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玉透过护七,瞥了眼屋外的夜色。
月上椿树月似弯,鸟掠池塘鸟栖檐。金缕衣衫思颜色,夜色无边照栏栅。
昆玉轻笑,不再看那夜色,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在自己面前跪的笔直的男子。昆玉在心中对护七甚是满意,沉声道:“兰汀,是时候回到薇的身边了。”
护七道:“兰汀已经向陛下请辞,去西北协助主人。”
容止听着护七的话,果真那人如同那纸条上写的那般,去了西北。
昆玉见事已妥当,又转向容止说道:“薇亦说你是可用之人。”
容止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昆玉,见其长长的头发随意披在身后,左手大拇指上戴着一个白玉扳指,除了坐在轮椅上,到也和常人常人无异。但从护七以及夏慕夏荣对其的态度和他的言行举止可以看出来,此人肯定不简单。于是容止谦逊的说道:“在下在江都与夏小姐有过几面之缘。”
昆玉点头微笑,“在下倒是不在意你是否认识薇,但你若是无事可以多和李大人走动走动。”
容止皱眉,姓李的大人,朝堂上不知凡几,可若是他现在能走动的李大人除了他的顶头上司,他想不到其他人。
“你们回去吧。”昆玉摆摆手,对护七和容止说道。
护七行了一礼,带容止离开了。
“可用?”原本低头看书的夏慕,抬眼淡漠地看着昆玉。
“兰汀不容置疑,容公子到是值得用一用。”
“嗯。”夏慕应了一声,就稍微动了动身子,靠在了软枕上。夏慕又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伸手抱着夏荣靠在自己胸膛,继续看书了。
夏荣目光隐晦,像是想到了什么,道:“这容止,倒是不可小觑啊!”
昆玉道:“有话就直说吧。”
“目标明确,隐忍又聪明,倒是像极了以前那个人。”
“要是他不聪明,薇就不会找他了。”
夏荣听此,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眯眯地看着昆玉,道:“说的也是,不过,你这点倒是和小妹妹一模一样。”
昆玉不明所以地看着夏荣。
夏荣本来还想买个关子,但夏慕悄然的说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昆玉轻笑,反问道,“你们难道不也是如此?”
夏荣爽朗地笑道:“清平倒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可是我们子瑜,却是从来都是不做无把握的事。”
“这倒是和你们都性格挺像的。”
“这关性格如何?”
夏慕恶狠狠的斜乜了昆玉一眼,止住了还想在说话的夏荣。
夏荣疑惑地看着夏慕。
夏慕见此,低下头,轻声在夏荣耳边说道:“昆玉先生在暗嘲你做事鲁莽呢。”
夏荣瞪了昆玉一眼,道:“雨荷可也是疑人不用!”
昆玉笑道:“你个金陵的小霸王,怎可和薇比?”
夏荣听此,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反驳,只得恶狠狠地看着昆玉。
夏慕紧了紧手臂,使夏荣靠自己更近,以作安慰,良久,夏慕道:“半山先生去了南唐。”
夏荣靠在夏慕的怀里悄声和夏慕咬耳朵。
半山是夏薇的老师,也是长白山来的人。他看破天道,知晓南唐在天宝八年就应该灭亡了,就自称是天道选中的人,誓要纠正历史的规定。于是联合夏家,开始为南北统一而做准备。而夏薇就是他们培养出来的最优秀的棋子,可是这优秀的棋子最后出其不意的反叛了,还策反了不少他们培养的优秀人才。
“正好,我们两派目的相同,殊途同归。那人把势力转向南唐,我们正好占据北宋,到时说不定还能同盟共商大计。”
“半山近日有何动态?”
夏荣笑道:“半山那厮正联合成王府二公子李宽,怂恿皇子们谋朝篡位呢。”
夏慕挠了挠夏荣的腰,道:“太子监国,篡位倒是可以一说,但哪来的谋朝?”
“穆清太子上位和其他人上位肯定是一朝天子一朝朝了呗。”
夏慕掩面轻笑。
昆玉道:“半山倒是打得好主意,知道穆清不会轻易下台,就想要扶持傀儡当权。只是人老眼花,竟然选了李宽那等人,只怕到时候会竹篮打水。”
昆玉说完,又道:“让竹溪多帮帮李宽,否则这戏连戏台子都搭不起来,我们怎么看戏?”
夏荣想着自己足智多谋的好友,也点头说道:“穆清妖得不似常人,也就雨荷能和他势均力敌,半山可动不了他半分。”
夏慕突然说道:“竹溪倒也是没辜负小叔的栽培。”
“是没辜负,只是后来效忠了薇而已,失去了这么个筹码,要是小叔和半山那厮知道了,估计得心疼死。”
说完,夏荣又看了眼昆玉,突然说道:“南唐若是没有穆清太子,恐怕早就是北宋的囊中之物了。薇早几年就在南唐发动了多起政变…”
夏荣突然捂住嘴巴,假装惊慌失措的看着昆玉,那泪眼汪汪的样子,就像不小心泄露了什么惊天大秘密呢。见昆玉面不改色,夏荣假装为昆玉没有参加那些大事件而可惜,接着说道:“昆玉那个时候还在长白山吧?真是可惜了,当个时候可真是有趣得很。”
昆玉轻笑,只做没听懂夏荣的揶揄之意。他拈起方案上的夜光琉璃杯,仔细地打量着杯子的纹路,抬眼看了眼夏荣,问道:“赵玩最近在做何事呢?”
“皇帝当然是在为政事而头疼了!毕竟那是九五至尊的位置,肯定也是坐得忐忑不安、锋芒在背啊!”
