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凉,一盏昏黄的路灯下,杏子低着头,安静的站着。
脚边,白色的裙摆随着清风舞动,像瓣瓣白莲,盛开在夜色中;绒绒的短发,细白的脸颊,还有那因为紧张而失去往日淡粉的娇唇,都快要皱在一起;她不时的抬头张望,朝着路口的方向看着。
直到一辆火红色的莲花跑车电闪一般的闪过,穿着淡紫色长裙的金莎提着医药箱从车上跳下来,朝着杏子飞快跑来时,杏子的脸上才有了一丝情绪的泄露。
“怎么了?收到你电话我就赶过来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是不是心脏又痛了;我就不应该帮你隐瞒,你这样下去只会害了自己;我……。”金莎不安的扶着杏子的肩膀。
“莎,我该怎么办?”低着头的杏子终于抬起脸颊,湿漉漉的泪痕已经占据了整张脸颊;水灿灿的眼睛里尽是痛苦的挣扎,紧抿发青的唇色,是她不安难过的征兆。
此时,她就像快要被河水冲走的水草,不安的看着金莎,求救的看着金莎;瑟瑟发抖的嘴唇,几乎泣不成声。
“怎……怎么了?”
金莎被杏子的表情弄的六神无主,放下手里的医药箱,掏出手绢擦着她冰凉的脸颊。
路灯下,杏子几乎快要坐在地上;她紧张的紧握着手里的手机,看着安静的街道和吹来的凉风,最后在金莎耳边说了一句话。
顿时,金莎震惊的愣在原地。
“什么?你是说……”金莎仓皇的睁大眼睛。
“嘘……。”杏子忙伸手比在嘴角,不安的朝着四周望着;不安的小脑袋,像个拨浪鼓,不停地张望着四处,生害怕有人经过听了她们的对话。
看着哭泣的杏子,想到那个纤细的少年;金莎拉开车门:“进去。”
这个时候,她只有相信金莎;因为在这里,她什么也不是,没有父亲的权势,没有廉的保护,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是这么无助;无助到想要去接谷辰,她都必须借助他人的力量才能达到。
西山仓库外
夜幕被一束刺眼的车灯刺穿,暗夜的风,呼呼地刮着;吹乱了杏子的发,吹凉了她冰凉的手指。
顾不得金莎在后的叮嘱,一下车,她就直直的朝着仓库跑过去。
黑夜中,偌大的仓库就像一头怪兽,安静的蹲在山峦上,可就是这份安静,让她不寒而栗。
冰凉的空气里,有淡淡的血腥味晕开;潮湿的夜幕中,露水很重很重,重到杏子感觉呼吸一口都觉得困难。
厚重的铁门,随着苍哑的推开声,打开。
满是尘埃的地面上,一滩鲜红刺眼的血污像一根针,狠狠地扎在她眼里,苦涩的疼痛着。
昏黄的灯泡,发出微弱的光,四处漏风的墙壁和布满房顶的蜘蛛网,看一眼都会觉得肮脏。
谷辰站在角落里,看着她的白裙被夜风吹的飞扬,肌肤苍白透明,眼底,在看见何离的尸体时一闪而过的复杂,她的嘴唇咬的紧紧的,单薄的肩膀轻轻地颤抖。
在空旷、到处都是灰尘的仓库中。
她站在门口,他站在门里面;两个人的中间,隔着刺目的鲜血和冰凉的尸体;他们都不敢开口说话,只是深深的望着对方;一个,眼神空洞而复杂,一个,身体萧瑟而低沉;千言万语,似乎都在不言中说尽了,只有夜风的肆虐和冰凉的手指知道,接下来他们面对的是什么。
“杏子,我可以抱抱你吗?”谷辰从黑暗中走出来。
他身上的白色衬衫已经变的灰蒙蒙,脸上,带着血珠的痕迹;他的眼睛很亮,嘴唇微微的笑着,像是没有发生任何事情一样,安静的看着她。
也就是这份安静,让杏子心底颤抖;他越是安静,她越是能察觉他的不安。
谷辰就是这样,永远都会用冰冷和安静包裹着自己内心的悲伤和痛苦;他安详的笑,可是,她却感觉不到他的笑容,只是看见,他眼底的挣扎和滴血的哀伤。
她一步、一步的走到谷辰面前,伸手,摸着他冰凉的脸颊;然后低头拿起他沾满血渍的大手,从口袋里掏出手绢,轻轻地擦着手心中的血污;在她的眼里,她擦的是喜欢人的手,这双手,是温暖的、干净的、清香的,不应该沾满罪恶。
“辰,你很不乖哦,天黑了也不知道回家,我很担心你。”她扬起脸,温暖的笑,温暖的眼神里,是闪闪的泪水和倔强的神采。
谷辰在看见这抹笑容时,终于,无力的靠在她的身上;他的身体很重,重重的靠在她消瘦单薄的身体上,将所有的重量,全部都压在她身上。
“杏子,我舍不得。”声音,颤抖着。
