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对于容止来说,曹寅和上位者的关系他已经心知肚明。他想知道的,是另外的事。
刚才在谈话间,容止突然想起了民间近几年风起的一些戏曲。里面有些讲的是五代十国期间,某个大家小姐和乱世帝王间的爱恨情仇;有些讲的是传说中某位女将军,维保祖国,登上战场:还有些说的是,某位帝王在私访民间时,与一位惊艳绝伦的大家小姐相爱……
百姓们对这些保家卫国的爱恨情仇,爱不释手,从而还有很多人专门以写这类的小说画本为生。
无知的百姓被这些故事所迷惑,可是像容止这样的人,却在这些民间故事中,看出了端倪。
直觉告诉容止,那些戏剧本子里面的女主角,都是夏小姐。可是众所周知的事,夏小姐嫁给了成王府的二公子。容止只是一个稍微比普通人要留心政事的人,但他已经只是个小人物。他知道的东西要么都是众所周知的,要么就是自己从一些事件中抽丝剥茧,推断出来的,因此容止有时也会困顿不已。
容止也需要一些事一些人来证明自己的推断,而他的身边,没有什么人比护七更适合了。护七是夏小姐以前的侍卫,上位者现在的得力助手,那两人还都很看重他。这样的人,是多好的信息来源啊!
容止看着面前淡定自若的男子,这个拥有着超乎常人的冷静果断的性格的男子,正细细的品尝着手中的龙井。
容止不断的在心中提醒自己,不能急,他不能一下子就暴露自己的心思,这个能在九州司中掌权的男子,不是一般人。他必须慢慢图之。
“既然如此,那景行也不在追根究底了。”容止喝了口茶,转移话题道:“景行刚到京城,发现几月不来,这开封城变化真大!”
护七好整以暇的看着容止,并没有接话。
“以前的一些店铺酒楼也换了模样。”容止斜乜了一眼护七,突然想起被他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三儿,突然计上心头,继续道:“今儿个三儿出去后回来,也感叹说京城真是变得他都不认识了。”
“不过三儿回来时,给景行讲了个他路上听见的故事。”容止左手端起茶,右手拈着茶盖,对着茶轻轻吹了吹。突然,容止似乎突然又惊觉自己停顿太久,于是又放下了茶盖,恍然大悟地说道:“看来这市井上流传着很多夏小姐的传言啊。”
“比如说?”
“比如那葫芦儿山战役啦,夏小姐风光大嫁成王府啦,诸如此类,众说纷纭。”
护七垂眉,道:“这都是以前的事了。”
“众多关于那两人的戏本子,或者由那两人的民间传言改编的戏曲小说,不知凡几。有些事景行也不知真假,但因为护兄曾经跟景行说过一下夏小姐和当今圣上的事,所以景行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夏小姐一定和当今圣上关系匪浅,对吗?”
夏小姐和圣上的关系太过错综复杂了,又没人向容止证明,所以他也时常很好奇,好奇传闻中水火不容的两人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于是,容止道:“只是敢问护兄,夏小姐和当今陛下是各种关系?”
“你以后自会知道那两人的关系,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现在知道那么多呢?”
“这样看来,景行或许知道曹大人和陆大人是谁的人了?”
“说来听听。”
“这两人怕都是陛下的人,只是…”
护七看着容止,并没接话。
容止见此,无声的叹了口气,道:“曹大人和陆大人怕是又和夏小姐也关系匪浅吧。”
“你到是聪明。”
“多谢护兄夸奖。”
“景行怎么知道的?这些事即使是九州司也只有高层负责人才知道,圣上极其保护他们。”
“现在我能知道这些事了吗?”
护七笑了笑,没有否认。
“防洪堤事被查,陆大人曾在堤坝上哭诉对不起圣恩,且陆大人见过你后对景行大力栽培,于是景行就自作主张的推测了一番。”容止想着那日陆大人在堤坝上的表现,又想着他的为人,自是清楚明白,陆大人那般人物,除了陛下,谁也收服不了。
“朝中有人想除掉曹大人,圣上最近甚是忧心,且后宫之中略起波澜…”
容止低头沉思,想着那如日月般的人物,她以江都防洪堤为引子,引出了刘盈,引出了王家,又引出了曹大人……他不敢相信她居然做了这些!她到底为什么要把这个原本平稳的局面打破!
