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禁?”王离满面惊。
于禁,字文则,曹操麾下名将,位列五子良将之一,和张辽、乐进、张郃、徐晃等如雷贯耳的名字齐名,以坚毅庄重著称,声威可是远在臧霸之上。
王离着实料想不到,算上尚未出世的羊祜,这小小一个泰山郡,至少就藏了三名强将!
当然,他也必须承认,自己实在孤陋寡闻。在他的记忆中,只确切记得一位猛将是青州出身,那就是鼎鼎大名的东莱太史慈。
堂堂五子良将,居然被臧霸按在地上摩擦?
不过,在这一点上,王离并不特别惊讶。
世上人千千万万,有人天生早慧,有人大器晚成,这并不奇怪。何况,不同于家中仅宾客就有数十人的臧霸,于禁出身寒微,史书中就有曹操“拔于禁、乐进于行伍”的记载,起跑线可比臧霸低了太多太多。
出身低微,欠缺武勇,却能位居五子良将,足以说明于禁的能力。
“损失了三名兄弟,若能得到于文则……”王离心念几转,和蔼可亲道,“举手之劳罢了,在下王离,琅琊人士。”
“琅琊?”于禁心中一动,不由失声道,“莫非,足下是琅琊王氏子弟?”
王离微笑颔首。
于禁闻言,又是一惊,想到什么,试探问道:“王刺史和足下是……”
“正是家父。”王离等的就是这一句。
于禁肃然起敬。
……
王离有意延揽,于禁也有意结交,两人攀谈之下,自然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与王离聊天,于禁只觉如沐春风,暗暗心折。
眼前少年贵为王氏子弟,却没有半点世家子的架子,雅量高远,又有任侠之气,谈吐间既可博古通今,也能闲聊山野逸事,纵情洒脱,令人见之忘俗。
王离笑容可掬,心中则暗暗失望。
果然……
他几次试探,旁敲侧击地招揽于禁,对方却假做不懂,或顾左右而言他,婉拒之意十分明显。
王离并不意外。
也难怪,游徼即便是芝麻绿豆的小官,但也是官。而自己虽顶着琅琊王氏的金字招牌,但终归只是白身,有狐假虎威之嫌,人家不肯投效也属正常。
王离虽然失望,却也没有太过介怀。
他略微沉吟,又微笑着道:“于游徼,此番贼人劫囚,过错并不在你,我可书信一封,详述事情缘由,由你呈递给郡县长官。我料想,他们应该会卖我几分薄面的。”
当然了,他还是在扯虎皮。
王离自己没什么面子,但他父亲王融可是整个青州的“上官”。
“多谢!”于禁闻言大喜,连连道谢。
王离满面含笑,又问道:“于游徼,你可识字?”
于禁不明所以,面露赧然:“小人家贫,只旁听过几年蒙学,勉强识些字。”
“识字就好。”王离自怀中掏出一篇竹简,神态诚恳道,“此书还请游徼收下。”
“这是……什么书?”于禁一愣。
“孙子兵法。”王离神情严肃,诚心正意道,“我观于游徼用兵严整,胜不骄败不馁,进退井然,有古良将之风,虽一时雌伏,必有雄起之日。这篇孙子兵法赠与游徼,上面还有我的一些心得注解,只是一家之言,还望游徼不要笑话。”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于禁面露感动,郑重收下。
……
双方并不同路,于禁还得回县禀报,因而很快分别,各自归去。
王离一步三回头,颇有些恋恋不舍。
“从兄,我观那于游徼,身份卑贱,武力低微,用兵也只能称‘可堪一用’,并无出奇之处。”待双方走远后,王晟忍不住询问,“你为何对他如此看重?”