夏慕沉声道:“人各有志。”
夏荣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当年他在历下第一次见赵玩时,就觉得那个比还还瘦小的男孩子,野心太大。他也告诉过夏薇,让夏薇赶走赵玩,但夏薇却笑着说,有野心不是更好吗?
哪里好?养虎为患?
夏薇反问道:无欲无求的人才是最难掌控的,不是吗?
听及此,夏荣笑了,接受了时常在夏府出现的赵玩。而今日见容止,他心中震惊万分。
夏荣他们早就知道有个叫容止的人得了夏薇的眼。由于担心夏薇,夏荣就让人去查了容止,金缕衣办事也很有效率,第二天就给他呈上了容止的从小到大的全部消息。夏荣越看那些消息越震惊,因为所有的消息里都说容止不仅天资聪颖,又温文尔雅,谦逊有礼。
夏荣不信,就给好友兰澈写信抱怨了此事,兰澈立马给他回了信,信上写的全是兰澈和容止相见的点点滴滴,连当时的衣物配饰都写得清清楚楚。兰澈没做一句评语,只是让他自己看了,自行判断。
或许其他人都觉得没什么可疑的,可是他们这些和夏薇从小就经常在一起的人,对夏薇的跟班赵玩并不陌生。而这个容止的言行举止,再根据兰澈的回信,这不就是曾经的赵玩吗?
难道这就是兰汀和夏薇选中他的原因?夏荣陷入沉思。
昆玉见夏荣沉默不语,道:“赵玩还算是励精图治,魄力惊人。近些年他大力推动农业、商业、河运发展,开源节流,极大地改善了国家积贫积弱的现状。他还一边整顿吏治,严惩贪官,裁减冗官,一边推行科举,招贤纳士。赵玩是个不可多得的有远见的君主。”
夏慕看着昆玉道:“的确,赵玩在推行科举这一点上,的确比穆清有远见多了。”
夏荣听此,不甘心地为好友穆清辩解道:“南唐也有科举,穆清哪里没远见了。”
夏慕道:“金陵穆家。”
夏荣会意,点头道:“这样说的话,穆清的确比赵玩要局限些,毕竟穆家即是他的母族,又是他的势力。而科举本来就是废按品选官的察举,选庶人。”
昆玉有感叹而发,“所以没有母族也是好坏参半。”
夏荣抓了一缕夏慕的头发,细细把玩,也感叹道:“至少,在科举方面,赵玩可以勇往直前的做自己想做的事。”
昆玉将视线移到室外,问道:“薇可有消息?”
“薇有来信,但只讲了日常,并未明言会做什么。不过,根据那边传来的情报,薇过几天将要去巡边了。”夏荣将夏慕的头发在自己的左手食指上圈了一圈,直愣愣的看着这些黝黑的头发,叹了口气,担心地说道,“不知她身体可还吃得消。”
“事关紧要,也顾不得这些了。”昆玉看向窗外,见水池中倒影的月亮明亮如圆盘,心中叹息,暗道只得加快步伐了,“可有安排大夫在她身边。”
竹舒上前一步,低头回答道:“奴婢师兄三山,个性孤僻,行为诡异,从年前就一直跟着小姐了。”
“个性孤僻,行为诡异…”昆玉低声呢喃这两个词,想着夏薇凯旋定得出现在大众眼前,她换了身份,因此随侍身边的人,定不能用以前的人,便也赞同地点了点头,“可用?”
“可用。”
“那就好。”昆玉自己推动着轮子,缓缓地到了书桌前,他看着桌案上的舆图,看着秦州的位置,突然问道,“薇和关三公子是怎么认识的?”
“这…”竹舒略加思索,陷入了回忆,“这应该是天宝二十三年初春时节的事,半山先生带小姐出游,后遇见刺客刺杀关家夫人和三公子,半山先生出手救了关家人……此事详情,竹溪知道,奴婢知之甚少……”
昆玉看向竹石。
竹石低头回答道:“此事小姐让竹溪做的,奴婢也并不知情小姐是如何暗中截获了半山先生的成果,最后和关三公子达成了协议。”
片刻,昆玉道:“算了,是朋友就好。”
竹舒退后,沉默无声。
昆玉推着轮椅,到了身后的书架,拿了一本秦州县志,回到了书桌,“竹石,竹溪可有消息?”
站在左边的竹石低着头,向前半步,轻声答道:“竹溪传来暗语,说那边一切顺利。”竹石是夏薇的四大丫鬟之一,其余是竹溪,竹舒,竹烨。当年竹溪设计李代桃僵,让夏薇成功脱身,明面上站到了夏薇一派的对立面,于是竹石等三人在夏薇死后,与竹溪绝裂,竹舒竹石投奔了夏荣。
竹烨安排转移好夏薇的产业后回到了金陵夏府,后来听从其母亲的意见,嫁给了金陵的一个秀才,现在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娘了。这秀才也颇有能耐,前几年已经成了举人,在金陵领了个颇为体面的差。
于是独留竹溪一人在成王府,推波助澜,引导局势,而最近,正好是成王府二公子李宽与其嫡兄争夺世子之位最激烈的时刻。
“媛儿可到长白山了?”
“小小姐已经平安到达了。”竹石缓缓说道。
浮生一梦弹指间,纸醉金迷思华年。昆玉收回思绪,道:“我们得加快步伐了。”
昆玉想着夏薇下令炸掉防洪堤借故引出曹寅一事,夏薇已经为他们开了一条生路,他们得好好把这个游戏进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