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雪从来没有想过还能看到沈雨,还是在这样的地方——“陆帮”的监狱。
监狱很小,并没有关押很多的人,每个人都是一个单间,基本都是男人。沈雨被关在一个稍微偏一点的角落,相对于其他的房间,这里看起来干净很多。没有虫子老鼠,一个装了铁网的小小窗户,一张简单的木床,被子杂乱的堆放在床上,阴暗潮湿。
忆雪没有进去,只是隔了铁门,静静看着里面对着窗户发呆的沈雨。沈雨老了很多,身上穿着简单的灰色棉衣,长发扎成一把马尾,发尾很毛躁,乱七八糟的贴在背后,瘦了很多,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妇女,以前的美丽和那一份独特的气质都彻底消失不见。不过是短短几个月的时,她竟然被折磨成这个样子。
爱实在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可以让人变得勇敢,变得美丽,变得成熟,也会让人分不清楚是与非,辨不清黑与白。忆雪也实在说不出沈雨的对错,但是看到沈雨这样心里着实难受。
宋坤的死毫无疑问是沈雨的责任,杀人偿命,素来都是这样。现在甚至连乔涛都被杀害,沈雨还能好好的活在这里,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忆雪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回到家里,她一直心情不好,连步子也拖沓起来。陆怀安正在客厅里看文件,看到她这副样子,闷闷开口,“你去见过沈雨了,她还好好的,你怎么还是这副表情?”
忆雪在他身边坐下来,揽着他的手臂,靠在他肩膀上。他原本只穿黑色的衬衣和西装,在她的强烈建议下才加上了这件灰色的毛衣。她靠着他,隔着毛衣柔软的触感是他温暖的体温。她蹭在他怀里不说话,温顺得像只小猫。
“怎么了?”怀安有些不放心。忆雪老早之前就说要去看看沈雨,他好说歹说她才答应等病彻底好了再去看。只是囚禁,对于杀死他重要的兄弟的沈雨,这已经是他能接受的最轻的惩罚了。监狱的日子当然不比她之前奢华的生活,她单独在一间,没有人跟她说话,每天的生活除了吃饭就是发呆。对于一个正常人,无边的寂寞已经是莫大的惩罚。
她紧紧的抱着他的手臂,使劲嗅了嗅他毛衣上的味道,才说道:“没什么,只是一时间很多感触。姨妈是太过执着的人,她认定了的事情就会做到底,我相信她没有后悔,在我离开的那段时间,我总替她觉得不值得,如果只是为了乔涛。可是现在,我忽然明白了,如果人生有一个能让自己疯狂自己着魔,让自己付出一切的人存在,那样燃烧一切的爱,我也不会后悔!”她看着他的眼睛,说得无比坚定。
这是她真实的怀安,她知道前面等着他们的一定不是平坦大道,其中曲折,这些年的经历就可见一斑,她以后的下场不一定就比沈雨好多少,但是她从不是轻易退却的人,她在乎的始终是怀安。
她之前的犹疑不过是因为心中的善念,不管怎么样,她都不喜欢杀戮,但是黑帮必定如此。怀安能够体会她,能够为她改变,她也能够和他并肩!
“傻瓜!”他把她抱进怀里,低头去吻她。
他从来不想她付出什么,他想的从来都是把她护在怀里,挡住所有可能对她的伤害。
下午是场鸿门宴,怀安老早就开始准备,忆雪也被他支去照顾宋坤的妻子。临行前,忆雪正在准备带给宋坤妻子的糕点和小菜,整个厨房香气扑鼻。他腻在她身边偷了一点菜吃,气得她夹着他的鼻子使劲儿捏。
“就知道偷吃,等你回来我就给你做啊,这是给小嫂子的呢!”宋坤的妻子比忆雪稍稍大一点,人却无比的娇小,于是忆雪叫她小嫂子。
鼻子都被她捏的发红,他却只知道傻傻的笑。眼前的女子一身鹅黄的薄棉袄,边捏着他的鼻子,一边皱着鼻子假装生气,白皙的鼻子上皱起细细的褶子,可爱而明艳动人。他忽的把她拥在怀里,力气太大,把她手里的锅铲都弄掉了。她一手的油,被他抱在怀里,抱也不是,松开也不是,一时间僵在那里。
忽然想到了什么,她肃了脸色,“你今天出去是不是有什么危险的事情?所以才把我支去小嫂子那里?难道最近齐修有什么动作?”一脸串的问题,她边问边被自己吓得心惊肉跳。
怀安不顾她的挣扎,用力抱住她,“没有,就是看到我老婆这么能干,我这么有口福,忽然觉得自己很幸福。”
忆雪还是不信,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她也变得过度敏感,何况她昏迷的时候清楚的听到他说,他现在很危险,齐修是个很厉害的人物。“真的么?”