其余人也一脸不解。
的确,就目前而言,于禁所展露的才能,实在稀疏平常,并无出奇之处。就连他的最长处“用兵”,王晟自认,也丝毫不逊于他。
“你不懂。”王离不好解释,故作神秘之色,“我懂得相面之术,等着吧,这位于游徼会有名动天下的一日。”
“是么?”王晟一脸怀疑,却也不再多问。
王离叹息一声,心绪纷纷。
说不失落是假的,他安慰自己,也算结了善缘,刷了一波好感度,日后还有机会。
……
入夜。
树下,于禁秉月长读,如痴如醉,却越看越是心惊,忍不住击节赞叹:“这位王家子,实乃神人也!”
他心情激荡,声音稍大,惊动了其他人。
“游徼大人,何事如此惊奇?”有心腹凑近,疑惑询问。
于禁摊开竹简,在其上指指点点,满面敬服。
“这篇孙子兵法中,有诸多手书战例,看字迹,都是王君亲手所书。这些战例,却不见于任何史册,当是王君熟读兵法后,举一反三,自行推演而出!”
“而且,这每一个战例都奇诡精妙,却无任何破绽疏漏,着实妙至毫巅!这位王家子,或许尚缺乏些许经验,但日后必是兵法大家,不亚淮阴。”
淮阴,即是韩信了。
说到此处,于禁顿了顿,由衷感慨道:“他身为琅琊王氏子弟,又有如此出众才能,前途不可限量啊……”
“游徼大人,莫非是后悔了?”那心腹笑道。
他与于禁亲近,在王离、于禁闲谈时就候在一旁,对王离的招揽,也是听得真切。
于禁却不以为意,摇摇头道:“初谈之时,我就已明白,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那怎么……”那心腹纳闷。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往往不会珍惜。”于禁眯了眯眼,瞳中竟掠过一丝狡黠,“我们得等等,也让王君等等。”
“但若等到王君崛起,我等再去投靠,岂不是有趋炎附势之嫌?”那心腹疑惑道。
“正是,”于禁点点头,叮嘱道,“故此,我们要多多关注王君,待他草创未就之时投靠,既是雪中送炭,也显得咱们重情重义。”
“游徼高明!”那心腹心悦诚服。
于禁屏退对方,继续夜读,眼中却是燃烧着野心的幽光:有了这本《孙子兵法》,再次与王君相见之时,必要让他刮目相看!
……
又走了数日,一行人终于到达泰山羊氏。
不同于琅琊王氏,泰山羊氏的府邸却颇为破败,简直能用“家徒四壁”来形容,和一般世族府邸相差甚远。
“不愧是以‘清廉’闻名于世的悬鱼太守。”王离心生敬意,呈上名刺。
很快,聘礼送到,他也见到了羊氏家主羊续。
羊续三十多岁,正直壮年,头戴高管,身着儒服,谈吐儒雅,举止规矩有度。不过,他也过于规矩了,一言一行都合礼法,面对他时,王离感觉压力很大。
好在,婚娶之事早已议定,只是遵循六礼的流程,按部就班即可,倒也十分顺利。
大堂内,主位坐的是羊续,身边是他的两个儿子,长子羊秘,次子羊衜。
羊秘和年龄相仿,同样儒雅不凡,次子羊衜,也就是羊祜之父,现在还不到五岁,至于三子羊耽,则尚在襁褓之中,无法见人。
一切妥当,王离也终于松了口气。
却不料,这时候,羊续忽然发难。
“贤侄,我观你聪慧过人,且洞悉世情,常有惊人之语。以你的才华,若潜心家学,必能继往开来,有大成就!”他苦口婆心,劝解道,“但你却钟情于武事,身边尽是好勇斗狠之徒……岂不闻‘侠以武乱禁’?”
王离知道,羊续这却是惜才,想点醒自己。
羊秘候在一旁,也是目光灼灼地盯着王离。
王离笑了笑,忽然道:“羊公,可愿听小侄自辩?”
羊续闻言,也是哑然失笑:“理越辨越明,老夫洗耳恭听。”