而襄州,一个多月不下雨,农田干涸,庄稼尽死,方大人虽尽心尽力但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
寿州下了这么多天暴雨,河流湖泊众多,而襄州干涸,寸草不生……赵玩让御书房的侍书把舆图找来。
见流经寿州的淮水上游正好和襄州相距不远,可以引水入襄,只是这项工程浩大,需要众多人手和钱财,他一个人做不到,即使郑刘两家是秦晋之好,但就怕汉水下游的王家从中作梗。
天灾过后必有灾民,有饥荒……赵玩想着这,又是一阵脑袋疼。
世家大族,皇命有所不达,他的话对郑刘两家还好使,但是王家……只得推心置腹好好交谈一番,至于怎么做,还是王氏自己的事情。
难道还能再请皇后帮忙?即使请皇后,那也只限于应天王家,而这是襄州王家…
赵玩又想着,若是安置不力,大批灾民四处流涌,修建棚屋,安置灾民,布粥棚,哪一件是一个人能完成的?再说灾后易滋生瘟疫,若防范救治不得当,对全国都是大灾难。
大旱大水过后,京西南路和南淮西路颗粒无收,未来一两年,朝廷都必须拨粮拨款救灾。
赵玩看着御桌上的舆图,心情沉重。
第二天下朝后,赵玩将刘盈召进了御书房。
刘盈因着性子好,极会说话,做人又有原则,近日已经在尚书省混得如鱼得水了。平日里,刘盈看着何闻处理国家大事,耳濡目染,能力手段都有所成长。
这次外派,正好锻炼其能力,为以后做准备。
钱粮的征调,安民治旱等事还需在朝会上讨论先给个章程,而后又需要内阁讨论做出具体的实施方案,而这些事是方大人处理,所以现在,需要刘盈做的就是把他在江都府实施的聚银引流的方法用到襄州。襄州是刘盈老家,人脉势力都有,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刘盈穿了一身簇新的朝服,但精神略有颓废,家中受灾,他的父母次次在家书中都尽显担心,他也很担心。
襄州,他出生、成长的地方,他记得襄州的每一条大街小巷,每一片砖瓦楼台,而他的家乡,他的亲友,此时正在灾难中受苦。他怎么能不日夜担心?
早朝上讨论了很久襄州大旱,所以,刘盈已经隐隐猜到陛下为什么要叫他去御书房了。他其实有点高兴,因为他终于可以回家,可以为家乡的人做点什么了,可以和他们同甘共苦了。
赵玩见刘盈已经到了,就将他召到自己身边来,指着正看着的舆图。
刘盈看着站得笔直的帝王,道:“陛下万安。”
赵玩依旧注视着舆图,看着舆图上的山川走向,道:“过来看看吧。”
刘盈看着帝王指着的襄州和寿州,锁眉沉思。
“你是襄州人,可想回家救百姓于水火?”
刘盈“哐当”跪下,连忙哭喊道:“臣做梦都想回襄州。”
高位者又道:“京西南路大旱,危及全境,灾民流离失所,但这都不是朕给你的任务。你可记得你们襄州刘家的目的?”
“臣记得。”襄州刘家投靠皇家是因为自己和襄州王家斗不下去,寻找外力,拯救摇摇欲坠的家族,刘盈并没忘他的初心。
皇帝扶持刘家的条件,就是刘家帮着他削弱以至于瓦解世家独大的局面。
“朕怜你爱乡心切,特派你回乡救灾,救家乡于苦难。”
刘盈谢恩,御书房的金砖如同镜面,可是泪水却模糊了他的眼睛,模糊他失声痛哭、泪流满面的容颜。
他匍匐于地,颤声道:“陛下放心,臣一定不负重托!”
赵玩微微一点头,平淡的说:“你去吧。”
刘盈又向面前的帝王磕了三次,离开了御书房。
刘盈离开御书房,就是府衙告了假,直接回家了。
寿州刘家在开封有府邸,虽然历史悠久,占地甚广,但外面看起来低调无比。
守门的小厮是见自家少爷的马车,立马开了角门,让马车直接驶了进去。
马车在侧院一停,刘盈就下了马车,直匆匆的到了书房。
站在书房门前,刘盈看着朱红的雕花门窗,迟疑了片刻,对身边的小厮嘱咐道:“让厨房准备膳食。还有,没有本少爷的允许,谁也不能进书房。”
小厮来福从小就跟着刘盈,偷偷分撇了眼窗花,离开了。
刘盈缓缓推开门,走近书房,又随手关了门。一转身,就看见红衣青年正坐在他的书桌前,仔细地擦拭着一把剑身上带着流云似水的金纹。
他放画作的架子被青年从背后的书架上拿了下来,放在书桌上架着少年的剑,而原本在架子上的书画,被青年随意的放在了书桌上,有的甚至还掉在了书桌下。
下午的阳光从半开的窗户中穿射到书桌前,将少年包围在一片金色之中。
刘盈将手中捏得皱成一团的纸,轻轻地打开,将字迹已模糊不清的纸条递给了青年。
兰澈随意将纸条撇到一边,拿着棉花团,小心翼翼地将剑身上的灰揩掉。
刘盈道:“你是谁?”
“救你命的人。”
刘盈看着纸条。
纸条里面的内容虽然不见了,但是刘盈,深深地记得里面写了什么。
书房。
这是刘盈上朝前,走在悠长的上朝必经之路上,一个小内侍塞进他手中的。
他一早上都在思索纸上这个两个字的意思,直到他去了御书房,他才顿悟这两个字的意思。
可是当他接到圣上的旨意后,走在回府衙的路上时,突然灵光一现,决定里面回府,直奔书房。
果真如刘盈所料,书房竟然不只是御书房,还有几家的书房,于是他赶紧赶回来了,来见了眼前之人。
刘盈故作不知,只是问道:“何来救命?”
“刘大人到府前,本座就帮你清了几波人了,何况是您回来的路上呢?”
刘盈满眼震惊,不过刘盈立马就恢复了平静,道:“陛下自会派人保护在下。”
“就那两人?”兰澈冷哼了一声,“看来刘大人是不知道自己的命是有多危险了。那么下回,本座定会等大人先在那些杀手面前体验一番危在旦夕之感,再施以援手。”
兰澈看着自己的佩剑,脸上露出一丝嗜血的笑容。
“你不是陛下的人?”
“赵玩那厮怎么使唤得了本座?”
“大逆不道,竟直呼陛下名讳!”
兰澈满眼嘲讽地看了眼刘盈,自顾自地擦拭自己的佩剑,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