护七见容止低头沉思,脸色不好,叮嘱到:“景行务必做好准备。”片刻,护七又说道:“景行很聪明,但是在这开封城内,聪明有时候也不一定就是好事。”
容止听从,表明沉默不语,内心却掀起了千层波浪。
护七见容止眉头更加深锁,叹了口气,说道:“景行上回来京只为赶考,并未细游京城又匆匆离开,今日也算初到,不如今晚畅游京城如何?不知景行可有其他安排?”
容止点头。
“那七戊时三刻再来此处找你。”
容止笑着回答:“好”
随即,护七起身离开,容止将他送至客栈门口。容止看着护七的背影,陷入神思。出于直觉,容止刚才并没有告诉护七,江都的防洪坝坍塌的夏小姐的手笔。
但他在和护七交谈中,发觉护七并不知道那事是夏小姐做的,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用的秘密呢?
为什么夏小姐的心腹却不了解她的动态呢?
容止不得其解,摇了摇头,回到了房间。
护七走后没多久,三儿便回来了,手上还提着一壶花酿,三儿见容止坐在窗前,目不转的地看着窗外,轻轻的唤了一声:“大人。”
容止斜眼瞥了一眼三儿,继续看向窗外,“打听到了什么?”
“茶房里谈论最多的还是襄州和寿州的事,还说了在寿州赈灾的郭大人是个乱作为的糊涂官。”
“怎么回事?”
“听说郭大人一去寿州,看见城外的积水就下命开河引水,大人是见过的,那积水处正好是寿州最低的地方,哪里能开河引水?可是郭大人不听,非得这样做,后来开河时造成山体坍陷,听说死了不少人,但让中书令王大人压下来了,陛下都不知道呢。”
容止想着民间都知道了,陛下不可能不知道,恐怕只是按而不发,转问到:“郑家呢?”
“郑家只上书要换掉郭大人,但陛下没批。百姓说,这郭大人就像三国的赵括,只会纸上谈兵。”
“郭大人在京城风评如何?”
“之前挺好的,这之后就是好坏参半。”三儿见容止皱眉,解释道:“这郭大人在陛下力推科举时,提了好些建议,比如规定那些书本为必读书籍,而他本人在编撰书籍上也很有作为,他做了很多古书经典批注,让很多学子受益,因此在读书人中风评甚好。”
容止淡淡地“嗯”了声。
“还有啊,”三儿靠近容止,压低声音说道:“奴婢听说,宫中的贵妃娘娘和贤妃娘娘怀孕了。”
“可有关于这两位娘娘的谈资?”
“有人说贵妃娘娘容不下贤妃,也有人说是贤妃想害贵妃,还有人说是皇后想渔翁得利,这其中每个人都说得各有道理就想自己亲身经历了一样,奴婢也分不出真假。只是有一事是确定的,就是贵妃娘娘被陛下禁足了,所以大多数人都相信第一个说法。”
“有关于曹寅大人的事吗?”
“曹大人的事,朝中依旧争论不休…”
“老百姓怎么看这件事的?”
“百姓现在也有些摇摆不定,”三儿想着今日听到的那些诋毁曹大人的话,心中忐忑,却又马上说道:“大人,谣言止于智者,曹大人定不会有事的!”
容止不做回答,谣言的确止于智者,但是百姓却是一个极容易被煽动的群体,一个人说曹大人不好,会有一群人制止,摇摆不定的百姓就会相信那一群人的话,反之亦然。而且百姓的态度已经变了,从最开始坚信曹大人是无辜的,变成现在的摇摆不定,这已经不利于曹大人了。
“还有什么事吗?”
“百姓还谈论了一件事。”三儿皱着眉头,挠着后脑勺说道:“也不算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关家少将军们,就是镇国大将军的儿子丽妃娘娘的哥哥们,当时说书先生正在讲葫芦儿山战役,下面就有人提了这么一句,这句也没人应和,说了就没了。后来说书先生又开始讲李将军的故事了。”
容止皱眉。
三儿又说,“就是今儿奴婢在外面闲逛时,见太阳当空,干渴难耐,就去了一个茶馆,招待奴婢的小茶童给奴婢讲了葫芦儿山战役的事。”
容止低声呢喃道:“葫芦儿山战役?”
片刻容止问道:“那小茶童可说了什么?”
“小茶童说他自己是葫芦儿山的人,当年家中长辈兄弟都见过关小将军,说葫芦儿山的人多小将军甚是崇拜。”
三儿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面前陷入沉思的俊美公子,心中少了之前因打探到有用消息的成就感,多了一些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