“嗯,我会救你的。”她像是安慰一个孩子,伸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脊背;感觉到他背部肌肉的僵硬;慢慢抬起他的脸,用双手轻轻地摸着他疲惫苍白的脸颊和无色的嘴唇;恬静温柔的说:
“辰,我一定会救你;如果,你要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我就跟着你,一起死。”
她说完,就笑了;看着谷辰深深地眼睛和浓黑的眉毛,温柔的笑着。
此时此刻,她将生死看的淡如鸿毛,因为她在乎的,只是眼前的他。
杏子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感觉,这种跟着喜欢的人一起生存依靠的感觉。
而当她把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两年来一直压在她心里的苦涩终于风轻云淡;这时候她才发现,为什么自己失魂落魄的两年,现在却全部释然了。
因为她知道,这一次,不管他走到了哪里,她都会跟着他。
再也不会让他丢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活下去。
她,再也不是一个人了,再也不是。
破旧的仓库外,一个黑色的人影站在一处凸起来的大石头上。
一支香烟点燃,星星之光在夜色中显得尤为孤单。
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气袅袅,从鼻息间又被吐了出来。
手上鲜红的血液在夜色中,极为狰狞。
用力的在身上蹭了蹭,将血渍尽数噌到衣服上。
幽蓝色的眼瞳,在看着仓库中两个紧紧相拥的男女时,嘲讽的笑了。
转过身,宽大的风衣在夜风中张狂的飞扬。
像夜蝙蝠的黑翼,呼啦呼啦的发出声响。
…………
………
浴室里的喷花哗啦啦的流出温暖的水,杏子从橱柜里拿出干净的衬衫牛仔裤放在浴室门口,双眼凝神,深深地看了一眼玻璃门,转头,就朝客厅中走过去。
金莎双手环胸,紧蹙的眉心昭示着她紧张纠结的心情。
“小姐,你打算怎么做?”听见动静,她转过身。
杏子直直的走到金莎身边,站在落地窗前的她,一改往昔温柔乖巧的气质,隐约间,凌厉之色出现在她的眼神里;伸手,随便从水晶花瓶中抽出一株郁金香,拿近鼻尖嗅了嗅,声音坚强而肯定,“我不会让他死的。”
“中国的法律可是很健全的,杀人偿命这句话,在这个国家贯彻的很彻底。”金莎提醒她。
“我知道。”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那我能为你做什么?”金莎看的出杏子已经有了主意,所以也不想在多说什么。
先才在路灯下她的脆弱只是暂时的,当她看见谷辰的时候,她就找到了生命的支柱;也许,以前那个乖张、我行我素的樱井杏子已经在她的记忆里,复苏了。
杏子抬起眼,紫色的郁金香展露着馥郁的芬芳,她温柔的浅笑,晶亮的眼睛里,有着前所未有的亮光。
“等会儿麻烦你,送辰去自首。”她的声音很淡,淡淡的有如徜徉在房中清淡的幽香。
“什么?”
金莎被杏子的话惊住了,这个时候她不是要带着谷辰潜逃吗?怎么会要让他去自首?
谷辰有很明显的杀人动机,凶器就是那把瑞士军刀,而那把军刀上全都是谷辰的指纹,还有他供认不讳的供词,这一切的一切,都对谷辰很不利,如果这个时候他去自首,到时候就算法官念及他有思想觉悟,充其量也只会判他一个死缓;到时候,在众多证供下,谷辰这辈子就要完了。
杏子走到沙发边缘,坐下;幽深的眼睛里黑通通的一片,让人猜不出半点情绪。
“我绝对有把握能带着谷辰潜逃,不管是荷兰还是日本,都会有我们的一片容身之地;只是,莎,难道你没看见吗?他很悲伤、很绝望,虽然我不知道何离曾经给他带来了什么样的伤害,但是依谷辰的性格,能让他动了杀念的人,绝对是个恶魔;他杀了何离,身体上是解脱了,可是我知道,他的心已经沉沦了;我带着他逃走,并不是在救他,而是在害他;是在隐性的告诉他,他是个杀人犯,他会带着罪恶、不安,痛苦的活在我的身边,如果是这样,我跟那个伤害他的何离又有什么区别?”