“当然是真的,我怎么敢骗我们家老婆大人?”他笑,快速在她脸上印了一吻,眉眼弯弯的似乎真的没什么事情。
“那你跟我说说,你是要出去干什么?”忆雪眼珠子一转,还是不放心的多问了一句。
“跟力叔出去查查我们所有的财政收入,力叔说最近下面公司的经理们都有些不安分,所以要我跟他一起去看看。”他说的头头是道,谎言随口而来。
听她说的清清楚楚,她才彻底松了口气,也不顾自己手上的油污,环手抱住他。“怀安,记得,你不是一个人,什么事情都要跟我说,我不是温室里的花朵,我是可以和你并肩作战的老鹰,只要你需要,我会越变越勇敢,越变越成熟!”
只要是你需要的,这样一个前提,让他怦然心动。这个誓言是那么美丽。
他把头埋在她发间,深吸了一口气,是洗发水淡淡的兰花香。他咧嘴笑,“老婆,我想我该动身了,因为我现在还要去换身衣服,还有,你的菜已经炒糊了……”
“哎呀!”忆雪这才惊叫着慌忙去关火,锅子里的菜已经焦糊的不像样子,黑乎乎的一团,一股子焦味很是刺鼻。她颓然,一脸委屈,“都是因为你!”
怀安哈哈大笑,揉了揉她柔软的黑发,“忆雪,把黑发留长吧,我想看看你长发的样子。”有人说恋爱中的女人会为心爱的男人续起长发,如今,他真想马上看看一头乌黑长发的忆雪是什么样子,必然会美的惊心动魄吧。他的忆雪什么时候没有美过?
陆怀安换了衣服,跟梁忆雪手挽手甜甜蜜蜜的一起出门,到了别墅群门口才依依不舍的上了各自的车。怀安看着忆雪的车发动,愣愣出神。张力在一旁叫他,他才回过神来,冷了神色说:“我走了,力叔,忆雪和帮里就暂时拜托你了。”
这大概是一条未归路,但是他们在明,齐修在暗,与其毫无把握的等着齐修的攻击,倒不如主动出击反倒有一线生机。
几辆黑车排成队驶进之前约定好的废旧停车场,停好车后,整整齐齐的排成一路,都是些帮里的精心挑选的精英,身高和身材才差不多,清一色的黑衣,只有中间一点的一个人个子格外瘦小一些,衣服都衬不起来,若是陆怀安仔细观察必定会发现其中的奇怪,只是他现在全身心都在高度警惕着齐修,丝毫没有察觉队伍中的古怪。
等了不到一会儿,就听到拍掌声响起来,高扬的音调很让人生厌。“陆帮主真是豪爽之人,竟然只带了这么点人过来赴会,齐某人真是佩服啊。”声音传来很久才看到一身黑色皮衣的齐修,身后起码跟着百来号人,跟陆怀安身后的二十多个人比起来,可谓是声势浩大。
好不容易把这个老狐狸引出来,陆怀安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前几天,他把那个假冒的医生和胆敢在他地盘上要人的瘦高使者的人头一同送去了“乔帮”,不,现在“乔帮”已经姓齐。齐修额上青筋暴涨,但还能保持脸上带笑。看完他和人头一同送过去的挑衅信,齐修顿时暴怒,这才答应了赴这一场鸿门宴。
说是鸿门宴,但是谁是刘邦,谁是项羽还未必那么清楚。
陆怀安听到齐修的声音也是淡然一笑,“齐哥严重了,你是我‘陆帮’的功臣,我又怎么敢在你面前卖弄?”他特意叫的齐哥,不承认齐修现在的帮主身份,也讽刺他的背叛离弃。
“陆帮主,我也不绕弯子,你直接说吧,你这过来是要言和吗?”明明彼此都是对方的眼中钉,肉中刺,此刻还客客气气的说着话,实在不是齐修的风格。
“齐哥,你难道还不了解我?我当然不是轻易放弃的主儿。”话音未落,周围就出来了一大片的人,精壮的身材,高大威武,手中的手枪黑亮发光。一众人齐刷刷的举枪,只有某个人慢了一拍。一个人破坏了一整个团体的整齐,看在别人眼里也就格外显眼。
“看样子,陆帮主这保镖团里还有女英雄啊!”齐修阴测测的开口道。
怀安的心猛的一悬,扭头看向身后,齐修趁机马上开枪。险险的躲过子弹,怀安才一边清扫了道路上的敌人,一边慢慢走到了她的身边。他怒瞪她,“你怎么在这里?”
说话的一瞬间,就有人瞄准了他正要射击,被忆雪一枪毙掉。第一次杀人,她的手都在轻微的颤抖,却还是看着他微笑,“我说过,我是可以和你并肩作战的老鹰,我也是守护你的人!”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付诸到实践中时却只有当事人才知道那需要多大的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