说到这里,杏子朝着窗外望去,她好像看见了那个漫步在校园梧桐树下的干净少年;他是沉默的、安静的,身上永远都有着最干净透彻的味道,他就像一股没有受到污染的山泉,在山涧中自由的奔流着,他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不在乎爱慕者的眼光,因为他的心是如此纯粹,纯粹到跟水晶一般,干净而透明。
她喜欢那个身上永远都有着淡淡皂香的谷辰,她喜欢那个在阳光下对着她轻抿浅笑的谷辰,她喜欢那个抱着她,心疼的亲吻着她的谷辰;那样的谷辰,是清亮的,是最无忧、干净的。
她要那份干净,要那样的谷辰;她不要让这次杀人事件成为玷污他的根源,她要让他从罪恶中走出来。
既然,中国只最讲究法制的国家,那么,她就用法制的手段,解脱他内心的恐慌。
“我的辰,他没有杀人;就算是杀了,也只能说明,那个人,该死。”
清冷的声音,很难想象会是从杏子的嘴里吐出来的。
金莎默默地点点头,她知道,杏子决定的事情谁也阻止不了,而那个唯一能阻止她的人,已经去了天国;不过,她很庆幸,庆幸这个叫谷辰的男生,能再一次吸引杏子的目光,此时杏子身上的斗志,是自两年前的那件事情之后,第一次如此凸显的张扬着。
谷辰从浴室中走出来,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头上,他的动作很轻,轻轻地坐到杏子身边。
脖颈上的白色毛巾,被她拿走,他看着她亲手为他擦干头发,看着她修长干净的手指穿走在他的发间,看见她温暖的笑容跟以前一样,甜甜淡淡。
“辰,等会儿我会让金莎送你去自首,你要乖,把想说的,都说出来,好吗?”她在哄他,像是在哄一个孩子,她的声音轻柔极了,跟先才的冷冽,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谷辰睁大眼睛,他不理解的用眼神质问着杏子。
“我若是去自首,那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有可能……”
“那种可能不会存在的。”她飞快打断他的话,眼神镇定而安详。
看着这样笃定的眼睛,谷辰乱糟糟的心,也跟着慢慢沉静下来。
“辰,请你相信我,相信我,可以吗?”她停下手里的动作,修长的食指,轻轻地伸出来,指着他的心口。
谷辰看着杏子放在她心口的那根手指,沉默着不说话。
她伸出另一只手,抬起谷辰的脸,让他的眼睛不得不看着她,然后,款款而笑,“跟着我说,杏子,我相信你。”
他,看着她的眼睛,听着她的声音,依然保持沉默。
她很有耐心,看着安静的他,大拇指微微的动了动,摩擦着他细软的肌肤,笑的极其自信,“乖,对我说这句话,可以吗?只要你说了这句话,我就会很安心;辰,说出来好吗?你是相信杏子的,对不对?”
她循循善诱,温暖轻柔的口气在他的鼻息间喷洒,她身上好闻的香气,将他冰凉的身体笼罩着;她的手,很暖,很温和;她的眼睛,很镇定,很坚强。
他在她的目光下,终于有了反应。
“我,相信你;谷辰,相信杏子。”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好听,温温诺诺、清清雅雅。
杏子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下一秒,居然像个孩子一样,干净的笑了。
她把放在他心口上的手拿起来,两只手轻轻地捧着谷辰的脸颊,然后坐在他的怀里,仰起脸,温柔的吻住他的嘴唇。
他的嘴唇一如既往的温暖香甜,像果冻一样湿滑,像冰淇林一样美味;她的舌尖轻轻地刮着他的贝齿,撬开他的嘴唇,找到他最深处的香软,贪婪的吮吸着,品尝着。
谷辰接受着她的轻吻,接受着她的****,两个人无色的嘴唇,因为碰触到一起,很快,就变成了两瓣红颜的花瓣;两张苍白的脸颊,紧紧相拥而吻的嘴唇,红的快要滴出血来;就是这一红一白的视觉冲击,纯美的就像暗夜中绽放的妖冶玫瑰花,相互纠缠着、紧紧占有着。
谷辰感觉到嘴唇上一阵刺痛,微微蹙起来的眉心在睁开眼瞳的同时,看见的就是杏子带着血的唇瓣。
她的眼睛很美,弯弯的就像月亮一样皎洁。
她依赖舒服的坐在他的怀里,将全身的重量全部都交托在他的手里,然后,狡黠的一笑,伸手,擦掉沾在自己嘴唇上的那滴血珠,柔曼的声音里,带着低哑的****,“辰,对不起;我担心你会想我,所以就在你的嘴唇上留下了属于我的印记;我答应你,等这个伤疤愈合了,我们就能再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